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2 章
茶水在地毯上暈開，原本的溫熱很快冷卻。
商湄大腦一片空白，半晌才找回神智：“你說什麼？”
銀時於是明白了——她確實是照片上的小女孩。
他煩躁的撓了撓頭：“拖欠了兩個月的房租真的不想去找那個老太婆，不過……算了。走吧，我帶你去見登勢婆婆。”
商湄想跟他一起，但突然發現自己根本動不了——她全身冰冷，指尖腳趾彷彿凍上了一般。
原來是真的，原來姐夫在她那麼小的時候就帶着她走過了那麼多時空。
她靠在沙發背上捂住了臉，哽在喉口的哽咽爆發了一瞬又被她死死壓住，渾身都在抖，腦海中那些被忽略，從未覺得重要的回憶煥然翻新。
“小湄啊，你覺得什麼才是正常的生活？”
“和姐姐還有師傅一起在商家就是正常的生活。”
“……好吧，聽你這麼說我確實很開心。不過啊，人類可是具有個體差異的，你覺得正常可能在別人看來就不正常。”
“那每個人的正常生活都不一樣嗎？”
“是啊，所以我想帶你過一過屬於別人的正常生活。”
他們攜手走過許許多多的地方，見識過各式各樣的人和不同的生活方式：和妖和平相處；妖與人類格格不入互相痛恨；人與鬼也能和諧相處；只有人類但也存在着戰爭與欺騙；為了美食可以付出一切；還有以人類為食的妖魔鬼怪牛鬼蛇神，甚至還有人類本身。
她覺得新奇，刺激，恐懼，不安。但姐夫卻執着的帶着她深入，要她學會不以自己的標準去要求其他人，要她尊重且遵守每個人的生存方式。
“如果要你盯着他們，守護這些與眾不同但各成體系的生活方式，你願意嗎？”
年幼的她剛剛承受了整個世界觀都被顛覆的說不出來的奇怪感受中，下意識的反對：“不喜歡。”
雖然本體是蛇但一直都以溫柔和絕無僅有的耐心面對她的姐夫皺起了眉，摸了摸她的頭沉默了很久很久。直到那天晚上才重展笑靨，對她應允道：“好，既然是我們小湄的希望，那我會幫你。”
——直到現在，回憶起一切串聯起一切的商湄才明白，原來早在她尚未明白自己誕生的使命之時，姐夫就給了她絕對自主的選擇權利。
他甚至沒有想過自己說這話的時候是否只是臨時的念頭或只是一時興起，就這麼自然而然的接受了她的決定，也接受了自己和愛人付出生命也可能失去一切的結局。
她……何德何能啊……
銀時和新八對視一眼，默契的沒有上前打擾，還順便給不明所以依舊坐在旁邊的吃醋昆布的神樂遞了一個“別說話”的眼神。
內心再震撼，但現在畢竟是在別人家。商湄收拾好自己的清晰和表情，放下手對貼心的沒有打擾她的幾個人笑了笑：“多謝。”
銀時撓撓頭：“現在可以走了嗎？”
“嗯，麻煩了。”
登勢的酒館就在樓下，下樓回個身就到了。商湄深吸一口氣，尚還未做好準備——萬事屋的三個人便直截了當的推開門大步走了進去。
“老太婆，銀桑要宇治金時蓋飯，再加一瓶酒！”
“婆婆，我要飯和腌制小菜就好！”
“哪有那種黑暗料理啊！還有你們怎麼有臉要這要那的？先把房租交掉房租啊！”
三人進入店裏的那一瞬間宛如水入油鍋，整個酒館瞬間充滿了快樂的氣氛。商湄默默的拍了拍只發出小小聲“打擾了……”且被人忽略的新八的肩膀，委婉的表達了一下自己的同情。
“喂你這是什麼意思啊！！”
聽到這邊聲音的灰色和服女人探頭看了一眼，撣了撣煙灰打了個招呼：“呦新八君，女朋友？”
“才不是呢！”
銀時和神樂已經坐在了吧枱前，神情自若跟在自己家裏沒什麼兩樣。銀時挖了挖鼻孔隨意彈出鼻屎：“給你帶來一位故人，道謝的話就不用了，房租這種不值一提的小事就免了吧。”
“哪裏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啊！！！”登勢一拳砸在他的腦袋上，深深的吸了口煙這才漫不經心的再次望過來。
商湄下意識繃緊了身體。
空氣瞬間沉重，吸入肺里就變成了沉甸甸的石頭壓得她喘不過氣。時間也好像靜止了一般，她甚至覺得登勢婆婆抬眼望過來宛如開啟了慢速模式，緩慢到能看到被她動作驚擾到的空氣泛起層層的漣漪——
“她不就是你喜歡的那張照片上的藍發小姑娘嘛，叫商湄的那個。”
…………靠！想揍他怎麼辦？！
登勢明顯怔了一下，直直的盯着她看了許久許久。
“——商湄？”
商湄緊張的咽了咽口水，“啊……”
“真的是你？！你怎麼回來了？”登勢嘴裏的煙掉了也顧不上，小碎步繞出吧枱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滿眼都是不可置信：“這麼說……商陶他已經……”
商湄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麼。
登勢深深的吸了口氣，抬手摸摸她的頭：“辛苦了孩子。”
……她又哪裏辛苦了？
“來吧，喝一杯。”登勢看到她微微睜大的眼不覺一笑：“也是，這麼久你肯定都忘了——當年你特別想跟我們一起喝一杯，但阿陶他不讓。”
商湄攥緊了拳頭，被她拉到吧枱前坐好。很快桌面上就擺出了三隻杯子。
登勢接過小玉手裏的酒杯親自倒滿了三隻杯子，把一隻塞給商湄，自己拿了一杯，碰了碰擺在桌子上永遠也不會被人端起來的杯子
商湄也默默的碰了碰那隻杯子，一仰頭喝乾了酒。
敬她的姐夫，她的師傅，商陶。
商陶原本沒有姓，應該說妖族都沒有姓。後來和姐姐商江相愛，自覺的冠上了她的姓——後來又把這個姓氏傳給了她。
有些愛很小很小，藏在平淡的日常中平淡得讓人無法矚目。但終究它們會潤物細無聲的深入被偏愛的人的骨髓，腦海和心臟，轉化為無比宏大且偉大的，不容忽視的大愛。
登勢又給她倒滿了酒：“你怎麼樣啊？”
“我很好啊。”有一個可以和她一起回憶師傅的人，商湄真的無比的開心：“一直都很好。”
“小陶走多久了？”
“……我不知道。”
在時空中穿梭，早就沒有了時間的概念。只是感覺——遙遠到已經模糊了他們的臉。
她撐着下巴想了想，無奈的笑了笑：“現在再想起他們，好像已經心如死水了。”
銀時抬頭看了她一眼。
“那你現在在做什麼？”
“做什麼啊……其實也沒有做什麼，這邊走一走那邊逛一逛之類的。”
“這樣啊……”
聽着感覺是荒廢了時間，浪費了精力，但商湄一點都不覺得羞愧——很快了，已經很快了。
登勢掃過她的手把煙盒遞給她：“只要是你想過的生活就好，阿陶只想你能開開心心的做自己心甘情願的事。”
商湄點着煙吸了一大口：“是啊。”
“那你有沒有……”登勢驀得頓住，眯起眼想了想，莫名的把話咽了回去。
“嗯？”
“本來想問你有沒有成家，不過看你這樣，應該是沒有吧？”登勢笑了笑，“是因為阿陶的原因嗎？”
“如果真是因為他的原因，那我應該今早結婚。”她笑了笑擺擺手：“我師父……姐夫和姐姐的婚姻一直都很幸福，只是因為妖的身份一直都要不了孩子。”
“所以你為什麼沒有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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