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陽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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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面人一怔,似乎有些生氣。說了句:“反正告訴你了,隨你。”便離開了。

還真是惱了。

脾氣跟個小孩子似的。

岩祝望着他背影,含義不明地笑了笑。命下屬跟緊。

另遣了兩撥人,一批去探消息,另一批去送魔宗南下的消息給明月山莊。

跟蹤鬼面人的,半路跟丟了。卻說碰見了金家堡的使者,送來金不戮手書一封。

上書:魔宗近日來麒麟鎮,來意不明,只怕又有企圖,請岩祝三哥一切小心。

岩祝看着信,笑罵一聲:“他娘的,怎麼人人都要老子小心。”

轉而問手下:“謝邕的生辰綱走到哪了?”

近日有了消息,幽雲王謝邕生辰在即,萬邦來賀。影竺國跨越重洋送來一批賀禮,要走海路轉陸路,運到雲州。

朝廷在岩祝眼裏,本就是一窩畜牲。幽雲王與維摩宗關係千絲萬縷,在姑蘇為簡易遙擋聖旨,前陣子還聯合兵部搞事,更讓他深惡痛絕。

而今聽聞要送給謝邕的生辰綱將經過自己地盤。當下決定:劫!

反正是民脂民膏,不搞把大的,難道要留着肥了那些狗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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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不戮西去黔中郡的時候,溫旻又去金家堡找了他好幾趟。

每一趟都被告知少爺不在,出去散心了。

溫旻心早沉南海底了,心想:阿遼真的不想理我了。他躲着我呢。

一天晚上潛入金家堡,闖金不戮卧房裏找他。卻見小朝明正在擦桌子,金不戮是真的不在。

其他下人的回話還是從小朝明這兒聽來的呢,也是:少爺沒在,散心去了。

阿遼出去散心,是在散我給他的氣呢。

急火騰地躥到心頭,溫旻道:“他去了這麼久,去哪了?你們找沒找過?不擔心他的么?!”

小朝明見溫旻為了少爺如此着急,心裏很歡喜。拉着他坐下:“溫少爺,我也好擔心少爺。但是他出去向來不說去哪的,你若擔心他,便在這裏等等他吧。”

又怕溫旻呆卧房不走了,妨礙金不戮回來。說:“我跟管家伯伯說一聲,給你收拾個睡覺的地方。”

溫旻搖頭:“不必了。我去四處找找他。若阿遼回來了,去麒麟鎮給我個消息。”

小朝明見他這麼好看一張臉,儘是股喪氣。想問問他和少爺到底怎麼了,最終還是沒問出口。

溫旻看出來了,笑了笑:“有話就問。”

小朝明一見如此,便問:“我們少爺為什麼和你生氣啊?”

溫旻垂下頭:“我沒本事。沒保護好他,讓別人欺負了他了。”

“啊?誰欺負了我們少爺?”

金家堡在麒麟鎮名聲赫赫,真能欺負金不戮的,除了傳聞中的魔宗,小朝明還沒聽說過第二個呢。

“難道,難道是魔宗的?”

溫旻笑了:“嗯,是魔宗的。”

“哦……”那一般人的確是擋不住。

“是我師父。”

“哦……啊?!”

小朝明騰地就站了起來:“溫少爺師父是魔宗的啊?那不就是說你,你……”

你也是魔宗的?!

溫旻並沒什麼特別的反應:“怎麼了,怕我?”

小朝明趕緊搖頭:“不是,就是你長得太不像了。聽說魔宗的人都青面獠牙的,膀子比人的腰還粗。吃人肉的。”

溫旻徹底被他逗笑。揉揉他的腦袋:“我是維摩宗的,別人都叫我們魔宗。青面獠牙是沒有的,但不好惹是真的。我師父,很疼我,但是性子太厲害。他覺得我和阿遼做朋友,就不好好練功了。又擔心阿遼和他不喜歡的人有關係,就,用了個方法,欺負了阿遼。想讓阿遼生我氣,再也不理我了。”

小朝明一臉惆悵。

那你還來金家堡幹啥啊。給我們少爺找什麼麻煩……

溫旻嘆了口氣,望着小朝明緊張的雙目。覺得這孩子是真的擔心金不戮,和他沒必要來虛的。便把兩人從杭州認識,到姑蘇生死相濟,再到南海發生的事,揀重要的和他說了。隱去了他師父到底是誰等細節。

小朝明聽得心潮澎湃,聽完哭得稀里嘩啦。

溫旻站起身:“現在我已經感化了我師父。他不會再欺負阿遼,也不會阻止我和阿遼做好朋友了。”

不由想起當年在小五台山,天天等待金不戮南行的消息,也是如此忐忑和擔心。最後忍不住給他寫了封信。

還不好意思直接寫想你了,寫了句酸兮兮的東西。

而今兩人關係不同當年,可這酸酸的心情,還是有些相通。

便到卧房一側的小書案旁,提了金不戮的筆,將當年幼稚的話重新寫了一遍:“昨夜西風驟冷,遼處南海波橫”。

心想:阿遼看見這句話,會不會念起我倆在一起的好?

小朝明不識字,皺着眉頭看半天,沒看出名堂。小心翼翼地拿了一塊鎮紙壓好。

數了數,圓圓又可愛的大字,一共十二個。

想了想,說:“不對啊。”

溫旻好奇:“什麼不對?”

“數不對。字怎麼多了。”

溫旻笑了:“這是我自己亂寫的,哪有對不對一說。”

突然心頭一跳,不動聲色地問:“你還在哪見過這句話?”

小朝明有些慌張,覺得自己是說錯話了。

可溫旻殷殷切切,換着花樣地追問。小朝明哪是他的對手,不多時被他發現小朝明雙眼總往桌上鎮紙瞟。

那是一方小巧簡樸的鎮紙。只有巴掌長,約兩寸寬。三棱形狀,精鋼質地。

溫旻知道金不戮喜歡自己鑄些精鋼的小玩意兒緩解無聊。之前並未放到心上。

現在將鎮紙托在手上一看,眼眶立刻熱了。

那鎮紙三棱,向上相鄰的兩棱鏨了八個字——

“溫鄉風冷,遼海波橫”。

是他信上的幾個字簡化而來的。把昨夜改成了溫鄉,是把他倆名字都嵌進去了。字跡圓融,盡量模仿他的筆記。

向下的一面是鏨刻的花紋。有碩大的玉蘭,也有繁茂的桂子,還有許多小珊瑚樹枝、小貝殼。遠處群山連綿,正是小五台山的形狀。一枚金魚風箏飄在半空,尾翼長長。

是金不戮和溫旻在一起見過的各種景緻。

溫旻在金家堡住宿三個月,此前也來過好幾趟,根本沒見過這一方鎮紙。

這是阿遼受傷半年裏自己鑄的。

阿遼還在想我。

他沒生氣。他明白這一切不是我的錯。

他傷成那樣子,還念着我倆在一起的好日子呢!

溫旻握着鎮紙,突然哈哈哈大笑了起來。笑了一會兒又突然不會笑了,眼圈紅了。

小朝明見他又哭又笑,差點沒嚇死。

溫少爺是魔宗的,他這是準備要吃人了?

“溫少爺!我只是瞅着這上面的字和你寫的有些像,可是沒對上數。你,你別生氣啊!我不識字的,一定是我看錯了!”

“不,你沒看錯。很好。你很好!”

溫旻說著,拉過小朝明,狠狠拍了拍他肩膀,從窗子躥出去了。留下句話——

“鎮紙的事別對你家少爺提。他臉皮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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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不戮回到金家堡后,見一切如常,心中寬慰。

聽下人和小朝明說溫旻來找過自己好幾次。不由有些發怔。

小朝明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會兒,說:“溫少爺給我講了他和少爺是怎麼認識的。我覺得,他是個好人……”

金不戮吃驚的望着他,不知哪來的脾氣:“他是個說謊精。他的每一根頭髮絲都會說謊。你不要信他。”

小朝明並不以為然,可又不敢提鎮紙的事,只是道:“我覺得溫少爺真的是個好人。他擔心少爺的。”

金家堡里不僅動物,連人都要被溫旻收買光了。金不戮不知道心裏頭是什麼滋味,一時間也沒什麼脾氣。

心想:小旻就是這樣。見過他的人都莫名其妙喜歡他。

突然又覺得自己怎能如此鬆懈。應該為岩祝三哥想些辦法。

立刻命人關注岩祝山寨動向,並送消息給爨莫揚,說維摩宗的人南下了。

又對小朝明道:“去麒麟鎮傳話給溫少俠,請他來見我。”

小朝明極其高興,連聲答應着去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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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時溫旻便來了。

幾乎是跑着進了花廳,一把握住金不戮的手:“好阿遼,聽他們說你不開心出去了,擔心死我了。這兩天我翻遍了周圍也沒找見你,都不知該怎麼辦。”

金不戮和他一見就被這般熱切地握住。抽也抽不走,躲也躲不掉。想起身挪一挪,卻被他抱住了。

和前兩天的小心翼翼不一樣。溫旻渾身熱熱的,遠高於他平時的一片溫涼。眉花眼笑,毫不遮掩,也不知碰見了什麼高興事。

搞得金不戮連為何找他都快要忘了。

兩人磨蹭了半天,金不戮才找到機會問他:“這兩日,你只是在找我么?”

“是。阿遼別再出去了好么?你不開心便找我吧。找來我,你還能罵一頓,出出氣。”

金不戮哭笑不得:“我罵你做什麼。”

溫旻笑嘻嘻地:“倒也是。我家阿遼疼我,捨不得罵我。”

金不戮搞不明白,怎麼隔了兩天不見,這人能高興成這樣。

還能不能給他好臉色了?

還是,他們構陷岩祝三哥有了什麼新進展?

“你不是還有其他事么?怎麼可能一直找我。”

“其他事也不能一直佔着我呀。我是我家阿遼的。”

“你們這次來南海,一起的都有誰?”

溫旻怔了怔,顯然沒想到金不戮問這種問題。

最後還是誠懇地答:“小七、佳木師姐、一方師兄,還有陸衍陸大哥,他們都來了。他們也都提起過你,擔心你。只是覺得你一定不想見他們,便沒來拜訪。還有一位長輩,白靈長老。”

金不戮立刻想:小旻說的和我所見不差。

他真的沒騙我了。

白靈長老應該就是那女子了。

她是誰?

溫旻見金不戮目光游移,乾脆主動說了:“白靈長老是壬字堂的長老。”

維摩宗壬字堂負責刺探各種消息。作為情報機構,在江湖中大名鼎鼎。

金不戮想:白靈南下,定然和岩祝三哥的事有關。但她能來做什麼?

溫旻突然笑了笑:“阿遼,不要問她來做什麼,這件事我回答不了。你不要生氣,好么?”

金不戮望着溫旻輕蹙的眉頭和為難的眸光,一時間不知要再說些什麼。

過了許久,道:“你搬金家堡來吧。”

眼見着,溫旻輕愁的眉眼揚了起來,澄澈的雙眸染上了雀躍的喜,像煙花一樣綻開了。

“阿遼說什麼?表哥沒聽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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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盞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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