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所有人都在這一瞬間都屏息靜氣，緊盯着吳振樓手裏的捲軸。大家都想好好看看，這傳說中名震江湖的唐門第一毒女到底長什麼模樣。

韓靈手又一抖，懷裏的天靈劍又掉了下去——

旁側的殷恆及時握住劍首，攔住了天靈劍再次落地。

殷恆淡淡瞥一眼韓靈，把劍送到韓靈跟前。

韓靈趕忙接過來道謝，但連看都不敢看殷恆。她緊張地垂着眼眸，睫毛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此刻她心裏只想着一件事：如果青城派的弟子一人給她一刀，她還能不能保個全屍而不變成肉泥？師父說過，人若死後不留全屍做鬼都難，沒得機會投胎了。

她本想一口氣逃遠了，找一個沒有江湖的地方隱居。奈何唐門在益州地界的勢力太過強大，加之又有風雪城的暗探在四處尋她，她在外多逗留一天就多一天暴露的危險，恰逢青城派招收新弟子，她就躲到這裏來了。

她已經喜歡上青城派了，還想着若一直在這地方安安分分地做個小弟子也不錯，如今卻連青城派也打算剷除她了。

她已經意識到錯誤了，逃出唐門后就發誓不再碰毒。毒物對人體致命，發作快，一時不察就來不及救回。葯膳對人體有益，屬溫和慢調理，即便一時失手也能及時挽回。所以她如今只研究葯膳了，她痛改前非了！

韓靈突然反應過來好像哪裏不對，吳振樓既然拿着捲軸，肯定早就看過畫像了。若知道是她的話，為何沒提前把她抓起來？難道他們故意演戲要給她難堪？也不對，就算演戲，青城派掌門沒必要拿他母親的遺物開玩笑。

看來這畫像並不像她。

韓靈鬆口氣的同時，驀然發現身側的殷恆一直在盯着她。

在發現韓靈察覺到他的注視之後，殷恆就勾唇淺淺一笑，“小師妹在害怕？”

連戳人軟肋的話都能說得這麼溫柔，真不愧是青城派的大師兄。

“沒有。”

“那小師妹剛才在抖什麼？”

韓靈低下頭，默默看着懷中的劍：“今日穿少了，有點冷，劍又涼，抱着更冷。”

“既是師父給你的劍，再冷你也該抱着。”殷恆轉而用和藹的目光注視着韓靈，語重心長道。

“大師兄說的是。”

韓靈順勢抱緊劍。

這時，吳振樓已經解開系捲軸的繩帶，一副女子的半身畫像隨之展現在大家眼前。

這是一幅工筆畫，將人的模樣描繪得極其細膩，甚至還上了色。女子衣着藍褙子，白抹胸，脖頸纖細，鎖骨精緻。至於她那張臉，幾乎讓青城派所有的男弟子們都呼吸一滯。

這畫像上的女子太漂亮了，以傾國傾城之貌來形容都不足為過！

一雙盈盈秋水眸，又大又好看，眼睛跟會說話似得蘊着笑意，鼻樑翹挺，櫻桃紅唇，瓜子臉，五官沒有一處瑕疵，‘美若天仙’大抵就是如此了。縱然只是畫像，已然是讓所有男子都移不開眼的地步。

陸綏峰見眾弟子們沒出息地獃滯了，狠狠地咳嗽了一聲。眾人這才議論紛紛，感慨着就算這毒女長得好看，但也是作惡多端的妖女，應當儘快斬殺。

“難怪她逃婚了，風雪城城主會不甘心，竟長成這樣一副妖姬貌。”

“這模樣會不會真的是妖啊？如蘇妲己那般？”

“說不好！”

“那得用火燒了，妖用劍殺不死。”

“那咱們就燒死她！”

……

韓靈據這幅畫像的樣貌和衣着想起來了，該是那次她與風雪城城主相遇時的打扮。

畫像上女子的五官與她現在的樣貌有三成差異，這三成差異看似好像不多，但因臉型不同，且前者的五官大小調和得非常好，所以看起來其實差異非常大。

如今的韓靈眼睛雖然不算小，卻沒大到楚楚勾人的程度，嘴也沒那麼櫻桃，臉頰更不是瓜子臉，而是鵝蛋臉。

五個月前，她研製出了一種美人蠱，便在自己身上試了。此蠱只要種對了地方，便會讓女人的五官和臉型更加精緻漂亮，不過這種美麗在維持半個月的時間后便會有嚴重的後遺症，臉上的皮膚會漸漸開始脫皮生瘡、化膿潰爛。

換做一般女子若中了這種美人蠱早就毀容了，好在她通藥理，而且葯谷里有很多名貴稀有的藥材供她使用。最後，她花了三個月的時間調理，才終於讓自己的容貌恢復如從前。

美人蠱也是她的失敗之作，韓靈就直接毀掉了。唐門的人則從始至終都不知道美人蠱的存在。究其原因，大概跟她平常的習慣有關，她研究毒物時未免吸到毒粉或被毒水濺到，總是會習慣性地帶着面罩，她日夜在藥房中沉迷研究，不常與人來往。所以那三個月毀容期間，她即便一直矇著面，也沒人查覺。

如此細想起來，韓靈猛然發現自師傅去世這四年來，除了送飯人每日按時將飯菜擺在藥房門口，唐乾偶爾隔三四個月會來看她一眼，她幾乎沒見過其他人。而且每次唐乾來的時候，她基本上都在藥房內忙碌，唐乾只隔窗跟她聊幾句緊要的話就會離開，所以唐乾似乎也有四年的時間沒見過她的真容了。

意識到這一點后，韓靈忙問吳振樓：“師叔從何處得來這幅畫像？”

現場雖然吵鬧，但弟子們都只是小聲議論，所以韓靈一開口，現場都安靜了，不約而同地將目光齊聚在韓靈身上。

韓靈尷尬地解釋道：“這畫像上的女子美艷近妖，我擔心這畫像來源不可靠，一旦是假的，大家下山尋人豈不白費功夫？”

韓靈這樣一說，其他弟子們也紛紛附和，都覺得有道理。

“大家放心！這是我親自帶人下山從唐門人手中劫到的畫像，華山派弟子也有一幅差不多的，他那幅來自於風雪城。”吳振樓解釋道。

既然唐門和風雪城的人都是按照這幅畫像尋人，那畫像就不太可能有問題了。

韓靈聞言后，有種劫後餘生的欣慰，也有些氣惱。

顯然，風雪城城主是按照初遇她時的樣貌，繪製了她的畫像來尋她，這還算情有可原。但想不到唐門的人，居然會不記得她從前的樣子。她只是深居簡出了四年，她少女的時候什麼樣，整個唐門真沒有一個人記得？韓靈感覺不太對……

“殷恆，你是青城派的大師兄，此次便由你負責帶弟子們下山誅殺此毒女。韓靈，為師很看重你，便跟着你大師兄一起下山除惡，有助於你日後揚名立萬。”陸綏峰道。

韓靈驚了一下，立刻收回思緒，趕忙跟陸綏峰解釋：“師父，我只是一介孤女，隨父親學了些醫術罷了，武功我不行，殺人我更不會。”

“正因如此，你才要下山歷練，長長見識。放心，有你師兄師姐們保護你，你不會出事。”陸綏峰說罷，特意囑咐殷恆、陸雲山、朱白和苗雀，一定要保護好小師妹。

四人馬上答應。

韓靈：“……”

她還能說什麼！難不成說她不信任這四位師兄師姐的武功，保護不了自己？

韓靈只能認命了。

接下來，朱白就負責宣佈下山弟子的名單。

韓靈渾渾噩噩地聽完，就抱着天靈劍跑回自己的房間。

她才回身將門關上，松下一口氣，便有一把冰涼的匕首抵在了她的脖頸處

“果然是你，唐月蓉。”

韓靈愣了下，慢慢地轉眸看向跟她說話的藍衣男子，這身衣服是華山派弟子所着。二十多歲，國字臉，身材瘦長，濃眉大眼。這男子瞧着有幾分眼熟，她好像在哪裏見過。

“唐娘子不會是不記得我了吧？”男子笑了一聲。

韓靈確實不記得了，人又沒有藥材那麼好記。

“唐娘子果然是‘美人’多忘事，我是胖子，小時候在唐家堡，我還跟你一起採過葯呢。”男人拉住韓靈往裏走，恐在門口說話被外人聽到。

韓靈愣了下，詫異地打量他：“唐胖胖？”

“對，是我。”

男人收了匕首，笑了笑，但依舊抓着韓靈的胳膊。

“說實話，我看到那畫像說是你時，都不敢相信。聽同門解釋才知，他們已經有四年沒見過你什麼樣了。溫城主是唯一一個近期見過你的人，既然溫城主拿出了畫像，還畫得如此精細，大家都不敢有異議，以為你女大十八變了呢，驚嘆我們唐家堡竟出了一個你這樣的美人。

剛才青城派開大會，我就站在不遠處旁觀，越瞧你越覺得眼熟。得知就是你治癒了青城派掌門，我便確定是你了。可你如今這樣貌和你小時候也沒差多少呀，為何——”

“所以說那畫像上的人根本不是我，他們搞錯名字了，你也找錯人了。我其實和你一樣的，只不過我是被派到青城派當細作。”

韓靈馬上藉機騙他，她不能跟唐胖胖回唐門，更不能在這種時候被唐胖胖暴露身份。

唐胖胖猶疑地打量兩眼韓靈，揣測着她說的話到底是真是假，他還是堅持拉住韓靈，“不對，你一個研究毒物的人為何會被突然派到青城派做細作？不管是不是誤會，你跟我回唐門一趟，自然就清楚了。”

“我不回去！”

“你果然是逃出來的，不然你為何心虛不敢跟我回去？溫莊主才貌雙絕，風雪城勢力龐大，你去做城主夫人只會是享福，為什麼要逃！”唐胖胖說著就要硬拽韓靈走。

這時，外面突然有人喊了一聲“大師兄”，聲音雖然有一段距離，但也不算遠。

片刻后，敲門聲響起。

“小師妹可在？”是殷恆的聲音。

唐胖胖也辨認出來是殷恆，嚇得一動不敢動，他立刻瞪眼警告韓靈，跟她做口型：“你最好乖乖聽話，否則我就——”

韓靈知道自己如果真聽話了，要麼被唐胖胖拉回唐門，要麼身份暴露被砍成肉醬，反倒不如趁現在賭一把。韓靈抄出自己隨身攜帶的銀針，直接扎在唐胖胖喉嚨處，隨即拔出，尖叫着跑向門口。

“你——”唐胖胖發現自己發聲困難，氣急敗壞地就要砍向韓靈。

“大師兄救命！有人要搶我的天靈寶劍！”韓靈大喊。

她還未跑到門口，就聽見門開的聲音，接着一抹青影從她眼前閃過，似乎比風還快。

下一刻，韓靈定睛再看時，殷恆已經站在她面前，利落地收劍了。而那個追着要砍她的唐胖胖，就在不遠處，還保持着奔跑的姿勢，面色凶神惡煞。

韓靈眨了下眼睛的工夫，便見唐胖胖突然人頭落地，血濺三尺。

“大、大師兄——”

“嗯？”溫柔的聲音中帶着三分慵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