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皺

怕皺

這一面之後,連着好幾天蘇兮都沒再見過席硯卿。

他行程安排得很滿,連睡覺的時間都變得奢侈。

鍾離聲跟着他的頻率,也是連軸轉了好幾天,這次出差的重頭戲終於都處理得當。

兩個人開完會往酒店走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但倫敦的天依然很亮。席硯卿突然想起池漾前幾天的叮囑,心生一派暖意。

司機開着車,鍾離聲和他坐在後座。

席硯卿看了鍾離聲一眼,語氣平淡:“接下來的收尾工作就交給你了,我等會兒就回去了。”

鍾離聲一臉訝然:“回哪兒?”

席硯卿:“還能回哪兒,回國。”

鍾離聲原本靠着椅背的身子突然坐直了起來:“不是吧,我說你能不能注意一下你自己的身體啊,你真當自己是陀螺,只要有跟繩兒就能一直不停的轉啊。你說說你這幾天,除了去看陸蓉那次,算是勉強好好吃了頓不是工作餐的飯,剩下的時候哪有好好吃飯,還有你的睡眠,都不是我說你......”

“在哪兒睡不一樣,”席硯卿打斷他,“我說你一個大男人,怎麼這麼啰嗦。”

鍾離聲瞥了他一眼,語氣悠悠然:“你現在跟以前不一樣了,你現在可是有女朋友的人,我要是不把你照顧好,將來池律師不得找我的麻煩啊,說不定還順帶手給我定個罪。”

席硯卿淡淡笑了聲。

心想這理由聽着還挺讓人舒服。

“不對啊,”鍾離聲側頭看他,“國內沒什麼事情需要你馬上飛過去處理吧?”

席硯卿低頭確認航班信息,說了句有。

鍾離聲問:“我怎麼不知道?”

“私事。”

“嗯?”

“討好大舅子。”

鍾離聲瞬間心領神會,識相地不再追問。

-

席硯卿回酒店拿完行李,就獨自一人坐上了車,但是在去機場之前他還得先去接一個人。

陸蓉不放心蘇兮一個人坐飛機回國,就讓她跟席硯卿一起回去。

車子停在一幢綠蔭掩映的公寓前,紅磚紫瓦,給這蒼茫夜色添上一份難得的明亮。

蘇兮早已經收拾好行李,和陸蓉一起站在門口等。

席硯卿沒讓司機下車,而是自己從後排下了車,拿過蘇兮的行李放到後備箱裏,然後又折回來跟陸蓉告別:“阿姨,您在這邊好好休養,我有時間再來看您。”

陸蓉點點頭,笑得和藹。

蘇兮將陸蓉身上的披肩緊了緊,然後抱住她,聲音綿軟:“媽媽,那我先回去了,我會好好學習,也會好好彈琴,您也要好好養身體,我在家等您回來。”

陸蓉拍了拍蘇兮的肩,輕聲安撫道:“你這孩子,又不是不見面了,媽媽過段時間就回去。快走吧,等會兒趕不上飛機就麻煩了。”

蘇兮點點頭,和席硯卿一起坐上了去機場的車。

一路上,蘇兮都沒說話,眼睛看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什麼。

席硯卿察覺到她的不一樣,以前的她恨不得嘰嘰喳喳說一路話,現在卻一路沉默着。

但他也不好說什麼。

過完安檢后,兩個人在候機室候機。

蘇兮盯着席硯卿親手拎了一路的袋子,終於說了今天的第一句話:“那個袋子裏面裝的是送給你女朋友的衣服嗎?”

席硯卿嗯了一聲。

“你行李箱放不下嗎?”蘇兮問,“為什麼要自己拎一路......”

席硯卿垂眸瞥了一眼那個袋子,那抹鮮亮的黃分外惹眼。他總是不慌不忙,很少有迫不及待的時候。可他現在,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她穿上這條裙子的樣子。

片刻后,他收回目光,對蘇兮說:“怕皺。”

蘇兮:“......”

-

飛機晚點了一個多小時,落地的時候已經下午六點多了。

席硯卿站在行李轉盤前,心裏泛起一絲焦急。葉青嶼的工作室在今晚七點舉行開業典禮,也不知道還能不能趕上。

他看了眼站在身旁的蘇兮,跟她商量:“蘇兮,我讓張叔來接你,行不行?”

蘇兮問他:“怎麼了?這麼晚了你還有事情嗎?”

席硯卿嗯了一聲。

蘇兮一下就猜出來他應該是要去找女朋友。

她不想成為他的麻煩,於是懂事地說:“我自己打車走就行了。”

“不行,”席硯卿打開手機翻着通訊錄,“我讓張叔來接你,應該半個小時就能到。”

蘇兮看着他的動作,沒吭聲。

結果就在席硯卿找到電話號碼正準備撥過去的時候,蘇兮突然搶過了他的手機。

她抿了抿唇,鼓起勇氣說:“你是要去見你女朋友嗎?能不能帶我也見見?”

席硯卿:“......”

“你放心,我就偷偷地見她一面就走,”蘇兮說,“我就是太好奇她是個怎樣的人了,正好讓張叔去你們見面的地點等我就行了,這樣也不浪費時間。”

席硯卿沒說話。

見狀,蘇兮又趕忙補充一句:“我保證我就偷偷看一眼就走,保證不會影響你們的約會。”

她說話語速很快,似乎是在掩飾自己的緊張,並且也做好了被席硯卿拒絕的準備。畢竟人家男女朋友的見面,她硬是要去好像也不太合適。

果然,席硯卿冷冷說了句:“不行。”

聽到這個答案,蘇兮心裏還是覺得相當委屈和失落。

心想,我又不是電視劇里蠻不講理、橫刀奪愛的女二,我不過就是想看看到底是怎樣的人才能得到你的青睞而已。

可是,縱然心裏鬱悶,她還是很聽話地把手機還給了席硯卿,沒再堅持。

席硯卿接過手機,沒如她料想的那般,繼續打電話。

他把手機放回口袋,說:“為什麼要偷偷看?正大光明的看不行嗎?我談個戀愛,又不是見不得人。”

蘇兮一愣,倒是沒想到他剛才否定的竟然是這個。

-

與此同時,嶼煙工作室的開業典禮也在有條不紊地準備着。

葉青嶼骨子裏還是個不食人間煙火的藝術家,對那種俗套又熱鬧的開業儀式避之不及。但畢竟是做生意,該討的好彩頭還是得有。

於是,他就弄了這麼一個冷餐會,至於開業儀式,也就是等大家都到了之後,來個簡單的剪綵儀式而已。

六點過半,就已經有不少人陸陸續續地過來了,葉青嶼一撥又一撥地招呼着,幾乎沒怎麼停下來。

但慢慢地,他就發現不對勁了。

怎麼來了這麼多人?

他不想弄得太高調,因此就邀請了幾個業內交情比較深的老師和朋友,還有自己的家人。

結果,看這陣仗......不知道的還以為他這裏舉辦什麼頒獎典禮呢......

他是真的懶得去應付這些人情往來。於是,直接撂挑子給工作人員,讓他們去招呼。

他自己則去了安靜的側廳。

剛一進去,就看到江溯煙正在跟工作人員一起整理緞帶。

“我讓你來這兒是讓你圖清凈的,”葉青嶼弔兒郎當地在沙發上坐下,“不是讓你來當苦力的。”

江溯煙看着他,不以為然地打了個響指,語氣也不怎麼正經:“這點小活兒,還沒有我呼吸累。”

葉青嶼輕嗤了聲,眼睛躍過江溯煙看向桌面上的緞帶。

——目光忽地一頓。

也是在這個時刻,他才不可避免地察覺出,沒有邀請爸媽來參加開業典禮,他心裏有多失落。

他多麼渴望,葉瀾庭和邊之青能夠陪着他見證這具有紀念意義的一刻。

可是他也知道他們對他做這一行一直都心存芥蒂,估計要是邀請了,也是為他們徒增新的煩惱。

還不如不說。

可是,總歸會遺憾,他自己也承認。

江溯煙敏銳地注意到他情緒的不對勁,正準備上前安慰一下,結果還沒走到他身邊,就被一個窈窕身影奪去了視線。

為了這個具有紀念意義的時刻,池漾相當用心地打扮了一番。

她認認真真地化了個淡妝,特意選了個帶細閃的眼影,燈光一照,若有若無的閃爍襯得她雙眸清澈如溪,脈脈含情;水紅色的唇釉繪出她殷紅唇色,似剛摘的櫻桃,盈潤飽滿,嬌艷欲滴。

幾縷碎發自然地垂在額前和鬢角,發尾被盤起,優雅地挽成一個髻,一枚銀色簪子穿梭其間,簡約精緻,泛着瑩瑩的閃光。

一襲斜肩灰色紗裙,露出精緻鎖骨和優雅脖頸,腳穿一雙銀色的高跟鞋,露出纖細腳踝。

她沒想喧賓奪主,卻無聲地抓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麗質天成,翩若驚鴻。

江溯煙忍不住感慨:“你說葉青嶼這貨兒是哪輩子修來的福氣,能有你這麼一個漂亮妹妹。”

池漾歪頭一笑:“那我不也是你妹嗎?同喜同喜。”

“喲!”葉青嶼聽到動靜站起身,走到池漾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眼,神情慵懶,“這裙子不錯,哪位帥哥送的,挺有眼光啊!”

“呵!”池漾輕哼一聲,“也不一定是帥哥,說不定是個丑哥。”

“......”葉青嶼忍不住吐槽,“我頭一次見送人禮物還送得這麼憋屈的,不喜歡就給我脫下來。你哪怕去裸奔呢,我都不攔着你。”

看着葉青嶼這個有苦說不出的憋屈模樣,池漾相當沒心沒肺地,朗聲笑了起來。

葉青嶼抬眼覷她。

江溯煙知道這倆人平常在一塊兒就沒個好話能聽,早已經見怪不怪了。

鬧了好一會兒,池漾語氣忽然溫柔下來:“青嶼哥。”

葉青嶼嚇得一激靈,心想這妞兒又在憋什麼壞呢。

“別生氣啦,我給你帶了禮物,”池漾牽起葉青嶼往門外走,“你看。”

門外,站着葉瀾庭和邊之青。

是他摯愛的兩個人,也是他夢寐以求希望能夠到現場和他一起見證這一刻,但又因為膽怯而遲遲沒有開口邀請的人。

“爸!媽!”葉青嶼聲音不免有些激動。

葉瀾庭和邊之青看着他,不約而同應了一聲。

池漾和江溯煙,還有房間裏的另外一個工作人員很識趣地溜了出去,留下空間給他們一家三口。

-

時間滴答滴答地走,離原本定好的剪綵時間越來越近。

池漾等在側廳門口,防止有人進去催葉青嶼。

好不容易見一面,剪綵時間往後推這都是小事。

大概過了有二十來分鐘吧,側廳的門從裏面被打開。

葉青嶼率先走了出來,池漾站在門外看着他,覺得他好像哪裏有點不對勁,眼眶泛着紅。

她正想開口問一句怎麼了,就看到葉青嶼快步走到了她面前,一把抱住了她。

這舉動太突然,池漾一驚,雙手愣愣地垂在空中。

葉青嶼聲音哽咽:“謝謝你,漾漾。謝謝你,把他們帶來,讓我這一刻變得完整。”

得知是這個原因,池漾終於放心地笑開了。

席硯卿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景象。

池漾背對着入口,自然沒看到他的身影,倒是抱着她的葉青嶼,一抬眼就看到了他。

兩個人用眼神打了個招呼。

過了好一會兒,席硯卿看葉青嶼依然抱着池漾,且沒有任何放手的意思。

知道你們是兄妹,知道你們之間沒那個意思,可她正牌男友來了,你是不是應該給我收斂一點兒!

想到這兒,席硯卿大步朝他們走去,準備橫刀奪愛。

“漾漾,”葉青嶼看着席硯卿朝這邊走來的身影,故意揚起聲音,“你替我把我爸媽請來了,這禮物有點重啊,這樣吧,我給你回個禮,你說說你現在最想見誰,我也去給你請過來。”

池漾從他懷裏掙脫出來,冷冷道:“你請不來。”

“哦?”葉青嶼挑眉,興趣頗深地追問:“誰啊?這麼大的腕?哥哥我都請不來?”

池漾瞪他一眼,不想跟他多說。

聽到這對話,席硯卿沒再往前,而是在離池漾一米遠的地方停住了腳步。

——他還挺想知道,這個答案的。

“那讓哥哥猜猜,是不是那個答應過會參加我的開業典禮,結果卻失約的,你的那個不守信用的鄰居,嗯?”

池漾胳膊肘明顯往男朋友那拐,怒視着葉青嶼:“你能不能不要這樣說,他出差的行程早就安排好了,反倒是你,看到人家就給人家發請柬,也不問問人家有沒有時間過來,最後還要誣陷別人失約。”

葉青嶼憋着笑,假裝正經:“喲!你倆什麼關係啊,這都學會胳膊肘往外拐了啊,當初是他自己答應要過來的,現在是你在誣陷我好不好?”

池漾瞪了葉青嶼一眼:“反正就是你的錯!”

說完,轉身就往外走。

與此同時,席硯卿往前邁了一步。

下一秒,池漾就穩穩噹噹地跌入了一個寬厚又溫暖的懷抱。

“到底是我欽點的女朋友,這麼知道護着我的啊,”席硯卿把她抱個滿懷,話語悉數落在她耳畔,掀起陣陣漣漪,“那這事明明是我答應的,我沒來可不就是我失約了么,這怎麼還強詞奪理地說別人有錯呢?一向以理服人的池大律師怎麼一點道理都不講?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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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硯卿:得了便宜還賣乖專業博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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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鴻一掠十年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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