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李峰月之死3
李峰月發現自己的狀態不太對是在連續失眠的七天後。
他從童年開始,就已歷經過不少挫折。來自母親精神上的期許和弟弟在經濟上的軟磨硬泡,對他來說早已習以為常。
但自己覺得精神狀態還好,跟實際上的客觀事實,還是相差甚遠。
失眠,是隨着病症洶湧而來的第一個徵兆。
“早早躺下,卻睡不着怎麼辦?”
第八天的夜晚,再也熬不住的他終於起身開了電腦。在查看及回復了一批公司的郵件后,打開了搜素引擎,妄圖憑藉網友的智慧,解決嚴重影響他工作和健康的失眠症。
“數羊的效果還不錯。之前我媽告訴我這個方法的時候,我覺得又土又不靠譜。沒想到,數着數着,竟然還聽上癮!最開始,能堅持數到2、3千。後來習慣了后,基本上數了不到100就睡著了。屢試不爽,望採納。”
李峰月抿了抿唇,略過了這位號稱百試百靈網友推薦的方法,繼續往下看去。
BBS上治療失眠的帖子尤其多,發帖的時間大多數是凌晨兩點以後。可見這群人的問題根本就不是失眠,根本是玩電腦玩high了不睡。
他翻了一個又一個帖子,在指針逼向‘3’的時候,終於沉不住氣地關了網頁,決定還是躺在床上培養睡意最靠譜。
在又連續翻了二十多次身後,李峰月終於揉着佈滿血絲的眼睛,取了床頭柜上所剩不多的安眠藥,倒出來兩粒,就着一同擺放的瓶裝水,咕咚一聲咽了下去。
“嚴重失眠?”
孫美玲吐了一口煙圈,將細長的女士香煙在朱丹紅色的美甲上敲了敲,隨之落下一小節燃盡的煙蒂,抬頭瞄了一眼李峰月的黑眼圈,有點不敢置信的反問道。
“對,嚴重失眠。連續超過10天了。各種方法我都試了,還是不成。”
李峰月指縫中的香煙並未點燃,輕輕巧巧地用食指和中指夾着,有點煩躁地無目的晃動着。
“試試數羊,或者聽聽英語朗讀帶?上學的時候,我也曾失眠過一陣,這還是同宿舍睡眠最好的姐們教我的,睡得可香了。”孫美玲建議道。
李峰月的嘴角無力地扯了扯,繼而嘆了口氣,淡淡道:“能試的方法都試了……不成,睡不着。”
“要不,我從我媽那裏拿點葯?她是長期睡眠質量不好,醫生給開的安全劑量的安眠藥。就是不建議老吃。這玩意多少都有副作用,你又這麼年輕,可別吃壞腦子。”
李峰月聞言戲謔道:“那你要恭喜我,吃了這麼多天,還沒吃壞腦子。”
孫美玲顯然沒料到,這貨為了治療失眠,竟然已磕了這麼多天葯,隨之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連忙追問道:“從什麼時候出現的?已經至少10多天了么……除了失眠,還有什麼其他癥狀?”
李峰月似是不習慣這位年紀不算小的女下屬,一副老媽子的嘴臉跟他討論自己的身體情況,但扭捏着不說,又不太符合主動求助的本意,只得硬着頭皮道:“至少出現3個多月了。
“成宿成宿的睡不着,是最近才出現的……其他的感覺……有點情緒低落,總想那些有的沒的,負面的情緒很多,而且很不受控制。近幾天……我發現我開始出現幻覺了。”
李峰月突然抬起頭,好看的丹鳳眼倍顯迷茫,眼角還若有似無地帶着疲憊的紅潮,讓習慣他以威嚴和王霸之氣示人的孫美玲為之一振。
“聽你這麼說……我倒是覺得,你關注的重點倒反而不要放在失眠本身了。”她似乎是想起了什麼,握着煙尾巴的手不受控制地一抖,落到地上。室外的風來無影去無蹤,她脖子突然一冷,忍不住縮了縮腦袋,抱緊了雙臂,連打了兩個噴嚏。
“我是看在咱們私交不錯的份上,才跟你說這些的。你願意聽就聽,不願意就當做飯後一支煙的閑聊。”孫美玲吸了吸鼻子,雙手習慣性地揉搓着袖口處毛茸茸的裝飾物,淡淡道。
李峰月猶豫了一瞬,隨後堅定地點了點頭。
“我是半年前剛知道的。跟我同一個宿舍的,關係不好不壞的一個女同學,在三年前跳樓自殺了。但不是最近的事,而是在三年前。你知道……在人生的不同階段,周圍的人是完全不同的。
“不是為了脫離原來的人才脫離原來的圈子,而是一種自然法則。你所在的階段,註定會遇到不同的人,跟不同的人再成為新的朋友……而她,就是曾經我所在那個名為大學校友的圈子裏,不算熟悉的同學。”
李峰月沒想到孫美玲的發言是以這個沉重的消息為開始的,隱約之中有一種不太妙的預感,卻想不太明白,這跟他的失眠有什麼關係。
“她大三的時候,父親突發腦淤血走了。那會兒她剛完成互派留學,從澳大利亞做交換生回來。交了外國男友,畢業后出國讀研,也是板上釘釘的事兒。
“結果因為變故,從雲層跌入了地底。從那時候開始,她開始頻繁失眠的,整宿整宿睡不着覺。有時候,我早上醒來,發現她睜着眼躺在上鋪,還以為她醒得早。後來才知道,她是根本睡不着。”
李峰月找准機會插話道:“後來呢?她就想不開自殺了?我記得,你畢業至少都15年了……她是3年前才……”
孫美玲抖着手理了理空氣劉海,輕輕嗯了一聲:“那會兒國內醫療技術也不算差,就是缺乏對心理疾病的重視程度。
“她母親帶着她跑遍了大城市的知名醫院,這才知道她是因為受的打擊太大,得了一種叫‘抑鬱症’的心理疾病。那個病的名字全稱挺長的,完全記不住,於是統稱為抑鬱症了。”
“抑鬱症?因為受了刺激?可是……我沒受什麼……”李峰月望了一眼孫美玲探究的眼神,最終還是沒把最後半句話說出口。
“總之,因為這事兒,我剛巧認識了一個專家。你要是信得過我,咱們就一起過去看看。再說了……你這樣成天晚上睡不着覺,也不是回事兒啊。不為自己想想,也為都靠你發工資的員工想想。更不濟……你也要為你鄉下的老媽和不成器的弟弟想想。”
孫美玲知道李峰月家中的那點煩心事兒也並非偶然。兩人平日裏因工作原因走的較近,累死累活的加班后,吃個飯喝個酒發個牢騷,也早已成為工作日常。
甚至有幾次,李峰月實在不想應對咄咄逼人溺愛弟弟的母親和定期來電,生活繳費催賬系統似的只會張口閉口“要錢”的弟弟,而讓她幫忙接了幾次電話。
一來二去,彼此身上的那點唯一能算得上的‘秘密’的東西,早已悵然無存。
“照你這麼說,我活着的目的,怎麼這麼可憐啊。不僅沒有自我,完全為別人而活。而且這為的人,還這麼的……”李峰月毫無徵兆地消了音。
那句“不值得”像是一根倒刺,深深扎在他的心田裏,在不經意的時間裏,隱隱作痛,痛苦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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