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殘骸
但曲褚嵐的神情，卻將我心中的祈禱一次又一次地擊碎，我想要去相信我心中所想，但卻也不得不承認，那許然皆是我自己欺騙自己，不想面對現實的一種逃避罷了。
神情恍惚，渾身顫抖，我多麼希望曲褚嵐下一句便回應我，同我說方才的一切皆是他的虛妄之言，但他卻只是靜靜地同我對視，沉默不語。
見我如此，師父起身輕攬住了我的肩膀，令我靠在他肩頭站穩了身形，而後再度開口，追問了曲褚嵐。
“當真如此？”
“我的線人都是與我簽了生死狀的，且已為我所用多年，他們的消息斷然不會出錯，他還另交給了我一件東西，說是在那街巷燃燼的某處角落尋見的，竺衡，你且看一看。”
說罷，曲褚嵐便將手中之物遞到了師父的掌心，此物乃是一塊破碎殘缺的白玉牌，紋理中還殘留着灰燼，上面雕刻着的紋樣繁瑣且精緻，但因破壞了全貌，令人無法辨識清楚上面鐫刻的文字。
師父若有所思地凝視着掌心的白玉牌，翻轉幾番，仔細察看，一直閉口不言，卻也不知師父究竟是否看出了此物的來源。
“竺衡，你應當能看出來此物源自何處，縱然這白玉牌損毀至此，無法辨清全貌，但成色如此之好的羊脂白玉，只有皇親國戚才能拿得到，尋常之人，哪怕是達官顯貴，都不一定能用得起這般好的玉料，更何況，此物又只是被製成了一個普通的玉牌，可想而知，這來源之處，極大可能便為皇宮之內。”
“你說的這些，我也都顧慮到了，若未有意外，此物應當是同你說的一般，出自宮內。”
聽及師父同曲褚嵐相談之言，想來他二人皆有八九成斷定的事情，定然不會有過多的偏差，只是如若當真同他二人所言，這殘損的白玉牌出自宮內，那街巷間所起的這場火，便有極大的可能並不是一場意外，而是有人操縱而為。
而這幕後之人，畢然是當年寧府一事的指使者。
尚未在震驚中緩神，輕扶着師父的手臂，縱然阿立葬身火海是為事實，但我也定是要親眼見到，才能真正相信。
“師父，我想去阿立的住處看一看。”
“你當真想去？”
話音落下，望向師父，堅定的點了點頭。
“竺衡，我也隨你二人前去吧，畢竟多一個人，許然就能多尋到些蛛絲馬跡。”
“好。”
師父應下后，我三人便動身離開了聽雨閣，前往了阿立的住處。
將行至街巷所在之時，遠遠便望見一片燃燒殆盡的狼藉，此時仍有微弱的灰黑色煙氣徐徐縈繞在半空，焦灼的氣味充斥着鼻腔，坍塌燒毀的房屋殘骸中，有七八人在其上尋覓撿拾，皆衣着襤褸，滿麵灰塵。
這場大火，至少摧毀了十戶人家，若未有一人生還，那便至少有幾十餘人葬身在了昨夜的火海之中。
走近后，焦灼的氣味更為濃重混雜，不斷循着鼻息嗆入咽喉，不禁抬手覆住了口鼻，愈發走近，眼前的景象便愈發慘絕人寰。
正值觀望之時，師父自他懷中取了一張摺疊的素白色面帕，遞到了我的手中。
“攜言，戴上這面帕，會好一些。”
“多謝師父。”
將面帕戴上，遮掩住口鼻后，氣息確是未再有那般刺鼻，轉頭望向師父，見他既未抬手覆住口鼻，也未戴有面帕，神色依舊如同平常一般，未有半分波瀾，卻也不知他是否有礙。
師父許是察覺到了我注視他的目光，側過頭，面拂淺淡笑意，看向了我。
“我無妨。”
話音方才落下，曲褚嵐的聲音便自我二人身後傳來。
“你二人倒是相互關懷，怎的就沒人回頭看看我如何了？”
循聲望向曲褚嵐，只見他同我與師父已拉開了一段距離，正捂着口鼻，在廢墟中深一腳淺一腳地坎坷前行着，望向我二人的目光中充斥着幽怨。
見我與師父皆未回應他，曲褚嵐三步並作兩步，邁着顛簸起伏的步伐，轉眼間便走到了我的身旁，一手仍捂着口鼻，另一手則順勢搭上了我的肩膀。
“小徒弟，你可有什麼發現？”
“此處四下望去皆是狼藉，想要發現些什麼，也着實不容易。”
回應過後，師父轉頭望向我二人，隨即移步至曲褚嵐身前，將他搭在我肩膀上的手輕拂了下去。
曲褚嵐撇了撇嘴，也未在多說些什麼，老老實實地跟隨在我與師父身後，一同在廢墟殘骸中尋覓着線索。
但這街巷火勢之大，已幾近將眼前能見到的所有物品都化作了灰燼，廢墟內只剩下了一些被砸成碎片的瓷器，還有一些鐵製品，其餘也再未有什麼有意義的東西。
看來，曲褚嵐手下的線人能在這偌大一片被灰燼覆蓋的廢墟內尋到了那塊殘缺的羊脂白玉牌，不僅着實不易，也頗有一些本領。
於廢墟間踱步前行，迫切想要尋覓到同阿立有關的線索，但卻始終一無所獲，可若不讓我親眼見到些什麼鐵證，我是斷然不會相信阿立已葬身在了這場大火之中。
越發想着，心中越發酸楚，淚滴在眼眶中打轉，縱然我再不想承認，再想逃避，可我不得不面對的是，許然就是因為我同阿立昨日見了那一面，才會導致了阿立今時今日被人所害的結果。
自責之時，耳邊忽而傳入了一聲曲褚嵐的驚呼之聲。
“竺衡！你看這是……”
因我此時同他二人尚有一段距離，只見師父循聲走到了曲褚嵐身旁，二人一併低頭看向廢墟中的某處，因背對於我，我便也看不清楚他二人的神情，見及如此，心中忽覺隱隱不安。
邁步走向他二人，越發走近，步伐越為沉重，許是聽見了我的腳步聲，師父轉過身循聲望向了我，未待我再行邁步上前，師父便抬手，攔住了我的去路。
“師父，你們發現了什麼？”
“你還是不看的好。”
“到底是什麼？”
師父望向我，久久未有回應，我便不顧師父阻攔，閃身繞過了師父，但卻又被曲褚嵐擋在了面前。
“小徒弟，你師父說的沒錯，你還是不看為好。”
“那你就告訴我，你和師父究竟看到了什麼？”
“這……”
曲褚嵐言語吞吐，遲遲未再開口，我便也再無耐心，疾步繞了過去，如此，方才見到了他二人極力不想讓我親眼目睹的事實。
眼前廢墟之中，被灰燼所掩的，正是阿立緊閉雙眸，猶如死灰的面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