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倖存故人
夢境之中，爹爹和阿娘久違的出現在了我身旁，夢裏重複所演的，皆是殘存在我記憶中的兒時片段，笑語歡聲縈繞耳畔，未有半分此前陷入夢魘時的血光同殘忍，縱然僅是一場夢境，卻也令我心中無比溫暖。
時至清晨，日光自窗外透過，斑駁映照入房內，不覺緩而睜開了雙眸，適應光亮后，見師父仍舊同昨夜一般，手扶額角，落座在檀木桌旁，雙眸輕合，卻也不知他此時是夢是醒。
見師父如此，我便自床榻上起身而起，輕手輕腳地移身到了房門前，小心翼翼地敞開，待至能容納我一人身形而過時，屏住呼吸，穿身而過，落步在了房門外，將房門再度輕掩后，我便沿階梯緩步走了下去。
本是想着此番去尋店內夥計要來一些晨食，待師父醒來后，我二人共進，可直至行至一層，也未見店內夥計，反倒在櫃枱內，見到了手扶下顎百聊無賴的曲褚嵐。
見是此人，我便想轉身前往別處，當真不想讓他注意，畢竟他昨日的口舌，我是有所見識到的，着實覺得此人頗為滑頭，不想同他多言。
但卻未曾想到，他許是聽見了我的腳步聲，未待我轉身，曲褚嵐便已然抬眸同我對視，只見他雙眸熠熠，驟然恢復神采，頓時起身，疾步向我走來。
“我這等了一早，都不敢上去打擾，可終得是盼下來一個人了，昨夜同竺衡在一房，歇息的可好？”
曲褚嵐眉歡眼笑，望向於我，眉峰輕挑，目光之內頗具深意。
“你莫要拿她逗趣了，看你如此早便來了此處，想來昨日相談之事你也應當已然查明了。”
正值不知如何是好時，師父的聲音自身後傳來，令我心中踏實了些許，見及師父冷言相向，曲褚嵐撇了撇嘴，翻了一個白眼，隨之又望向於我。
“你這師父，每每只逢有事才來尋我，當真是無情之人啊~”
曲褚嵐聲音刻意拉得細長，轉身又搖搖晃晃地坐回了櫃枱內，一手扶額，一手執起櫃枱上的青花酒盞，自手中輕輕搖晃，恍若瞬間便有萬般愁絲纏在他身上一般。
見他這般模樣，我便也並未回應些什麼，望了望他，又望了望師父，心中略為無奈。
這曲褚嵐同師父二人，着實是一對冤家，又或者說，是這曲褚嵐不依不饒，總是想糾纏着師父，自他身上尋一些久違的樂子。
“你若不說，我二人便走了。”
師父全然只當未見到曲褚嵐的這般神情，熟視無睹，依舊冷言冷語，說罷，師父上前輕握住我的手腕，作勢便要轉身離開。
曲褚嵐目光相繼望向我同師父二人，許是覺得已然尋不見樂子，神情恢復了平常，隨之長嘆了一聲。
“罷了罷了，那寧府家丁阿立現今的住處我已查到，放在這兒了，竺衡你可要記得，你可是又欠下我一頓酒了，卻也不知我這有生之年，還能否同你舉杯共飲了，唉～造化弄人啊~”
話音落下后，曲褚嵐自袖中取出了一張字條，放在了櫃枱上，而後便起身一邊說著，一邊大步流星地向店門邁去，離開了龍吟客棧。
望着曲褚嵐逐漸消失在長街上的背影，若有所思地望向師父，不禁開口發問。
“師父，你究竟欠下他多少頓酒了？他竟如此不願放過你。”
“時間太久，記不清了。”
雲淡風輕的回應過後，師父便徑直走向走向了櫃枱前，將方才曲褚嵐放在上面的字條拿了起來。
輕展紙張，逐字映入眼帘，其上詳細寫着阿立而今的住所之處，可見這曲褚嵐的本事，的確是不小。
雖查到了阿立的住所，但我心中不知為何，卻忽而被緊緊揪起，這十年來，除了師父，我從未同任何人再提及過舊年寧府一事，那一幕幕如同夢魘一般折磨着我的火光，彷彿是留存在我身上的陳年舊疤一般，雖表面痊癒，深處卻始終隱隱作痛。
可同舊年寧府之人再度謀面，於我而言，則是如同將已然痊癒的陳年舊疤親手揭開一般，是我想都未曾想過的事。
跟隨師父從龍吟客棧離開，沿長街向北行，中途轉而向西，經過諸多彎彎繞繞后，時過半晌，方才行至字條上所寫之地。
此處幾近為清鑾城西邊盡頭，同城中繁華相較，僅有幾處錯落的人家，且建置簡陋，略顯荒涼。
舊時寧府位於清鑾城東，而今阿立落腳在城西，方位相反，相距甚遠，想來他應當是不願離寧府過近，不願再靠近那充斥着火光的回憶，以免惹得人徒生苦痛吧。
卻又不知，阿立見到我，得知我的身份后，又會是各種反應。
心中忐忑，跟隨師父繼續前行，未過多久，師父便停下腳步，駐足在一戶門前，想來，此處便是阿立而今的住處，掩身在師父身後，愈發惴惴不安。
“咚、咚、咚。”
師父抬起手臂，握住門環輕叩了三聲，門中遲遲並未有人回應，見如此，師父又施力重叩了三聲。
“咚、咚、咚。”
此番師父方才落手，門內便傳出一女子夾雜怒氣的質問之聲。
“是哪個哇！敲起來沒完沒了，娃娃才哄睡，吵醒了難不成你來哄哇！可真是惹人厭！若還是敲了個沒完沒了，看我不拿棒子出去把你趕走哇！趕緊走！趕緊走！”
雖隔着一扇門，且相隔尚有一段距離，但這女子的怒聲仍頗為震耳，逐字皆同被火苗驟然點起的炮竹一般，在耳邊接連轟鳴。
縱然師父未再叩門，可那女子口中卻接連怒罵著，怒氣愈發更甚，如此一來，她口中的娃娃，就算未被我同師父吵醒，也是要被她自己吵醒了。
見這女子如此，抬手覆住雙耳，不禁蹙眉，探頭望向了師父。
“師父，這該如何是好？難不成是那曲褚嵐查錯了住處？”
“不應如此。”
師父話音剛落，自我身後便傳來了一陌生男子的聲音，不禁回頭循聲望去，映入眼帘的，卻是留存於我舊時記憶中的一張面龐。
此人，正是阿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