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不食
突然，楊旭眉頭一皺，故意漏出嫌棄的樣子，大聲道：
“如此粗陋之食怎能下咽？”
氣抖冷。
他抓起漆盤就扔，不管不顧的將所有東西掃落，當發現幾十斤的青銅豆也飛了出去時，楊旭呆住了。
他望着自己的手，心裏忽然冒出一個詞“有力如虎”。
但沒有時間細想。
他喊道：“我生而瓊食玉宇，衣霓裳，乘蛟龍，朝出湯谷，西棲不周，何時落得這等田地，這是哪裏？我為何出現在這裏？我要回去。”
嚇得所有宮娥內侍瑟瑟發抖，趴伏在地。
早有小內侍顛着腳，慌裏慌張的跑去稟報。
正在處理政事的嬴政聽后，一下瞪大了眼睛，表情先是驚愕，繼而閃過不可思議，最後陷入沉思，唯獨眼睛越來越亮，似有光芒在閃爍。嘴中喃喃自語：“生而瓊食玉宇，衣霓裳，乘蛟龍，朝出湯谷，西棲不周......”
嬴政努力控制起伏的胸膛，平息激動的情緒。
良久道：“讓庖廚接着炮製，直到做出讓公子滿意的皰食為止，不然，盡皆下獄。”
“若”
太官令心中一凜。
繼宦者令之後，他是第二個親眼見識大王對那靈誕公子是何等寵愛的人。
......
直到砸無可砸，楊旭才氣咻咻的停下來，尤自滿臉怒色。
心中卻權衡利弊，不斷思考。
他之所以故意這樣，是因為眼前的遭遇太過不可思議。
就跟天上掉餡餅差不多，只要是正常人就知道這不正常，但凡有一點理智就不會相信這種事會無緣無故的發生。
嬴政又不是缺兒子。
但事實就在眼前，他可不信嬴政是吃飽了沒事逗他玩。
那麼只有一種可能，一定是天命做了什麼，才讓秦王如此“善”待他。
一龜一虎應該還不至於，一定還有別的原因。
可以說那未知的就是楊旭的依仗。
他現在要做的，就是試探出發生了什麼事，知己知彼方能立於不敗之地。不說以後的發展，單單眼前的安危，他也必須知道自己的依仗是什麼。
這種依仗能保護他到什麼程度？能保護多久？
那麼在人生地不熟，兩眼一抹黑的情況下，最有效的打開局面的方式是什麼呢？
開門見山，開誠佈公，直接問。
問題是，問了嬴政就會告訴他嗎？
一想到他傻白甜的問嬴政：“你為何對我這麼好呀？”
他就覺得傻得沒救了。
問不出來，那麼忽悠呢？
比如開口就是“你攤上大事了，你知道嗎？”或“君死期將至，而不自知邪？”
可是想到對方是秦始皇，他覺得八成忽悠不住。
最關鍵的是，他還暫時不想見嬴政，畢竟那是未來的秦始皇。
他怕自己把持不住，驚慌之下露餡了。
人生若只如初見，煽了你呀當太監！
這就可怕了。
那麼還有辦法嗎？
答案是，有的。
所謂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打不到別人，那就施加在自己身上，反彈過去。
就拿自己做目標，故弄玄虛，先把水攪渾，然後渾水摸魚。
對方接下來只要有動作，那麼自己就能從中分析出信息，而不至於像現在兩眼一抹黑，什麼情況都不了解。
最糟糕的就是什麼也不做。
小心的觀察外界變化，被動的接受信息反饋，這樣太被動了。
當然，這樣做有個前提，你要確定對方對你無惡意，不然就成作死了。
嬴政既然封他為公子，又賞賜多多，顯然這種情況下應該不會害自己，所以楊旭才敢這麼做。
半個時辰后。
殿內被收拾一新。
新的食物開始不停的端上來，各種盛用具，鼎簋籩豆漆陶，就差沒連釜一塊端上來了，哦，釜也就是鍋。
用具也是應有盡有，象牙的刀，叉，匙，箸。
食物也是五花八門，各種肉，牛，羊，鹿，豚，雞，鵝，大雁，鵪鶉，烤的，煎的，還有煮熟腌制的醢，也就是肉醬。
除了肉醬還有韭醬跟梅醬，用來蘸肉或菜蔬吃。
每上一種，尚食令跪坐在一邊都細心介紹，並親自布菜。因為大王下令靈誕公子待遇一同寡人。
他必須像對待大王一樣對待靈誕公子。
可惜這些楊旭都只是看了一眼，動都沒動一下。他本打算看都不看一眼，充分展示自己的不屑，但耐不住好奇心，還是瞅了一眼。
因為楊旭沒動，又全部撤了下去。
最後上了西周八珍，淳熬、淳母、炮豚、炮牂、珍、漬、熬、肝。
這應該是製作工藝最繁複的食物了，可惜楊旭還是沒動，最終打着哈欠去睡覺了。
尚食令呆坐片刻，走了出來。
負責庖廚的膳宰站在殿外，弓着身子，當看到尚食令搖頭后，一臉灰敗，眼中再無神采，行屍走肉般被郎衛拖了下去。
大王下過令，負責靈誕公子飲食的庖廚幾百人都要下獄。
最終的命運恐怕是被貶為隸臣妾。
一旁的宮娥跟內侍兔死狐悲，神情驚恐。
伴君如伴虎，楊旭雖然還是頭幼虎，可是一樣吃人。
一晃三天過去了。
這三日，楊旭不飲不食，整日呆坐，神遊物外。
日漸憔悴。
如果一開始還有做戲的成分，那麼越到後面越接近他的本心。
他終於品嘗到了孤獨的滋味。
陌生的環境，陌生的人，自己與周圍格格不入。不知空間，不知時間，前世記憶不斷襲來，讓他不知今夕何夕，加上任務的煎熬，對未來的憂慮，無不吞噬着楊旭的心。
他陷入了自我的心魔。
宦者令一日六來，每隔一個時辰必出現一次。
每一次的到來都承載着嬴政的怒火，後來更是被嬴政勒令不離靈誕公子宮殿左右，隨時伺候。
公子靈誕絕食，這讓嬴政無時無刻不擔憂，隨着時間越久，擔憂終於化成了萬丈怒火。
這三日，他杖斃了五個犯錯的內侍。
僅僅因為他們收拾案幾時打翻了簡牘。
還有兩名官員，被遠徒巴蜀，罪名是兩人所上的奏疏，竹簡上面寫錯了字。
尚食令更是不停在庖廚與靈誕公子住處之間奔波，短短三日，人廋了一圈。
監督每一道菜肴的製作，親自試菜，可是靈誕公子始終也沒有動一下箸。
最終，三組庖廚，近千人相繼被貶為隸臣妾。
一同貶為隸臣妾的，還有公子靈誕宮中的近百名宮娥內侍。
乃至於，短時間內宮中負責庖廚的人數減少過多，大王後宮的眾多宮人飲食都受到了影響。
整個咸陽宮，三日氣氛大變，所有人都變得謹小慎微，戰戰兢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