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錘爆金大腿（六）

想進反賊窩很簡單，因為他們永遠都在死人所以永遠都缺人。但想在反賊窩裏好好活下來並掌握一定的話語權卻並不容易，因為他們從來不輕易相信外來的人。能得他們信任的，不是長老子弟就是長老親眷的親眷了。

石三化所在的萬焚盟有點類似於郗愉所在時空古代的白蓮教，永遠走在造反的路上，雖然從未成功，但憑着驚人的毅力，愣是熬死了數個王朝。所以萬焚盟持續至今，已然變得黨派林立，組織的關係錯綜複雜。當然真正能受到重用的，要麼是萬焚盟成立至今的大姓家族，要麼是如今的盟主石三化的親信或是因為某些突出成就而忽然當紅的弟子。

朝廷在萬焚盟前前後後安插了很多人，有的在萬焚盟幹了一輩子已經退休了，有的被發現后殺了屍體甚至被吊到衙門門口，有的逃跑了，還有的乾脆背叛了朝廷反而調轉槍口幫萬焚盟對付起了朝廷。當然，至今還留下來的也不是沒有，卻已經不多了，鳳娘就是其中之一。

鳳娘是二十年前就已經進了萬焚盟的，她是照顧石三化石停停女兒的婆子。二十年前，鳳娘家引狼入室被匪徒下毒滅了門，鳳娘僥倖活了下來卻被毒成了聾啞。匪徒歸案后，鳳娘生如死灰想要自盡。是奉遠的師父攔住了她，並且勸她用餘生為百姓做這事。所以，鳳娘進了萬焚盟，並且潛伏到了現在。

因着石停停的關係，也因為她是聾啞人，鳳娘在萬焚盟還算受信任，一些做事不太謹慎的人，甚至從未防着這個毫不起眼的婆子。可以說，鳳娘是奉遠在萬焚盟埋的最深的棋子。當然，鳳娘在萬焚盟的主要任務，還是向朝廷傳遞信息。深埋一顆棋子不容易，像那些刺殺暗算的活，奉遠也捨不得讓鳳娘干。萬焚盟的人只知道鳳娘聽不到也不能說，但他們並不知道鳳娘不僅精通唇語，而且在用密碼傳遞信息方面，頗有建樹。

為了幫郗愉潛伏進萬焚盟，奉遠第一次動用了鳳娘的關係。當奉遠第一次用了半個小時來介紹鳳娘的履歷和貢獻之後，郗愉簡直是受寵若驚。是什麼，讓一個第一次見面就懟她的人，拿出藏得最深的那張底牌，只為了幫助郗愉進行潛伏，郗愉覺得一定是她難以掩藏的能力。好吧，郗愉知道，其實是她武狀元文榜眼的名頭，以及她三招把奉遠打趴下的強悍實力。

這段時間，石停停因為看上了萬焚盟那個年輕的師爺，拼了命得想要改變自己沒文化的事實。所以正在找西席，鳳娘便藉此機會將郗愉引薦給了石停停，身份是鳳娘失散了很多年的表侄。

鳳娘帶郗愉和郗悅見石停停的時候，石停停正在照着書練千字文。郗愉瞥了一眼石停停的字，簡直就難以直視。郗愉自己第一次用毛筆寫繁體字，都比這狗爬字好看得多。而且丑還算了，一筆一劃照着寫還能錯字連篇就不容易了。現代人忽然用毛筆寫字，見到過的人都知道究竟有多難看。怎麼說也是個古人，寫字寫成這樣，只能說是丟人了。

“你就是鳳娘的娘家表侄，怎麼還跟着個姑娘？”石停停看着郗愉，歪着頭問道。

“這是我妹妹，腦子有點問題，所以我到哪兒就把她帶到哪兒，這次來見石小姐，便帶着她一起過來拜見，省得屆時石小姐覺得我們自作主張。”郗愉說道。從鳳娘的口中，她大概知道了石停停雖然生在反賊窩裏，卻難得是個善良的性格。她對鳳娘很好，所以也料定了她不會因為郗愉帶着個腦子有問題的妹妹而不接受他當先生，反而會因為善良而接受郗愉。

“以前怎麼沒聽說鳳娘有個表侄子和表侄女？”石停停問道。

“表姨媽她不能說話，又是個沉悶的性格，怎麼會跟石小姐說這些。何況，當年表姨媽被冤枉紅杏出牆，被夫毒聾毒啞，外祖家不願接受她，我母親自顧不暇也沒能照看她，所以這些年母親也很愧疚，不敢聯絡鳳娘姨媽。直至今年，家裏實在是過不下去了，又聽聞表姨媽在大富人家當乳母，所以我們兄妹連個才硬着頭皮找上了姨媽，求她幫我尋份工作。”

石停停繼續問道，甚至顯得有些咄咄逼人：“我看過鳳娘拿來的詩詞和文章，連翟師爺都說你寫的不錯，若是參加科舉定能高中。所以，你又為何不去參加科舉呢？”

郗愉露出了一個無奈的苦笑，反問道：“小姐可知無宗族作保之人不能參加科舉？偏偏我那早逝的父親，早年間喝酒打架調戲別人老婆，還熱衷於小偷小摸，整個宗族人見人厭，后竟無人同意宗族為我作保。哪怕，我有才能，能光耀門楣。”

石停停果然是個善良的人，聽說郗愉隨口瞎掰的經歷，竟然也能面露唏噓和不忍。她向郗悅招了招手，讓她坐到身邊來，還隨便給郗悅遞了盤糕點。問道：

“你叫什麼名字，今年幾歲了？”

“郗悅，十六歲。”

看到郗悅口齒清楚，並無迷糊的樣子，石停停轉而問道：“你這妹子，倒真不像腦子有問題的樣子。”

“我這妹妹，不通人性。”

石停停挑了挑眉，說道：“不通人性？我倒是第一次聽說這種病。”

“爹娘死了她不會哭，撿到了錢她也不會笑。肚子餓了她不會說，被人欺負也不會打回去，這難道不是腦子有問題嗎？”

石停停道：“這不就是石頭嗎？若是真的這樣，還真是腦子有問題。既然如此，你們兄妹二人先在這裏住下來吧，明日開始你為我授課。你妹妹……若是她願意干，就先去廚房幫幫忙，若是不願意石家倒也不介意多養個小姑娘。”

“多謝石小姐，郗某定盡心竭力，為郗小姐授課。”

“無事，反倒是我資質愚鈍，麻煩先生你了。哦，對了。我爹向來愛好結交江湖人士，府上來來往往會有許多江湖中人，你別害怕，也不可輕易得罪他們。”

郗愉點了點頭，說道：“那是自然，郗某既然身處石家，定然會安分守己，不給石家添麻煩的。”

而在另一邊，蘇應玉在翰林院中也遇到了一些麻煩事。若是郗愉還在京城，一定會對蘇應玉說一句“簡單，不就是人際關係題嗎？”，當年她也是東拼西湊，報過某廣撒漁網的知名考試機構的。說起來，進時管局之前她沒考上申請了退款，似乎到現在都沒還退。

遇到這種事情，一般流程都是一忍讓二彙報，雖然現實中並沒有誰能真正做到這樣的。就像是駕考科目一，永遠都是選最慫的答案，可自己真正上了路，誰還不是一邊罵娘一邊按喇叭？

事情是這樣的，翰林院有一學士，名林梁，尤其喜歡假傳上級旨意和替別人做主。明明是上級交代給他的事情，他毫無負擔得把事情交給別人做，然後告訴他是上級特意交代給他做的。等他終於做完可以向上面交代的時候，林梁便又毫無負擔得拿走他的成果，向上面邀功。幹得好，都是他的功勞。幹得不好，不好意思與我無關。等到下一次，依然還是這樣，畢竟誰也不敢賭他這次說的是不是真的。

高公公壽辰，他為了討好皇帝身邊最親近的宦官，主動提出翰林院拿出一千兩紋銀給高公公賀壽。你要討好一個宦官就討好一個宦官吧，何必把整個翰林院都拉下水。先不說翰林院願不願意承擔一個與宦官結黨營私的名聲，光是這一千兩紋銀平均到翰林院三十個人頭上，每人就得三十多兩。雖然說正雲也是高薪養廉，可三十多兩銀子也是半個月餉。誰家沒有父母妻兒要養，誰家沒有二三僕人等着開飯，這人倒是做起了別人血汗錢的主了。

蘇應玉幾次三番想跟上面戳破林梁的所作所為，卻都被周恩以剛入朝就搞事情容易被盯上為由給阻止了。而且周恩承諾，不需要他做什麼，她有的是方法讓那個人自食其果。蘇應玉喜歡周恩，也信任周恩，既然周恩信誓旦旦得說要讓林梁自食其果，蘇應玉自然是好好得答應了。不僅如此，他還直截了當得告訴周恩，她還需要什麼，他隨時可以幫忙。

周恩自然是不需要幫忙的，她阻止蘇應玉的目的很簡單，因為她要利用林梁，利用林梁救下一年後會受願而死的伏山。伏山生性與世無爭，頗具工匠精神，就這麼死了不僅於正雲無益，對整個時空都算是一個文化上的損失。當然，最重要的是，伏山已經答應了成為“時空旅行者組織”的人，要想在時間管理局的伏擊下求生，時空旅行者必須有足夠與時管局抗衡的能力。這時空旅行者現有的成員是不夠的，他們必須在各個時空招收足夠多有能力的人，幫他們在各個時空開疆闢土。

當然，作為一個手藝人伏山是沒有開疆闢土的野心和能力的，然後時空旅行者正在研製與時管局的時空商城相抗衡的商場，伏山的制筆技術這是周恩看中的貨源之一。畢竟在未來的某些時空，地球各國家的文化衰退，伏山的筆於他們是一種值得頂禮膜拜的文化，伏山的筆銷量一定會很不錯的。

伏山的死，僅源於他被迫捲入了不該捲入的政治鬥爭。如今的科舉制度還很年輕，甚至比正雲這個王朝還要年輕。科舉制度的設立，必然會影響壟斷了文化幾百上千年的世家大族的利益。

因為皇帝早逝的母親，便是世家大族的人，所以皇帝對舅家十分容忍。容忍到什麼程度呢？皇帝舅舅的女兒，皇帝外甥女，因為一隻貓和公主吵架，不僅“不小心”將公主推入河中，更是摔死了皇帝送給公主的貓。皇帝不僅沒有怪她，反而去尋了與死去的貓長得一模一樣的貓，送給了小表妹。當做只給女兒送貓，不給小表妹送貓的補償。

但另一方面，無論是前朝還是正雲，坐在最上面的那個人，多多少少都會受過世家大族的氣。支持科舉，看中科舉選上來的人，在某些程度上來說，就是皇帝在培養和扶持自己的寒門勢力，為對付世家大族做好準備。

至少在現在的時空中世家和寒門對立，永無和解之意。因此，一旦有那麼個人被捲入了這麼一個修羅場之中，那麼誰都護不住他。除非……有人在他前面率先被捲入了修羅場，被摔個粉身碎骨。唯有這樣，那個人才會怕，才會不敢再往前走。

而周恩，為伏山找的例子，就是林梁。

作為一個靠着科舉進入翰林院的寒門子弟，林梁沒有選擇和同是寒門的其他官員抱團取暖，而是選擇了去討好世家。對林梁而言，世家是禮儀的象徵，是滋養文化的土壤，是和他們這樣的泥腿子官員完全不一樣的存在。此時的林梁，似乎一點都意識不到，如果沒有世家幾百年來對文化的壟斷，他或許不至於生而為“泥腿子”；如果沒有科舉制度給他機會改變人生，或許他到現在還在村裡當他的土太子呢。

無論是蘇應玉還是周恩，似乎都難以理解林梁對他們這群自寒門高中的官員的惡意到底來自哪裏，明明他也是寒門出身，卻似乎一點都不希望看到別的寒門學子和他一樣走上科舉路，實現人生的轉變。

恰好，林梁這種踩高捧低，尊世家欺寒門的為人給周恩的救人計劃提供了思路。“寒門官員狂舔世家，卻被世家嫌棄犧牲”，沒有什麼，比這樣的故事更能激起伏山這種理想主義者的畏懼心了。

直至無回頭路可走的之前，伏山都是對世家還抱有希望的。他希望世家能接受寒門子弟，能主動接受世家子弟也通過科舉的方式進入朝堂。在伏山看來，這是世家只要想通了就完全能夠接受的。畢竟，世家和寒門所擁有的教育資源不同，每次科舉世家子弟都是佔優勢的，寒門只需要世家手指縫裏漏出的一點點資源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