番外六
京城,沈府。
雕樑畫棟的屋中,沈呈錦閉目躺在床榻之上,她身上蓋着薄被,露出的一隻手被青湛輕輕握着。
軟榻邊,岳思正與沈鈺和岳寧風交談着什麼。
沈呈錦迷茫地睜開眼,視線還有些模糊,眨了幾下才看清身邊的青年。
她作勢要起,青湛趕忙抱着她,手繞到她身後,拿了軟枕給她墊好。
“我怎麼了?”沈呈錦頭埋在他懷裏小聲咕噥,身體軟軟地直想往他身上靠,這樣才覺得安心。
她記得之前去城郊外接岳思回京,後來,岳思說沐染在雪山失蹤了,她只覺得眼前一黑,之後的事情再也記不得了。
沈呈錦腦子一瞬間清明,這才從青湛懷裏出來,抬頭掃視一圈。
岳思,沈鈺,岳寧風全都在,這裏是沈府她以前的閨房。
沈呈錦把目光放到岳思身上,手攥着青湛的衣擺,“爹,沐大哥怎麼了?”
岳思眼神一黯,抿着唇不說話,一旁的岳寧風上前坐到她身邊,伸手撫順她微亂的發,“小錦你不要想太多,之熙會沒事的,你現在有了身子,不宜憂思。”
怎麼會沒事,她知道沐染可能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了,那個夢興許是真的,他在同她告別。
沈呈錦懵愣看着岳寧風,半天,意識過來她的後半句話。
她說她有了身子,懷孕了?
岳寧風見她出神,輕輕點了點她的額頭,“傻什麼呢,娘懷念安的時候,看你不是挺懂的嗎?怎麼自己有了身孕,一點兒都沒察覺。”
早知道這樣,她可不會讓沈呈錦跟着去接岳思,一路馬車顛簸,幸好現在自家女兒身體還算健康,不然多危險。
沈呈錦這下終於反應過來,下意識摸向小腹,她這個月月事確實沒來。
她低着頭半天沒說話,察覺青湛半抱着自己的手臂有些僵硬,才從奇妙的恍惚中回神,仰頭看向面前的青年。
他唇抿着,下頜明顯的緊繃,眼眸沉沉有浪潮翻滾,摟着她的動作,又輕又僵硬。
他們相處那麼長時間,青湛抱她向來自然,沈呈錦看出來他這是緊張了。
心裏忍不住要笑,他這表情,不熟悉的還以為是要提刀索命呢。
沈呈錦握住他的手,一句話都沒說,青年的情緒被安撫,眼神柔和繾綣,清澈的碎光微微閃爍,欣喜又帶着點茫然失措。
青湛在想怎麼做一個父親,他滿心滿眼都是沈呈錦,如今多出一個小生命,他真的不知道如何面對,像小念安那樣軟乎乎的一團,抱着比刀劍還要小心一萬倍。
耳邊是岳寧風的叮囑,岳思適時上前,喊了青湛一聲,叫他同自己出去一趟。
沈呈錦感覺青湛有些不願,他想待在自己身邊,視線根本離不得她。
她輕輕推了一下,笑着示意他去見岳思,青湛這才戀戀不捨起身。
院中,兩人默不作聲地杵着,空氣安靜,氣氛尷尬。
岳思叫青湛出來,自然是有事要交代,原本這不該他一個男子來說的,可看岳寧風的樣子,估計還沒沈呈錦知道的多,哪能等着她去提醒。
岳思心裏寬慰自己,他是父親,也是個大夫,有些事他最有立場叮囑。
他靠近了青湛,低聲說:“錦兒月份尚淺,這段日子你不要鬧她。”
青湛愣了一下,什麼意思?
岳思說完表情僵硬,打量了一眼身旁的青年,見多方傻愣着沒聽懂的樣子,心頭一梗。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他乾脆破罐子破摔,“我的意思是你們不要同房。”
青湛:“不能住到一起了嗎?
他這話說的平淡無波,一貫聽不出情緒,岳思卻奇異的聽出了些委屈失落。
岳思:“……”
也不是說不能住一起。
他心裏竄起了火,想着這果真是塊木頭,沈呈錦如今都懷孕了,他怎麼還是什麼都不懂的樣子。
岳思:“是,不能住到一起。”
話都說那麼清楚了,誰讓他自己不懂,岳思和沈鈺岳寧風商量好了,把沈呈錦暫時留在沈府照顧,至於青湛,不同房和不住一屋,反正效果是一樣的。
岳思又叮囑了幾句其他的,才轉身回房去。
青湛邁步攔住他,“還有什麼要注意的。”
他再是不諳世事,也知道孕婦比常人要脆弱很多,必須小心照看。
岳思頓了一下,“晚些我寫着注意事項給你。”
青湛呼了一口氣,這才錯開一步,放岳思過去。
房間內,岳寧風怕沈呈錦因為沐染的事情憂心,還在同她說笑轉移注意力。
沈呈錦心裏隱隱嘆氣,沈鈺和岳寧風不想讓她多想,她便不再提了,但願,沐染真的去了她原來的世界,見到他的姑娘。
岳寧風想讓沈呈錦住在沈府,被沈呈錦回絕了。
如今小念安正是活潑好動的年紀,岳寧風照顧他一個已經夠忙的了,沈呈錦不想她在操勞自己。
青湛進來之後,沈鈺拉着岳寧風離開了,岳思見狀,溫聲叮囑幾句,也走了。
沈呈錦想從床上下來,被青湛按住。瞧他緊張兮兮的樣子,沈呈錦覺得好笑,伸手撥開他蓋上來的被子,抓着她的手,笑問:“你要不要摸摸?”
她示意他摸自己的小腹,腰肢那裏不盈一握,還看不出什麼,沈呈錦一開始得知懷孕,確實錯愕,但想到肚子裏現在有一個她和青湛的小寶寶,就不由覺得高興,心裏像塞滿的棉糖,軟軟甜甜的。
青湛的手停在她小腹上方,頓了一下,輕輕握拳。
他的表情專註溫柔,帶着難以察覺的緊張,手停在那裏半天,在沈呈錦不解之際,輕輕摸上去。
隔着衣料,也能感受到那手掌的溫熱,沈呈錦愣了一下,青湛的手比平常人要涼些,更何況剛才在外面呆了一段時間,他剛才沒有摸上來,是怕冰着自己?
嘴角彎起甜蜜的笑,沈呈錦雙手握住他的手,“現在還感覺不出來,等過幾個月,說不定就有寶寶在裏面動了。”
青湛神情微恍,盯着她的小腹,發愣。
有寶寶,在裏面動?
他此刻覺得胸腔中就有什麼在踢動的感覺,忍不住抱住眼前的姑娘,“錦錦……”
這一聲低澀帶有磁性,尾音繾綣純澈,聽的沈呈錦身子都酥了。
她就是受不住青湛這樣動情的喚她名字,每次他一這樣喊,她就覺得就算江山擺在她面前她都可以不要,誰說只有女子能讓人神魂顛倒色令智昏了,青湛就能輕輕一聲,喊得她什麼都不想顧了?
兩人抱了一會兒,青湛禁不住低頭去吻她,靠近時又忽然停住。
沈呈錦都準備好了,結果青年就在幾乎貼着她時,不動了。
呼吸交纏,沈呈錦抖着睫毛問:“怎麼了?”
青年抿唇半天,悶悶道:“我們不能住在一起了。”
沈呈錦:“???”
“為什麼不能住在一起?”
青湛的聲音更加低悶:“岳前輩……爹說不能同房。”
沈呈錦:“……”
不住一起和不同房,好像還是有區別的吧。
於是她扒着青年講了一下同房和住一起的某些區別,蔫了吧唧的人又重新支棱起來。
他當真信了岳思的話,還以為以後幾個月他都不能跟沈呈錦睡在一起了,原來只是不能做那事。
沈呈錦在沈府休息了兩天,就同青湛回了楓林院。
她很喜歡那裏的環境,住的久習慣了也舒心,院子附近有她種的藥材,不回去看看她不放心。
岳寧風更不放心,硬是給沈呈錦塞了好幾個僕從,沈呈錦最後只留下一個有經驗的嬤嬤。
那嬤嬤來時幹勁十足,還想着好好表現,盡心儘力地伺候,結果到了楓林院卻發現,自己簡直沒什麼用處。
青湛照着岳思的安排,把沈呈錦的一切吃穿住行都打理的妥妥貼貼。就連衣物的薄厚,晚上被褥的暖熱,飯食的鹹淡,微末細節都挑不出半點毛病,看得嬤嬤暗暗咋舌。
沈呈錦每天的飲食,都是青湛在準備,怎麼也不肯假手於人,沈呈錦想和之前一樣跟他一起做飯,破天荒地被趕了出來,他說她不能沾油煙。
她站在廚房門口摸摸鼻頭,感覺有青湛在的地方,她就成了巨嬰,他怕是覺得她到了平地都能摔的地步。
霧氣蒸騰的小廚房中,青年一身天藍色衣衫,眉目肅正,眼神專註,做飯做的一絲不苟。
對,連他身上那套衣服,也是今天換上的,好像是聽了霍雲的話,說整天穿黑衣太沉悶,沈呈錦看了會影響心情,讓他多換些鮮亮的。
於是青湛每天一個色,看得人眼花繚亂,沈呈錦一開始差點以為他得了“孕期焦慮症”,行為如此反常,後來問了才知道,是霍雲那廝出的主意,衣服也是他送的。
沈呈錦覺得霍雲在扯淡,她明明一看見青湛就覺得世界都明媚了,怎麼可能影響心情,但實在是青湛穿其他顏色的衣服太具有新鮮感,風姿各異,沈呈錦看得新奇又愉悅,也就不打算找霍雲算賬了。
同住的嬤嬤看見沈呈錦站在廚房門口盯着裏面的青年看,忍不住捂嘴偷樂。
嬤嬤姓阮,原本來時還擔心那青年冷冰冰的不苟言笑,怕是個不會哄人照顧人的,結果哄人確實笨拙,但照顧人學得是真快,現在連她這個經驗豐富的都自愧不如了。
她真是沒見過這樣的,俗話說君子遠庖廚,哪家有男人給女人做飯的?
就算真有那麼一兩個,也頂多偶爾去一趟廚房,像這樣一日三餐都不假人手的,簡直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阮嬤嬤想起前幾天夜裏,那青年忽然叫她起來照看沈呈錦,自己連夜出了門,天蒙蒙亮的時候才回來,黑衣被劃破了,渾身髒兮兮滿是草屑,懷裏還抱着一大堆半熟的金桔。
他讓自己把金桔洗乾淨了,等沈呈錦醒來吃,自己去了浴房,洗乾淨一身土腥味,確保沈呈錦聞到不會不舒服才出來。
之後阮嬤嬤無意間同沈呈錦提起,沈呈錦當即紅了眼眶,她孕期反應獨特,隨口說了句想吃半熟的金桔,沒想到青湛竟趁夜給她弄來了,不知道是跑了多少地方。
阮嬤嬤感嘆還從來沒見過這樣疼愛妻子的郎君,又由衷替沈呈錦高興,女人家懷着孕,最是需要呵護,她剛開始還怕青湛性子冷不會心疼人,後來看到青湛就差把沈呈錦捧手心含嘴裏了,簡直驚訝的不行。
她現在幹活搶不過那青年,什麼都沒得做,頂多在青湛忙活的時候,陪着沈呈錦聊聊天,縫製些小娃娃的東西,簡直要多多餘有多多餘。
阮嬤嬤本來也是個閑不住的,拿着沈府的月錢,現在活沒得干,渾身都不舒服,看見沈呈錦就覺得不好意思。
沈呈錦到沒覺得有什麼,阮嬤嬤針線活好,做出來的那些小衣服小鞋子比鋪子裏賣的還要精緻,沈呈錦簡直愛不釋手。
她對懷孕要注意的事雖然知道一些,到底還是第一次,有個有經驗的人在旁陪着也好。
阮嬤嬤過去扶沈呈錦,一張臉笑出了褶,“姑爺對您可真好,老奴活了大半輩子,都沒見過這麼會疼人的。”
沈呈錦跟着笑,被說的有些赧然。
恰好青湛端着東西從廚房出來,沈呈錦便回頭朝着他笑。
青年一身天藍色勁裝,清俊挺拔,肅冷的眉眼在看見她的一瞬間柔化。
沈呈錦的心也跟着柔化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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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湛:男德班自學成才的賢夫良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