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里的你
回京溪前,池漾拉着席硯卿去了趟UN商場。
前兩次,每次都是匆匆一瞥,這還是她第一次認認真真地逛。
這一圈逛下來,池漾最大的感受就是,這個商場真的是把細節做到了極致。
她慢慢有點明白,為什麼當初這裏宣佈拆除的時候,市民們會那麼難以接受。
想到這兒,她心有餘悸地感慨了一句:“還好沒被拆。”
說完還覺得不解氣,伸手在某人胳膊上狠狠地掐了一下,“席硯卿,你是不是傻!”
“......”這姑娘真是膽子越來越大了。
他覷她一眼:“力氣省着點兒,晚上用。”
“......”
看她羞赧,又添一句:“欠收拾!”
“......”池漾不敢招惹他了。
席硯卿牽着她的手,極為享受地散着步。走到核心區時,兩個人默契地雙雙停下腳步,目光躍過高達八層的懸頂,往上看。
透明的玻璃窗,將從天而降的暖陽,漫射成粼粼的波光。
浪漫通透至極。
席硯卿注意到她的目光,問:“想不想去頂層看看?”
“可以啊,”池漾點點頭,“頂層有什麼啊?”
“去看看就知道了。”某人一副賣關子的口吻。
到了八樓,電梯門開,一個熟悉的身影映入兩個人的眼睛。
三個人目光相對,表情都有些驚訝。
池漾快步走出電梯間,眉眼含笑地問:“兮兮,你怎麼在這裏?”
“池漾姐好,硯卿哥好,”蘇兮先打了聲招呼,“我跟音樂學院的老師,來這裏演出。”
“演出?”池漾大致環顧了一下四周,“在這兒?”
“嗯,”蘇兮指了指右手邊,“那裏面是個音樂廳。”
音樂廳?
池漾愣在原地,心裏倏地起了風。
“池漾姐,你沒事吧?”
“哦、哦,”池漾回過神來,“我沒事、沒事......”
“那我先下去了,我還要去接一位老師。”
席硯卿給她按着開門鍵,“去吧。”
“嗯。”蘇兮踏進電梯,很快消失在兩個人的視線里。
電梯層數漸漸下降,都降到一樓了,池漾還在原地愣着。
直到席硯卿在她面前打了個響指,她才有些懵地抬起了眸。
上面矇著一層將落未落的水霧,有一種懵懂的嬌憨。
他暗自笑了笑,自然而然地攬上她的肩,往音樂廳的方向走。
暗紅色地毯一路延伸,將腳步聲消為無聲。
典雅簡約的藝術畫,分置於走廊兩端,燈光幽微低沉地打着,襯出一種深邃的美感。
她沉默地看着這一路,像是在參觀,一片真心。
終於,走到音樂廳門前,這時,一個西裝革履的人正好從裏面出來,看到來人,先是有些驚訝,然後便趕緊迎上前來,熱情地招呼着:“席總。”
席硯卿把手指抵在唇上,示意他噤聲。
那人識相地趕緊離開了。
他手掌用力,推開了門。
舞台、穹頂、追光、坐席......
音樂廳里的每一處佈景,如落雪拂面,剎那間盈滿她眼眸。
池漾呼吸莫名一滯。
——這些佈景,跟十年前的,一模一樣。
似是早就預感到她會是這個反應,席硯卿也不說話,靜靜站在她身邊,等她回神。
池漾陷在巨大的震驚中,凝神了好一會兒,才從千言萬語裏,“精挑細選”出一句:“你好念舊啊......”
席硯卿輕嘖一聲,有點“嫌棄”她的不解風情,手上帶着股狠勁兒,揉了揉她的頭髮。
揉了好一會兒,才落下一句——
“不念舊,只念你。”
帶着沉於歲月的質感,彷彿在與時空擊掌而鳴。
池漾轉過身,雙手緊緊拽着他的衣角,滿眼真誠地問他:“你想要看我拉小提琴嗎?”
席硯卿:“你拉小提琴的時候,快樂嗎?”
“不快樂。”池漾低下頭來,同時很明顯地感受到,落在她頭頂的手掌,頓了一下。
氣氛如這環境,靜而沉。
“但那是以前——”池漾緩緩抬起眼來,身子朝他湊近了些,眉眼彎起,“以後會快樂的。”
他忽然笑了,伸手把她攬進懷裏,滿眼的溫柔,濃到溢出。
一低頭,沉沉嗓音貼着她耳畔落下:“那我以前不想看,以後想看。”
恰逢其時的,幾縷舒緩悠揚的樂聲,如絲滑的綢緞,輕撫過兩個人的耳朵。
頃刻間,綿軟了一整個秋。
池漾被他抱在懷裏,思緒不由自主地,隨着這樂聲飄遠。
她心如明鏡般清楚,她感動的,遠遠不止這個。
還有,那扇窗下面的滑板場——
因為她會滑板。
還有,這座商場的所有電梯均為斜坡式,沒有台階式,並且每一個電梯的拐角處都有工作人員,百分百地保證了運行的安全——
因為她曾摔倒過。
“席硯卿。”
“嗯?”
“你真的——”她下巴枕在他的肩上,聲音溫柔的能掐出一汪水來,“好喜歡我啊。”
“......”他沒忍住笑了聲,“你才知道?”
池漾往他懷裏鑽了鑽,沒說話。
窗外秋風起,紅楓落了一地。
-
下樓的時候,預料之中的,席硯卿、池漾和蘇兮又打了個照面。
這才得知,她的演出在明晚,但他們兩人等會兒就要趕飛機回京溪。
因此,這個場,終究還是沒給她捧上。
音樂的場沒捧上,別的場,池漾倒是給她捧上了。
周末,雲錦書從學校回來,和池漾一起吃午飯。
雲錦書貼心地先給他姐盛了碗湯,隨口問道:“我姐夫呢?”
池漾注意力集中在另一件事情上,答得簡略:“上班。”
雲錦書聳聳肩:“周末還上班?好辛苦哦。”
池漾看了眼時間:“我等會兒也要出差。”
雲錦書悶悶地哦了一聲,繼而又問:“姐,你們昨晚在誰家睡的啊?”
“......”
“應該不是在這兒吧,畢竟你那張床有點小,”雲錦書頓了頓,眼神意味深長,“不方便。”
“......”池漾忍無可忍,抬腳狠狠踢了他一下,“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別這麼凶嘛。我也是好心,我這不是突然想起,你們還沒確定關係的時候,有次席大哥來吃飯,就我把辣椒醬當成番茄醬那一次——”雲錦書憋着笑,“我不是誤會你那什麼了嗎,我當時表現得好像還挺嚇人的。”
池漾手肘撐在桌子上,嘆了口氣,又無奈地搖了搖頭,明顯是不願意對此事發表評論。
“不過,我當時之所以那樣,是因為你還沒結婚,我怕你受委屈。”雲錦書抬眼看她,“但現在不一樣了哈,那什麼......你們想怎麼做怎麼做哈......可千萬別因為我當時的表現,給我姐夫造成心理壓力,那我罪過就大了。”
“心理壓力?”池漾想了想某人的實力,輕哼一聲,“他才沒心理壓力。”
話音剛落,她就覺得哪裏不對勁。
抬眼一看,雲錦書正坐在對面,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一臉不懷好意的笑:“那就好那就好,說實話,我還挺想有個小外甥,或者小外甥女的。”
池漾也想說實話——
她想把手裏那碗湯,直接倒扣到雲錦書頭上。
她氣得狠狠閉了下眼,沒有鋪墊,直接開罵:“我說你一天天的,能不能幹點兒正事,總是操那些沒有用的心!”
雲錦書舉着筷子反抗:“我怎麼不幹正事了?我天天忙得腳不離地,我這是百忙之中,抽時間來跟您吃的飯。”
“我謝謝你啊,”池漾覷他一眼,“對了,轉專業的事情怎麼樣了?”
“轉專業?”雲錦書神情一怔,“我不知道......我這幾次沒有陪她去上課......”
聞言,池漾彷彿看到一條深深的代溝橫亘在兩人面前。
她感覺自己的耐心快被眼前這個小屁孩兒消磨殆盡,音調不由自主揚高:“我問你轉專業的事兒怎麼樣了,你不知道?”
“哦,你問我啊,”雲錦書這才回過神來,“都辦妥了,幫陳導把最新一個課題弄完,就會轉到航研所。”
“那就好。”池漾放下了心。
這才是她想要的結果。
——讓他的夢想,回到正軌上來。
“誒,不對啊......”把剛才的對話從頭到尾梳理了一遍,池漾才後知後覺地問,“那你剛才以為我問誰呢?還有誰要轉專業?”
雲錦書不說話了。
池漾略微一琢磨,答案就出來了。
她身體后傾,靠着椅背,雙手叉在胸前,有些肅然地看着對面,問:“你跟蘇兮,到底什麼情況?”
雲錦書不是特別想回答這個問題,敷衍道:“沒什麼情況。”
池漾追問:“我聽說,她前一段時間,去京大找過你?”
“你怎麼知道?”
“你別管我怎麼知道的,”池漾手指曲起在桌子上敲了兩下,“老實交代,你跟人家說了什麼?”
雲錦書埋頭喝湯:“沒說什麼。”
“沒說什麼?”池漾看着他的表情,猜也能把那天的事情猜得八.九不離十,“人家好心來安慰你,給你鼓勁兒,你卻把人家趕回去了,是吧?”
這下,雲錦書徹底無語。湯也不喝了,湯匙也撂下了,一臉疑惑地問:“你到底是怎麼知道的啊?”
池漾輕哼一聲:“我怎麼知道的?”
——因為你是我親弟,跟我一個德行。
“雲錦書,你在我面前不是挺能耐的嗎?當初我問你害不害怕有人拿那件事做文章,是誰毫不畏懼地跟我說不害怕的?嗯?這怎麼著,一面對蘇兮,你就不會好好說話了?”
“這不是會不會好好說話的事,”雲錦書眸色倏地緩下來,“嚇着她,可怎麼辦啊?”
輿論四起的謠言,懸而未決的真相,等待裁決的法庭,交雜在一起,是他前途未卜的結局。
這結局不論是好是壞,他都可以照單全收。
但是,如果牽扯到她,那一切另當別論。
池漾一眼就把他心裏那些小心思窺視得七七八八:“那現在一切不是早就塵埃落定了嗎?你怎麼不去找她?”
雲錦書手掌莫名一緊:“她好像不需要我了。”
池漾瞪他一眼,語氣絲毫不客氣:“該!”
雲錦書眉心一蹙,脫口而出:“姐,你這人,真是毒舌。”
“雲錦書,”池漾不理會他的吐槽,手肘搭在餐桌上,一本正經地看向對面,“你第一次見蘇兮,就是那樣的情景,所以,你應該知道......”
她頓了頓,“你應該知道,被拒絕過的女孩子,是很少有勇氣再去主動的。”
池漾耐心地跟他講着道理:“所以,她那天主動去找你,而且還是在那樣的情況下去找你,足以說明,她鼓足了多大的勇氣。你要是擔不起她的好,就徹徹底底的斷了;你要是不捨得,就大大方方的去追回來。”
“......”雲錦書一時沒說話,原因倒不是別的。
他只是在想,面前這個對愛情分析得頭頭是道的人,還是當初那個榆木腦袋嗎?
池漾看他沉默,又添一句:“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手機屏保上的那張照片是誰。”
聽到這兒,雲錦書瞬間就拍桌而起了,氣沖沖地控訴道:“你身為律師,你怎麼能窺探別人私隱呢,你這是知法犯法!”
池漾淡定地喝着湯:“哦,那你去告我吧。”
“......”雲錦書雙手撐着桌面,小聲嘟囔着,“不就是有姐夫給你撐腰嗎,有什麼了不起的。”
“我就是了不起,怎麼,你有意見?”池漾站起身,朝他做了個鬼臉,語氣不咸不淡,“我走了,你記得把碗洗了。”
雲錦書看他一向清冷自持的姐姐,現在在他面前扮着鬼臉、一臉得意的樣子,跟個小孩兒似的,情不自禁問了一句:“姐,你今年三歲嗎?”
“......”
“我姐夫真是會寵人。”
“......”
池漾拿行李箱的手微微一頓。
——好像確實......是這麼一回事。
她輕描淡寫地瞥了雲錦書一眼,刻意清了清嗓子,神色恢復如初:“洗碗不是只洗碗就可以,桌子也得擦,地有時間也拖一下。”
邊說著邊打開了門。
緊接着,腳步一頓。
“你怎麼回來啦?”喜出望外的表情和語氣。
“不是要出差么,”席硯卿自然而然地接過她手中的行李箱,“送你去機場。”
池漾莞爾一笑,蹦蹦躂躂地挽上了他的胳膊。
雲錦書聽着這動靜,早就猜出門外人是誰了。
於是,他很識相地沒有打擾他們的兩人世界,安安靜靜地喝着湯。
折返的人是席硯卿,他探進半個身子來,叫了聲:“阿錦。”
雲錦書抬起頭:“嗯?”
“跟你說個事。”
“什麼?”
“蘇兮她,不輕易讓別人背她。”
雲錦書當場就愣了,感覺自己竭力隱藏的那點小心思被這兩個人看得明明白白,心裏難免不爽,指着兩個人,再次忍不住控訴道:“你們,一個偷看,一個偷聽!真是狼......”
預感到他要說什麼,池漾直接一個眼神殺過來。
“......”迫於她姐的威嚴,雲錦書靈機一動,話到嘴邊又被逼着拐了個彎,笑容相當勉強地接上一句,“郎情妾意啊......”
池漾輕飄飄瞥了他一眼,意思是這還差不多。然後就利落地關上了門,留他一個人在風中凌亂。
雲錦書看着這一幕,心中怒吼:池漾!!!下輩子我一定要當你哥!!!
啊啊啊啊啊啊啊!
有姐的孩子真的是從小被管到大啊......
門內,雲錦書抓狂。
門外,席硯卿拉着池漾進了電梯。
池漾肆無忌憚地擺弄着他的手指,也不好好站着,側頭倚着他的肩,溫柔地問:“你今天不是一天的會嗎?還有時間過來送我?”
席硯卿任她各種“為非作歹”,笑說:“中間有一個小時的休息時間。”
聽到這兒,池漾不動了,站直身子,一本正經地問:“你吃午飯了沒?”
“吃了。”
儘管答案是肯定的,但池漾還是不滿意,就一個小時的休息時間,還都搭在她身上了。她抬眸看他,好脾氣地說:“我自己開車過去就行,你這來送我,成本太大了,以後不要這樣。”
席硯卿捏着她的手,不以為然地問:“你在我面前,教我算成本?”
“......”池漾斂眉,心想算了,忘了這人是搞投資的了。
兩個人坐上車。
池漾想着席硯卿剛才對雲錦書說的那句話,雲錦書背蘇兮那次,還是在他剛開學的時候。
難道席硯卿,那時候就看出來......
“你剛才說蘇兮不會隨便讓別人背她,你是不是那個時候,就看出端倪了啊?”
席硯卿打着方向盤,嗯了一聲。
“那你怎麼不告訴我?”
“感情的事,旁人干預太多,不好。讓他們順其自然的發展,才是上上策。”
池漾悶悶地哦了一聲:“你還挺懂的......”
席硯卿看她一眼,勾起唇角:“要不然,也不能讓你這個榆木腦袋,開竅。”
“......”
到了機場停好車,池漾一邊解安全帶一邊叮囑:“你回去的路上注意......”
霎時,席硯卿身子已經湊了過來,她未說完的後半句話,被封存進他的吻里。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戀戀不捨地放開她,抬手用指腹輕輕地擦掉她嘴唇上的盈潤,笑得毫不遮掩:“席太太,我這個人付出成本,都是要獲得收益的。”
池漾戳戳他的肩,嗔怪道:“錙銖必較的資本家!”
“......”
“但是我很喜歡。”
席硯卿盯着她看,清澈的眼眸里,碎着陽光,有一種勾人似的清透至極的誘惑。
再不走就真的走不了了......
他心一狠,放過她,下車給她拿行李。
“回來的時候給我打電話,我來接你。”
池漾接過行李,抬高右手往下擺了擺,示意他低頭:“你頭髮上粘了東西,我幫你拿下來。”
席硯卿絲毫沒懷疑,微微躬了下腰,池漾趁機,在他唇上落了個吻。
然後,親完就跑。
席硯卿看着她跑遠的背影,是真的......
很想一把,把她逮回來。
他剛才就不止一次的想過:去特么的出差,去特么的工作,去特么的律所。他賺的,夠她花好幾輩子了。
轉念一想,他又覺得自己這個想法,真是自私又齷齪。
然後很快地,把這個想法清了零。
直到池漾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視線,席硯卿才重新回到車上。
他沒立刻走,而是降下車窗,手肘撐着窗戶,讓風進來了點兒。
唇邊似乎還有她溫軟的觸感,他不甘心地抿了抿唇。
然後,低頭,給她發消息:【池律師,你肇事逃逸。】
池漾過完安檢才回他:【我肇什麼事了?】
他輕描淡寫兩個字:【床事。】
※※※※※※※※※※※※※※※※※※※※
雲錦書:你們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哈。
我:地鐵老人看手機.jpg【這都什麼虎狼之詞】
番外兩條CP線並進。
DoubleSwe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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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碼字,我弟進來送水果。
-姐,你寫的什麼小說?【興緻勃勃】
-跟你有什麼關係?【嫌棄、不耐煩、懶得理】
-你沒給我安排個角色嗎?
-給你安排角色?那這個角色得多討人厭。
-怎麼可能?你快寫我,你肯定能火。
-下本吧。【敷衍】
-好!【興奮】
-我按照你的反面,寫一個角色,應該能火。【想趕人】
-啊?我的反面,那豈不是又不帥氣又不聰明又不體貼又不幽默又不......
-啪!【門被我踹上了,世界終於安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