攬月風波 二
蘇靜南將被子夾得死死,葉時雲揪不動。
怎麼可能讓他揪過去,後面這兩人一個比一個可惡,蘇靜南在黑暗中睜着眼盡量無視背後人的動作。
後面的人氣急了,卻又無可奈何。
不甘心地又一次大力一扯,蘇靜南的被子依舊紋絲不動。葉時雲氣得磨牙,蘇靜南無聲一笑閉上眼,就憑你?
下一刻一具身子就擠了進來。
是葉時雲,揪不動他的被子,那就不揪了,自己的不熱他的熱,那擠一擠也是可以的。
蘇靜南的眼睛在他掀開被子鑽進來的那一刻就猛然睜開,他微微斜過身子,目光危險地掃向緊緊挨着他背部的葉時雲,很想將他一腳踹出去。
睡夢中的葉時雲並沒有察覺到危險,甚至還覺得自己沒整個過來不太滿意,在他盯着自己時又挪了挪,拚命把自己往他這塞。
蘇靜南冷漠地伸出手,想將他推出去。
卻就是伸出手的這一瞬間,四皇子打破了這份安靜。
他來說只要蘇靜南不悅,就是好事。因此他壓低聲音,輕輕道:“前些日子時雲病了許久,如今病才好又被父皇派遣到這。他也不易,六弟何必這麼不通人情?”
末了,淺淺笑起,意有所指道:“說起這些事,六弟應該很清楚是拜誰所賜?”
蘇靜南緩緩抬眸,淺淡的眼中倒映着桌上搖曳的燭焰,目光深邃極了。
在看了四皇子許久后,他身上的疏離感稍減,變得凌厲且刻薄。也是輕輕一笑,垂眸道:“四哥的話倒提醒了我,葉將軍與父皇親如手足,當年他駐守邊關后,葉時雲便由父皇一手帶大。可惜他交友不慎,白白當了某人的馬前卒。”
兩人話語中究竟都在指誰,他們心中都有數。
卻在這一關鍵時刻,葉時雲睡得不爽翻了個身,一腳踹向四皇子。
這一腳就踹散了剛剛凝聚起的緊張感。
蘇靜南忽然一笑,難得有一天覺得自己看葉時雲順眼了些,贊道:“看來他心中也如明鏡般清澈,四哥覺得呢?”
四皇子差點被他踹下去面色不太好,剛坐回來又見蘇靜南已經面向他坐起,被褥中空間足夠葉時雲不知何時徹徹底底溜進去,將自己從頭到尾捂得嚴嚴實實,連剛剛踹他的腳都嫌冷縮回去了。
他們倆挨得近,乍一看葉時雲就像縮在蘇靜南懷裏似的,瞧得四皇子有種他們倆才是一夥的錯覺。
他覺得扎眼,不由伸手去拉他身下的葉時云:“這小子睡覺怎麼那麼不踏實,我幫你把他弄過來。”
蘇靜南不置可否,神態慵至地瞧着他把葉時雲推醒。四皇子沒刻意壓低聲線,搖搖都快睡到蘇靜南大腿上的葉時云:“你看你睡到哪裏去了,回你自己的位置。”
葉時雲眼睛都沒睜,迷迷糊糊“哦”了聲,在他的牽引下乖乖回到自己的被窩裏。
把這個睡到敵方被窩的傢伙弄回來,四皇子面不改色地對蘇靜南笑道:“休息吧,今夜只能這樣湊合了。”
二人重新躺下。
可不到一會,又有一隻手摸進蘇靜南的被子,薅了他一把。
而那邊四皇子又被踹了一腳。
蘇靜南:“……”
四皇子:“……”
-
次日清晨,葉時雲醒時旁邊已經空了。
他正躺在床的正中間,裹着被子熱乎乎、暖融融,舒服得不得了。
沒人來叫他,可見還不用急着起,他打算翻個身再睡一會兒。但就是翻身的時候,讓他意識到了不對的地方。他翻不了,不但翻不了,連手和腳都不能動。
而不能動彈的原因是,有人用他的被子把他細心地捲起來。
捲起來後為了做固定,還用葉時雲自己的腰帶在被子中間端端正正打了個結。
葉時云:“……嗯?”
一睜眼就是這種情況,他睡不着了!
左扭右扭掙不開,葉時雲氣得抬起腿,往身下的床板上重重砸了兩下,發出“砰砰”的聲音:“有沒有人啊,來個人幫我一下,我出不來了!”
誰綁的,那麼缺德!
可是他昨天不是和蘇靜南四皇子一起睡嗎,他們倆……沒誰有這種嗜好吧?
還是說真把他當隔斷或是屏風了?!
炮灰就這麼沒人權唄!
葉時雲又砸了兩下,還是掙脫不開:“我出不來,有沒有人啊?”
很快人來了,是那位王大人。
他奉兩位皇子的命上來解救葉時雲,原本還不明白為什麼是“解救”,可等他一開門看到在床上被綁成卷卷的葉時雲后,王大人懂了。他張張口,想問點什麼,但不敢。
葉時雲被他放出來,心間火氣極旺。憤憤道:“誰綁的?”
王大人也想問這個問題,輕輕搖搖頭。
行吧,他不傷害無辜。
葉時雲穿戴洗漱好,在王大人的帶領下殺到蘇靜南和四皇子的所在地。
他們在一個雅間用飯,葉時雲可不管,畢竟任誰被當了一夜的屏風醒來后還發現自己被綁住了,心情都不會好。
在雅間門打開后,他木着一張臉看向裏面的兩個人。
這兩人中間隔了很大一段距離,一個正為自己倒茶,雪一般的服飾間用金絲作綉,瞧起來又矜貴又淡漠。另一個正放下竹筷,手腕邊放着一把扇子,也是清一色的俊氣。
葉時雲道:“誰把我綁起來的?”
這個問題一出,蘇靜南抬眼,不答反問:“昨日睡得好嗎?”
好不好?
挺好……不是,你怎麼好意思問我這個問題?
雖然他語氣有些奇怪,但葉時雲還是面無表情地違心道:“當然不好,誰被綁着能睡好?你們中到底是誰把我綁起來的,為什麼綁我?”
蘇靜南似笑非笑:“哦,當真不好嗎?”
也不知是誰,薅了他一夜。
連做夢都想搶走他的被子,搶不過就小泥鰍似的擠,一直擠,把他擠到牆邊。
關鍵是,他自己睡得很好,一點都沒有要醒的樣子。
葉時雲理直氣壯:“當然。”
可他不是要問睡得好不好,而是誰綁他,為什麼要綁他。
四皇子被踹了一夜,氣不打一處來:“自己去想。”
然後葉時雲直到去了本地知府那也沒想出來。
蘇靜南和四皇子在此地還有政務,明日才能啟程,葉時雲聽了一陣回了知府為他安排的房間。
算了誰叫他們是主角和反派呢。
螢火之光怎能和日月爭輝,往好處想不管怎麼說今日不用當屏風,也不用被綁了。
主角和反派真難伺候,去你大爺的。
葉時雲長長吐出一口氣,遣退府上的丫鬟小廝,關上門。才一轉身,一把雪亮的匕首就橫在他的咽喉處。
葉時云:“……”
這熟悉的劇情。
葉時雲遞去視線,這次用匕首威脅他的人不是蘇靜南。而是個稚氣未脫的少年,一身黑,一張臉俊得有些霸道,看起來比他還小,才十五上下,與他一般高。
“你是……”
少年眼底凶光一閃,匕首又近了一分:“昨日你的茶潑到我了。”
葉時雲回憶片刻,哦,是有那麼一回事,昨夜睡前他被四皇子一嚇手中的茶灑了些,但……那不是位姑娘嗎?
“對不起。”
少年涼涼一哼,笑道:“一句對不起就完了嗎,哪那麼容易。”
他話剛說完,外面忽然傳出一陣慌亂,有人叫道:“不好了!庫房失竊,有盜賊!快來抓盜賊!”
頓時,葉時雲的心涼了一半。
這怎麼那麼像原著里那個誰的第一次出場?
少年也聽到屋外的叫喊了,可他不怕,側耳傾聽一陣后冒出一句:“你知道我哥是誰嗎?”
葉時云:“……”
我知道了。
果然,少年道:“聖火教教主,薛蘊。”
葉時雲果斷敲敲系統:“警告,高級bug警告,這不是我該走的劇情。”
系統用冰冷的機械音回應道:“警告無效,未出現bug。”
葉時雲只得不情不願地面向少年,這少年不是別人,正是聖火教少主薛辭。
聖火教是魔教,而當今魔教強正道弱。
按照原劇情,他在府上盜走一顆拳頭大的夜明珠后就被蘇靜南發現,蘇靜南立即對他出手,最終蘇靜南勝他大敗,不僅夜明珠沒拿到,人還受了傷。
這就是蘇靜南招惹上他的關鍵劇情。
可是現在,葉時雲一點都不想對上他。他可怕,他哥哥更可怕。好不容易賺到一次重生的機會,他就想過得簡單點,平安點。
想了想,葉時雲道:“那你想怎麼樣?”
原主身份背景挺厲害,就算薛辭是魔教中人,也不敢殺他。
薛辭眼神閃了閃:“你就是葉時雲吧?我聽說過你,你用茶水潑了我,本來也道過歉了我可以原諒。但,要怪就怪你的朋友,他奪走我的夜明珠,還打傷我。”
原來已經見到,還打完了嗎?
嚇他一跳,還以為薛辭沒走原劇情就來找他。葉時雲放心了,既然見面還打過了,那說明這段劇情沒變,他這裏就算附帶。
難怪系統顯示未發現bug。
可他下句話能嚇死人:“幫他還債,取悅我。”
薛辭懶懶道。
葉時雲想也不想:“不可能。”
縱使匕首在前,他也抱起了手。
一人做事一人當,他潑水的事是他不對,他認栽。可蘇靜南——主角了不起啊,給他還債?
到底是他瘋了,還是蘇靜南飄了?
憑什麼。
薛辭看着眼前的人忽然就抱起手,明明和他一樣高,卻就是有一種高高在上俯視人的傲勁。不由動動手裏的匕首,試圖提醒他你還很危險。
但哪怕刀刃已經貼在葉時雲的脖子上,他也依舊不帶怕的。
薛辭大感新奇:“你不怕嗎?”
葉時雲抱着手,說話時尖尖的小虎牙若隱若現:“你如果要殺我,怕有用嗎?”
聞言薛辭撤去匕首,還想再說點什麼,卻聽屋外有人來了。
時間緊迫,葉時雲身份特殊不好帶走,他只好獨自從木窗逃跑。但在站上木窗后他回頭看了一眼葉時雲,語氣有些怪異:“你這人,有點意思。”
末了,腳下一點消失在這。
人一走,葉時雲立刻鬆懈下來,靠在門上長長鬆了一口氣。
比起死亡,他當然更希望活着。
可如果不要骨氣地活,那還是死了吧。
……
薛辭功夫不錯,府上亂了一日也沒見到他的人影。
想來已經如原劇情般,因為打不過蘇靜南咬牙回去閉關苦練,只求來日再戰。
這些都和葉時雲無關。
他正和蘇靜南四皇子站在涼亭中,倒不是詩興大發閑來無事在賞雪,就算要賞也不會賞到一塊去,他們在討論攬月城的災情。
葉時雲聽了幾句思想就開始亂飄。
胡亂想了一堆有的沒的后,他無聊,目光掃向身旁的蘇靜南。
第一眼看過去時,身高限制葉時雲只看到他凈白修長的頸部,和明顯的喉結。非得微微仰頭,才能看到他頗具侵略性,接近成年男性的俊逸面孔。
葉時雲面無表情地想,我穿越時比他大。
可古人早熟的太厲害。
神遊天際一番,他不知怎地忽然想起那句“身高決定攻受”,鬼使神差地踮了一下腳。
蘇靜南對外人的目光極其敏感,何況葉時雲半點遮掩的意思都沒有,看似偷偷摸摸實則大大方方地打量他許久,蘇靜南還以為他又要做什麼。
正是提防間,誰知葉時雲踮起了腳。
一次不夠,腳酸了就落下去休息休息,休息夠了又百般無聊地踮起來。
悠閑得很。
在葉時雲重複這個動作數次,蘇靜南確認他只是無聊,想轉移開視線時,他猛然發現了一個問題。
葉時雲每次落下去以正常的姿勢站立時,他正好到他的鼻子下方。
而這個高度,與他一直在找的人,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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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時云:炮灰好難,還要當主角和反派之間的屏風。
蘇靜南&四皇子:我們謝謝你。
(ps:就沒見過這麼能折騰的屏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