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窺宮
楊旭走在偌大的咸陽宮中，所到之處盡朱欄華棟，丹楹刻桷，畫棟雕梁，朱欄曲檻，繁華富麗到了極致，讓人目不暇接。
加上宮殿盡皆是高台建築，更顯巍峨壯觀。
咸陽宮光是台基就是六米，由此可見一斑。
站在這些宮殿前，直感人之渺小。
楊旭感嘆，今日才窺見秦宮真顏，不枉穿越一場。
可惜，裝飾中黑色終究是佔了上風，肅穆蓋過了華麗，久之讓人壓抑。
啾娥與一群內侍跟在楊旭身後，本想為他指明方向，引路導向。初入秦宮的人，往往不辯東西南北，被壯麗景觀震撼之後，更容易誤入迷途。
誰知楊旭東遊西逛，全無感覺，更像遊子歸家，重遊故地一般，表現的極為熟悉。這讓啾娥與一群人茫然無措。
楊旭當然熟悉，他做過功課，後世咸陽宮遺址被發掘，宮殿多少，幾號宮殿佈局如何，他基本了解，更別說他還看過重新構建后的復原圖。
步履匆匆的逛完偌大的咸陽宮后，啾娥與一群內侍腿腳酸軟，但看楊旭興緻不減，只能陪他繼續逛。
穿過華麗的重宮復室，縱橫交錯的朗閣復道，很快，楊旭便來到了渭河岸邊。
站在北岸，遙望南岸，依然是沒有盡頭的宮殿，楊旭知道那裏便是與北宮隔河相望的南宮——甘泉宮了。
漢朝時在秦甘泉宮遺址重建此宮，重新命名為甘泉宮。
所謂的甘泉宮不是一座宮殿，而是宮殿群。
華陽太后與被囚禁的趙姬都居住在裏面。
楊旭觀望片刻，踏上了橫跨渭河的廊道，然而未曾觀賞片刻，一群人出現在面前。
前有大群內侍在前，後有一眾宮娥在後，群星環繞只為中間一個婦人。
婦人金銀作鳳頭，玳瑁為腳，頭上插着一支鳳釵。
身上的衣裳圖案華麗至極，當今之時，也就楚國絲綢刺繡冠絕天下能如此了。
楊旭五官六識被天命加強無數倍，隱約聞見一股特殊的香味。
這種味道正是楚人喜好的蘭椒之類花粉，拌以礦物質色粉，既增容貌鮮美，又有香氣沁發。渾然不似北方列國好用凝脂類油性粉黛，既可使膚色光澤，又適合北方乾燥氣候，增加皮膚滑潤。
這一身奢華艷麗的妝飾，在這尚黑的秦國宮廷中能如此穿着，身份已經呼之欲出了。
楚國公室自詡為祝融子孫，而黃帝時祝融為火正，故楚國素來喜歡奢華亮麗，華麗的楚國漆器就是最好的證明。
還有一物，更能證明婦人身份。
那就是其身後的兩柄羽扇。
扇子起源於中國，已有3000多年歷史。最早出現在殷代，用五光十色的野雞毛製成，稱之為“障扇”，故“扇”字裏有個“羽”字。當時，扇子不是用來扇風取涼，而是作為帝王外出巡視時遮陽擋風避沙之用。西漢以後，扇子才開始用來取涼。
而婦人身後羽扇，採用雁、鷹、鸛、氏鳥、雕和青雞等野禽的翅尾編織成扇面，扇柄由天鵝羽管劈削成篾絲，編織成古錢等圖案作為翎管柄，色彩絢麗，奢華至極。
楚國是羽扇最早流行之地，秦楚多聯姻，楚女將這一習俗帶入了秦國，秦宮廷中雖多有此物。
但這樣工藝繁瑣，奢華的羽扇，在這秦宮中有資格用的又有幾人？
“公子，是華陽太后。”啾娥在身後輕聲指出了婦人身份，提醒楊旭該去拜見。
這就是嬴政名義上的祖母么？
楊旭正打算上前行禮，結果遠遠聽到華陽太后對身邊宮娥說：“這就是大王驕子嗎？”
雖然離得遠，但靈誕耳朵靈，還是聽到了。
他深吸一口氣，扭頭就走，渾然不管身後的華陽太后勃然大怒。
“小豎子”
驕子在這個時代，還沒有後世天之驕子那樣的延伸意，按本意來解，就是寵兒的意思，這可不是什麼好詞。
靈誕不知道對方為何對自己抱有敵意，但自己可不伺候。
稍晚片刻，秦王嬴政就知道了消息，不由感到頭疼，自己面對華陽太后都要小心翼翼，那小兒當真是......但他除了無奈還能做什麼。
最多訓斥靈誕一頓。
他問宦者令：“靈誕在做什麼？”
宦者令猶豫了下，低聲道：“公子去了大王的後宮，揚言要看看大王的姬妾長什麼模樣，是否環肥燕瘦，國色天香。”
“......”
嬴政一口氣差點沒上來，臉色明顯的漲紅了，良久才咬牙道：“孺子”
“大王，可要......”宦者令詢問。
“不去管他。”嬴政以手抹額。
......
楊旭走在永巷中，正往嬴政後宮而去。
不用說，他又走在試探嬴政的路上。
之前深夜放歌，加冠，嬴政沒有懲罰他。他絕食，嬴政甚至將近千庖廚內侍貶為隸臣妾，通過這些事，能看出嬴政對他應該是重視的。
如此靈誕心裏基本就有了准，接下來，就是慢慢的觸碰秦王嬴政的底線，尋找上線。只有找到這兩者，並今後將自己的一切行為活動局限在這兩者之間，那麼他就是安全的。
夫龍之為蟲也，可擾狎而騎也，然其喉下有逆鱗徑尺，人有嬰之，則必殺人。不碰上線，不觸底線，還要找出嬴政的逆鱗，並避免觸碰它。
秦律有云：成年男丁無故嚎啕者，送官府。
秦律還有云：窺宮者臏。
臏，即臏刑，挖掉膝蓋骨，孫臏之所是也。
楊旭現在做的就是窺宮。
“這裏就是當初范雎勸說昭襄王囚母逐舅的永巷？”
楊旭向後瞥了一眼，啾娥一副神思不屬的樣子，想來還在想剛才的事。他眼睛轉了轉，突然問道。
“是”啾娥下意識答道，話一出口，臉瞬間變得煞白。
“哦，原來你也知道怕？”楊旭饒有興趣的盯着她，看她身體在輕輕顫慄，意味深長道：“既然知道怕，為何就不怕我？”
啾娥低着頭不回答。
楊旭搖搖頭，頗感無趣，他何曾喜歡欺負人。
也知道監視自己不是她能做決定的事情，但這種隨時隨刻被人盯着的感覺，真的能把人逼瘋。
“我打算識字，以後你教我寫大篆吧。”
楊旭轉過身，意興闌珊的說道。明知道對方在監視自己，卻還要庇佑對方，這種感覺何其矛盾。
話一出口，身後傳來如釋重負的呼氣聲。
“謝謝公子。”啾娥小聲說道。
楊旭當做沒聽到，走到了永巷盡頭。
忽然，他的腳步停住了，靜耳傾聽，牆的那側隱約傳來少女的嬌笑聲。
註：窺宮者臏。
宮在秦漢之後，專用於帝王所居的地方，如宮殿，宮廷，皇宮。但在先秦，不論貴賤，房屋都統稱為宮。如《爾雅.釋宮》：“宮謂之室，室謂之宮。”宮室二字，同義通用。在先秦典籍中，宮字用於表述平民房屋者，例子很多。《易.繫辭下》：“上古穴居而野處，後世聖人易之以宮室”《墨子.號令》：“父母妻子，皆同其宮。”《戰國策.秦一》：“蘇秦路過洛陽，父母聞之，清宮除道，張樂款飲，郊迎三十里”，窺宮者臏的宮，也是同樣的意思，指的不是宮殿，窺宮，即窺視他人房屋之意。桓譚《新論》窺宮者臏，拾遺者刖，曰為盜心焉。窺視他人房屋，難免有覬覦財物之嫌，與拾取遺失物一樣，都是有“盜心”。這是法家“刑用於將過”思想，即論心不論跡。只要萌生盜竊的犯意，就要處刑。
很多文獻里都理解錯了，將窺宮者臏釋義為窺視宮廷，私入宮廷，受臏刑處罰。作者為了情節發展，將錯就錯，特此說明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