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聽裂魂調
“岐黃姜家屹立宗門幾百年,哪是只會醫藥一術啊,沒有抵禦外力侵犯的能力,別說經歷戰亂四起的亂世,就是道門中的內軋也會讓它湮滅無聞。你師父沒在你們面前展示過搏擊之術,不代表他不會。修為上破八望九,道門中有幾個這樣的高德大能?只有他攆着妖魔跑,哪會被妖魔追着跑的,他不主動去招惹,妖魔就該念阿彌陀佛了,哪裏還有膽子敢正面挑戰你師父,就算是現在,最多覬覦你們手中的凝神丹,暗下里使點下三濫的手段而已,正面向你師父挑釁,怕是誰也沒那個膽子。”
文木在心裏為姜爾雍暗暗默哀了半晌,能收到這種憨徒也是挺可憐的,想當年,姜家五公子在杜鵑門眼皮子底下擊殺兩名魔門弟子,名噪一時,這兩傢伙竟然一點都不知情。就算他們年幼不知道十多年前的歷史,但在外遊歷這麼多年,江湖刀林劍雨,哪會碰不到危險啊,他們卻是毫無警覺,唉,如此愚頑,怪不得做功課的效率那麼低,幾樣藥材要辨識半天,我這岐黃門外漢在一旁看都看會了。
“真的啊,我就說嘛,在外遊歷天天能聽到你們祛邪宗除這個妖那個魔的消息,怎麼就沒讓我們碰上個什麼妖啊魔的,原來都知道我師父的厲害主動隱匿了,文爺對我師父蠻了解的嘛。”子雅回樂顛顛地道。
“嗤,什麼了解,這些都是常識,修行界中哪個不知?也就你們這種笨蛋才以為自己師父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之輩,八境修為就是為了用來逃跑的。”文木恥笑道。
“文爺說得沒錯,”子雅回哀嘆道,“十年前我們岐黃各旁系子弟去宗門求學,宗家的師尊們挑來挑去,最後就剩我和晏師兄沒人要,嫌棄我們資質差。原本師父是不準備收徒,見我們無人願收,可憐兮兮的,才留下了我們,沒讓我們的門主折着臉面回去,畢竟我和師兄都是子雅和晏氏門主的嫡子。”
“哦,原來這樣啊,霜序君一向心性和善,能收下你們這樣的也不難理解,”文木聽了有些悵然,半晌之後繼續安慰兩個小子道,“不過,你們也別灰心喪氣,雖然天賦欠缺些,但我可以肯定地說,你們宗家其他師尊的弟子,岐黃修習上能超過你們的也不多,畢竟你們的師父太過厲害了。”
“真的么?”晏昊和子雅回眼睛都亮了。
“文爺我是那種隨意誆騙貓啊狗啊的人么,”文木傲氣地道,“更何況現在有我,保證不出兩年,你們就會在岐黃宗年輕一輩中脫穎而出。”
“文爺這話是啷個意思?”晏昊痴痴地問。
“你以為今天我是吃飽了撐着引個小妖來活動活動手腳?”文木傲嬌地道。
“不然呢?”子雅回也納悶了。
“當然不是啰,沒人高價來請,文爺我一般是沒什麼動力去除妖降魔的。”文木毫不避諱自己愛錢財。
“文爺道行高深,修行用的靈識自然跟那些祛邪宗小輩爭奪的不同。”子雅回拍馬屁道。
“這話你是說對了,也好聽,但你還得等下次。”文木笑道。
“什麼等下次?”子雅回一愕,感覺自己好像是不是錯失了什麼良機。
“本以為今天至少能引來兩個煞妖,沒想到這地方雖然靈氣繁盛,但妖卻是不多,就只有一個蛇妖,”文木撫了撫腰間的束靈瓶道,“這蛇妖的靈識今天就渡給晏家小子用,你只有等下次了。雖然家裏還有些靈識存貨,不過它們的階位都有點高,貯存時間也過長了些,不適合你們這些根基太淺的人。”
“啥……啥意思?”子雅回眨巴眨巴眼睛,“文爺,您要將蛇妖的靈識渡給我師兄?”
“是啊,讓你師兄增進點修為,也不枉你師父教授兩個頑徒的苦心。”文木不好明說,實在是早上見晏昊那功課做得太吃力了,明明一種草藥聞一聞就能記得死死的,他偏偏反覆了十幾遍才放下,還不知道最後他到底是記住了沒有,也虧得霜序君脾氣好,要是他的徒弟,不是他被氣死就是徒弟被他打死。
“這也太不好意思了,我何德何能受得住啊,文爺還是給我師弟吧。”晏昊木訥地道。
“你師弟比你天資要好些,等下次收了合適的靈識再說吧,”文木大掌一揮,不容商量地道,“就憑你把我從山裏背出來,也該受得。”
“文爺,您老人家腰上一圈的束靈瓶,只有一個蛇妖的靈識?”子雅回酸酸地問。說什麼下次,說得好像汲取妖魔精怪的靈識跟去菜園子摘菜似的。
“子雅家的小子,別著急,說了下次給你渡靈一定就會渡的,文爺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文木跟撫琴似的在腰間抹了一遍束靈瓶,“這些瓶子裝是裝過不少靈識,不過有的已經被我封存在家裏了,有的找到了宿主渡了出去,除了今天用來封存蛇妖靈識的,其餘都是空的。雖然家裏是有不少備存的靈識,不說那些靈識階位過高,就是渡靈來說,還是新收的更好渡些,畢竟渡靈比不得自個兒納靈,再說了,你師尊也沒在旁邊,要是耗時太長,恐生不測。”
“不着急不着急,能得文爺垂憐,天大的殊榮。”子雅回馬上堆起一臉的笑。
“哼,你那點鬼心思還能瞞得過我。”文木嗤笑了一聲。
“呵……”子雅回跟在文木後面亦步亦趨的,“文爺,您老是用什麼方法把蛇妖給招引過來的呀?”
“召妖之術仍祛邪宗秘術,你打聽幹嘛。”文木心道,說出來怕是你再也不敢吃我做的飯菜了。
“哦,是小的逾越了。”子雅回不好意思地道。
“你們師父是怎麼喚你們的?”文木突然問。
“回兒,昊兒。”子雅回道。
“好,我也這麼叫吧,”出了林子,文木隨手一揮,身後借的道瞬間消失了,林子恢復了原來的模樣,“回兒既是來自四明山,攻的是何種樂器?”
“慚愧得很,閑暇時只會玩下嗩吶。”子雅回有點臉紅地道。
“沒什麼不好意思的,嗩吶也有它獨有的特殊音域,只要道行修到了,一樣能發揮治病救人的作用。”文木以一個長輩的口吻道。
“多謝文爺鼓勵。”子雅回嘴裏這麼說,心裏是一點也沒抱什麼希望,這輩子在樂律造詣上算是沒有指望,要不然也不會被自己父親給拋在宗家十年不管不顧,人家的子弟時不時會有家人過來教導一些本門技法,自己卻是一點本門的東西都沒人來指點,哦,同樣命運的還有自家師兄。
“你們子雅氏當前誰的樂律修為最高?”文木正兒八經地問道。
“當前……應該算是堂叔子雅璧成吧。”子雅回想了想道。
“‘熙陽無限好,陌桑春不老’中的‘桑’,子雅桑?”文木抬眼問。
“嗯,”子雅回點點頭,“璧成堂叔六歲開始習箏,后又攻箜篌,最後專攻瑤琴,琴技獨步天下,曾被請入宮中,一月便治癒了太后的癔症。他從小樂感就特好,學什麼樂器都快,天資聰穎,很得我父親的欣賞,一直把他作為下任門主在栽培,所以把我這個親兒子送到宗家后就再也不聞不問了。不過,好像璧成堂叔對門主之位並不感興趣,我父親倒是狗咬豬潲泡空歡喜一場。”
“那是因為子雅門主對你師父絕對信任,也不一定表明是要把門主之位傳給子雅桑,”文木心道,看來這小子對自家老爹挺有意見的啊,“回兒,子雅桑會《裂魂調》么?”
“裂魂調?那是什麼曲子,我怎麼沒聽說過。”子雅回一臉懵怔。
“就是通過器樂聲,令人魂飛魄散,能使人死後瞬間連一點靈識都沒有。”文木解釋道。
“啊……還有這麼厲害的曲子。”一旁的晏昊不可思議地道。
晏昊雖然對祛邪宗的故事不感興趣,但一個道門常識性的知識還是知道的,那就是人的靈識和飛禽走獸花草樹木的靈識存在差異。
魂魄中的魄是始終依附着形體的,所以無論是人還是動物植物,只要一死,魄自然就消失。魂卻是不同,是能在載體死亡后離開形體而獨自存在一段時間的。
魂又分精、氣、神三類,人類三魂俱全,所以人死後靈識會依附着三魂而離開肉身,在適宜的條件下,會保留一定的時限。飛禽走獸那些動物只有精、氣兩魂,三魂不全,死後其靈識也跟着消失。花草樹木那些植物只有精魂,死後更是沒有靈識存在。也正因為如此,無論是妖還是精怪,要汲取它們的靈識得是在它們死之前,死了之後,靈識便不存在了。
不過,人死後,未進地府之前,靈識和三魂是析不開的,喝了孟婆湯之後,靈識才會消散,也就是說,如果要奪取別人的靈識,也得要在尚有生命特徵之前。
能讓人的靈識瞬間消失,也就是說能把三魂一下子摧毀,這樣的威力在整個修行界也沒幾種法器和法術能做到,更何況還是樂器發出的聲音,簡直聞所未聞。
“器樂聲能毀人三魂?”子雅回搖了搖頭,“璧成堂叔雖然能通過琴音來傷人,但毀人三魂應該是遠沒達到那種修為,不過很小的時候倒是聽說過祖上有個琵琶王,會彈摧人魂魄的曲子,不知是不是《裂魂調》,只是那位先輩已經在六十多年前就羽化了。”羽化就是死了,並不是得道成仙,是對那些修行一輩最終未得道而死的人一種委婉說法。
“你說的那個先輩是子雅碩,”文木點了點頭,“你們子雅氏後人中再也沒人會《裂魂調》?”
“既然文爺說的是琵琶王彈的曲子,我雖然十年間很少回四明山,但我敢肯定子雅一氏絕沒人會那曲子。”子雅回斷然道。
“為什麼?”文木抬眼問。
“琵琶王當年那麼高的修為最後還是沒修到天劫境,族人都說他是改弦更張修到魔道上去了,有違子雅氏治病救人的立門之本,於是把他所有的曲譜都焚毀了,不可能有傳人。再則,琵琶王習的是琵琶,就算一首琶琶曲能移植到別的樂器上,但音質音色全變了,根本起不到一樣的效果,子雅氏上上下下老老少少,習琵琶的沒有超過十個,且大都是庸碌之輩。”子雅回解釋道。
“這麼看來你們子雅氏真是再也沒人會操《裂魂調》了。”文木露出一臉的失落。
“文爺幹嘛打聽這首曲子?”子雅回疑惑地問。
“我在找會摧魂散魄的人……既然沒有,也是好事,對崇尚雅樂清韻的子雅氏來說,《裂魂調》畢竟不是正道,”文木轉過話題道,“明天我要給你師兄渡靈,你守在竹樓下,別讓人靠近。”
“不能旁觀么?”子雅回嘻笑道。
“不能,就如你師父替人把脈切診一樣,不能有絲毫的分神,”文木瞪了子雅回一眼,轉頭又對晏昊道,“昊兒今天早點休息,最好喝劑安神的湯藥。”
“好的。”晏昊歡快地應道。
“文爺,把蛇的靈識渡到我師兄體內,我師兄以後趕路會不會和蛇一樣是用滑行的呀。”子雅回白痴地道。
“你吃了豬肉會跟豬一樣拱地么?”文木順勢就是一腳,踏踏實實踢在子雅回屁股上,子雅回跟個脫線風箏般,搖搖晃晃凌空而起,往竹樓方向飛去,嚇得子雅回在空中哇哇亂叫。最後卻是有驚無險,穩穩噹噹落在了竹樓的籬笆院內。
“哇,文爺好厲害,這麼遠能把師弟平平穩穩送過去。”晏昊滿臉崇拜地道。
“我這叫送么?”文木翻了個白眼,不是用真氣托着,你師弟摔下來就成了肉餅,回家就能喝肉餅湯了。
“文爺……給小的也來一腳吧,讓小的也感受感受上天的感覺。”晏昊呵呵地道。
“咦,還真是賤吶,不挨揍皮痒痒是吧。”文木哭笑不得。
“來吧來吧,求求文爺了,看師弟飛過去很像馭風一般,您老就讓小的嘗嘗馭風的感覺吧。”晏昊搓着雙手求道。
“等下可別怪我下腳狠,你小子站好了。”文爺嘴裏雖這麼說,可一腳踢出去比剛才要用心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