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廣東戰事
龍門河又叫九淋水,發源於廣東廣州府龍門縣。
台州軍修整了兩天以後,四月二十七日清晨從龍門縣開拔,沿着龍門河一路直奔下游的增城。
行軍一日,走出七十餘里,周圍已是一片荒涼景象,鄉里村鎮大多數人都已向內地逃難去了,一路行來只有零星幾個村莊裏,還能瞧見幾個老人。
這場仗打了近兩個月,大半個廣州府都已是一片狼藉。
佛郎機的戰船進入內河以後,最遠的一路已經沿着西江打到廣西梧州府,戰船從順德繞過廣州府,沿途的三水縣、肇慶府、德慶州、封川縣均已攻破,端的勢如破竹。
與西線的節節勝利不同,佛郎機人在東線的推進並不理想,分別在增城縣和惠州府博羅縣受阻。
一是因為廣州府城仍未攻克,分散了大量的兵力,二是東莞的南海衛採取堅守不出,伺機騷擾的策略,不斷阻礙佛郎機人的前進。
台州軍在龍門縣接到增城縣的求援時,原定修整三天的計劃臨時取消,即刻順流而下。
南京送來的大炮雖然早已在四月中便運抵廣東,但彼時海防已被攻破,大炮在沒有大型目標的陸戰中並不好用,所以至今仍然停在河源縣。
如果戰事繼續拖沓,或者形勢不容樂觀,那麼大炮或許還要再向後撤。
只有將敵人趕回海中,或者有一支軍隊能夠隨時在某處內河邊的城池站穩腳跟,才可以將這批大炮運往前線,攻擊內河中的敵艦。
戚繼光的打算是在廣州府城也就是番禺縣城,或者在東莞縣城穩住形勢,隨即架炮轟擊,先打敗敵東路軍。
然後奪回三水縣,在三水縣城架炮,完全將敵人的西路軍堵死在西江里。
所以他現在首先要解增城縣的圍,接着在廣州府城和東莞縣城之中擇一堅守,再命人到河源縣去取那十六門大炮。
第二日台州軍又行三十餘里,龍門河湍湍急流,在前方拐了一道河灣,按嚮導之言,前方沿河有個叫仙冚的村莊,不知是否還有人煙,可在此稍坐停留。
戚繼光便下令到仙冚村造飯休息。
大軍正要沿着嚮導的指點往那仙冚村去,忽聽那村子方向傳來兩聲銃響,片刻后又是一聲,隱隱還能看見天空之中飄起一股硝煙。
戚繼光身邊的千總左璨沉聲道:“前兩聲佛郎機銃,后一聲是琉球銃。”
琉球人也會造銃,只是工藝十分粗劣,彷彿大明民間私造的土銃,所以聲音發脆,似乎隨時都有炸膛的危險。
只有三流的海盜才會用這種劣質但是很便宜的火銃。
這說明仙冚村的方向至少已經有了一股海盜,佛郎機軍隊也有很大存在的可能性。
戚繼光面容冷峻,吩咐千總賴申章帶兵沿河偵查掃蕩,游擊將軍程燁領兵逼近,左璨包抄。
不過沒等左璨包抄到位,一陣密集的銃聲響起,程燁已經將仙冚村中衝出來的十幾名佛郎機人和幾名海盜盡數擊斃。
台州軍全體換手銃進村搜索,片刻后除了找到一堆老夫婦的屍體以外,再無敵人的蹤影。
程燁同左璨在村內碰頭,兩人看了一遍屍體,左璨道:“是散兵游勇,增城恐怕已經破了。”
程燁的臉上已經完全褪去稚嫩,有些粗糙的麵皮緊繃著,沉聲道:“這一路去不會太平了,回復將軍,增派前哨罷,不要一頭鑽進敵人大隊人馬裏面。”
台州軍總數一共六千,此次趕來增援廣東的只有四千,遇到人數相當的敵人,兩軍對壘的話,可以說幾乎能夠完勝。
但若遇到兩三倍於己的敵軍,哪怕取勝,也會有所損失,所以還是不能自恃強橫便輕率冒進。
於是程燁下令將所有敵人全部割喉補刀,帶着左璨向大軍會合。
此後台州軍沿河而下,一路遇到四股敵軍,四戰四捷,輕鬆突入增城縣域。
當日傍晚趕到增城縣外,大軍卻不由得停下了腳步。
卻見城內火光四起,黑煙瀰漫,城頭上掛着一整排血淋淋的屍體,多是守軍,也有百姓官吏,當中一具無頭屍身穿七品官袍,正是增城知縣。
鮮血滴在城垛上,一道道暗紅色的血跡,沿粗糙的城牆流淌而下,好像這座城池的一道道令人觸目驚心的傷口。
守在城內的一些佛郎機人已經發現了他們,開始喊叫着匆忙佈防。
城中零星卻不間斷的銃響,說明這些強盜攻破城池一天以後,仍然在殘酷地施暴——他們已經從前面捉到的倭寇口中知道,增城縣是在昨天晚飯時分被攻破的。
突然一名渾身是血的女人,披頭散髮地從城門口蹣跚着跑出城來,當她瞧見城外列陣的台州軍時,渾身一震,但還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便被身後兩發火銃擊中,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幾名衣衫不整的佛郎機人肆意狂嘯着追到門外,也看到那些殺氣沖霄的明國官軍,都愣在那裏。
城外台州軍立刻得到一條最新的軍令:攻城,不留俘虜!
……
四月的南京,正是吃鰣魚的好時節。
不過這個月請梁叛到江上吃鰣魚的人有點多,為了可持續性發展,降低鰣魚滅絕的風險,梁叛在吃過幾次之後,便將四月二十以後的都推掉了。
再有請吃飯的,一律改火鍋、燒烤、串串香、麻辣香鍋、酸菜魚、麻辣燙……
不過四月底有個很大譜兒、派頭很屌的傢伙突然要求到江上去吃鰣魚,而且點名讓梁叛請客。
更奇怪的是,梁叛非但沒有推辭,還捏着鼻子答應了。
眼下的南京城裏,敢在梁叛面前這麼囂張的還有一些,但是能讓他這麼痛快服軟的人,已經不存在了。
所以我們完全可以推測這傢伙不是南京的。
事實也是如此,這人從大同來,是涿郡王朱圳。
……
一艘烏篷船漂在距離江心洲不遠的江面上,船家正將一條剛剛捕上來的鰣魚清洗清蒸。
鰣魚是不去鱗的,蒸熟以後魚鱗細膩如膠,別有風味。
這條魚上鍋以後不久,便已端了出來。
頓時一股鮮香撲鼻,令人食指大動。
梁叛和朱圳碰了個杯,一同飲盡。
涿郡王忽然放下酒杯,長嘆一聲,說道:“皇上派人到大同去了,你曉不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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