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似曾相識(1)
雪苑的風光委實可人,驟然臨海,好景萬千。
海上有萋萋芳草,岸芷汀蘭,岸上有白雪皚皚,桃花灼灼。那處山澗曲折之處還嵌有一條小溪,名曰濉溪,是我活動範圍內所能達到最遠的地方。這番七色雲開,風花雪月兼備的妙處,乍看之下總能讓人有種此處必然要冒出一個什麼曠世神仙或者妖魔的,才能與之不凡相配的錯覺。
仲伯常年間所專之事便是到人間行醫濟世抑或降妖除魔,故此我一人在家裏和那蝴蝶玩耍的時光居多,對着蝴蝶自言自語抑或把仲伯那些藏書閣樓中的各種書籍野史全然翻了底朝天,樂此不疲找點樂子。然而他一旦在家,我的日子便不會這般鬆散,時常在清晨睡得正酣就被他早早的從床榻上叫起是常事,每每那打鳴的仙雞還沒啼叫我就叫了。雪苑裏常年大雪紛飛,彼時的他也不多說,走進我的房間徑直門窗一開,哇……那個酸爽……冰涼清冽的海風雪花頃刻間便能將暖閣氤氳整晚的暖氣驅散,我的人立馬就醍醐灌頂般清醒。
後來痛定思痛,想來仲伯他也從不把我當一個女娃看待吧。
許是有貪睡的緣故,某種程度而言倒是有些喜歡他外出了,一來沒人督促我修鍊,二則他每次從凡間回來都會帶一些五花八門的人間書籍給我當禮物——自是少不了人間些許煙火味逸聞軼事的書卷雜誌,那可是生活必不可少的點綴,也是我在這世外桃源之中極大的樂趣——足不出戶萬事皆通。
而至於他藏書閣中的,什麼神界的凡間的,魔界的創世的,上古的混沌的,亦或者是那神魔大戰的及天宮諸神秘典秘術野史正史什麼的,總之他有的,給看的不給看的,我也全然早就爛熟於心。漸漸的時日一久,我便亦漸漸愈發能發現博覽群書的好處浮出水面:一邊呢,我可以堂而皇之的暗自感慨成神之道如此艱難,寂寥悲戚之時便可明目張胆的艷羨那些讀本小說上描繪的人間清歡,尤其是那些書生小姐後花園幽會的閨中情趣委實精彩,排解了這無窮無盡的孤獨冷淡;另一邊呢,因着我也迫不及待幻想着有朝一日我這個八條尾巴的狐狸能成個一神半仙的,彼時也該如何如何威風,如何如何讓仲伯臉上添彩,做上一回這成仙成神的美夢倒也是未嘗不可。
當然,儘管我也都知道這是痴心妄想。
若非有一日,我在仲伯書房中上下其手一通折騰,竟無意發現翻出他那老的掉牙的朽木書櫃格子裏竟然還有一個暗格外,我竟不知這小小茅舍之內的小小書房竟還隱藏如此乾坤。適逢仲伯外出,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我終於還是躡手躡腳的像個沒頭蒼蠅似的在他房裏轉了三四圈后,張皇失措的獸來來回回猶豫了幾次三番,最後還是打開了那暗格。
誰知打開一看,裏頭情形多少是有些令我失望的……裏面竟是單單隻放着一副畫?!我心頭一涼,原本想着個通天神器也未可知的,如今竟只如此單薄?心頭又是一熱……腦瓜兒一轉,怕這……難不成是什麼昔日仲伯不曾拿出的閨閣趣事絕密春宮不曾面世的,與我?
不覺心頭一陣狂喜。
見那畫卷有些發黃,頗是有些年代感不說,還十分小心謹慎的被用一層層絹布重重疊疊包裹着,倒是頗不符昔日仲伯的邋遢。
眼前寂寥,胸中澎湃,愈是如此,我心愈盪。
我深吸了一口氣,伸出雙手畢恭畢敬的拿着畫軸將畫捲款款打開,做好了鼻血直噴的準備。——殊不知,又是一通失望……大致瀏覽之餘起初並不覺得與平日裏看的有何異常。心中幾分失落之餘嘆着氣再看那畫卷上,只是安然畫著兩名男子,其一白衣男子,劍眉下生着一雙桃花眼,柔情無限,宛如雕琢,烏黑的頭髮在頭頂梳着整齊的髮髻,束在一個精緻的白玉發冠之中,俊美絕倫甚至好看。而另一名男子,則身着黑袍,神采奕奕,雙目炯炯,英勇無比。二人風姿卓越,斷然決然都是當時無雙的美男子。我一時痴了,看着畫中這“美若天仙”的二人,恍惚中竟生出那白衣男子熟識異常的鈍感,恍若在哪見過,卻又說不出。除了這兩個美男子,整副畫上再無其他,青紙濃墨,凝碧清秋,有些蕭索,不禁有些掃興,不大喜這種悲涼。正欲合上畫卷放回原位時候,卻又在那畫軸極為隱秘處發現了兩行隱匿的極為精妙的硃砂小字:
題曰:水神卿遙,戰神無極。
看到這兩個名字,我心頭着實一震。
這兩個名字,怎的這般耳熟?難道說,這就是那藏書經典中記錄的那,神魔大戰中的二位上神?
我恍惚記得在仲伯古籍上出現過的這兩位上神的名諱,及那些關於他們的叱吒風雲的傳奇故事……如今見了這畫像方知,更有心下羨慕的,莫非這世上的,成了神仙就可有如此風姿?
思及至此,心裏灌了蜜一般倒是生了美夢成真般的錯覺,思忖須臾過後,便頗為滿意樂滋滋悄咪咪的安心合上那畫卷。
待到仲伯歸來時我來回一問,果然一語成讖!原來那白衣男子真真就是當年與魔君弒天一決高下的戰神之弟——水神,而那黑衣男子,正是上代戰神——無極。
仲伯知道我發現了那暗格,眉頭先是一緊,恨不得多再擠出幾條溝壑來,舒爾一聲長嘆過後,一副老態龍鐘的感慨數落之後也索性順勢無奈的將那暗閣全然拆了——一幅畫卷,大可不必日日藏着。他只交代我好生看管,便落落大方的便置於那書房南牆上。說是我既喜歡,便天天給我看着……自此之後,我日日看書之時都會再看見那二人。
你可別說,這朝夕相對的,細細觀來那牆上二人確實眉眼之間有些許相似——只不過兄長眼間熾熱似火,其弟眼中淡然若冰。想來天家神眷在這點上,倒是和凡人沒有太大區別。
可每每端詳,又愈發覺得那水神眼熟的緊,想來必定是在哪本野史外傳中瞧見的哪個多情公子吧……思來想去毫無結果,可這心裏頭呢,又委實覺得那水神的畫像當真親切又好看,便私下裏自己私下臨摹了一幅置於閣中枕下……並無二意,彼時當下對男女之事一竅不通,只純粹想着有朝一日自己也能成個神仙什麼的,美男在側以作勉勵也好。
哈哈……
花朝謝,月依偎,光陰不屑刀划水……
濉溪旁的梧桐樹開了又謝,星月石我亦攢了一大車,可足足用上三年有餘,我也就這麼波瀾不驚四平八穩的孤注一擲只做一件事——活着。
別的難說,這點上,倒是十分專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