貪嗔六痴
寧小娥身體抱恙,與孩子相接觸的時間不多,有限的面對面時間之外,寧小娥與孩子以書面通信的方式聯繫。紙張上手寫的文字,會比電子顯示屏上呈現的更真誠是嗎?
寧碧君藏在寧小娥懷裏問:“你什麼時候身體才能康復,跟我和弟弟一起去外面玩啊?”
寧小娥摸摸寧碧君的臉頰,沒有辦法給出個承諾。
寧碧君剪下了寧小娥的一縷頭髮,放進自己的符袋裏:“這樣,我在外面也能感覺媽媽陪着我了。”
寧小娥覺得有趣,不是對這個行為,而是對女兒會這樣做的行為好奇:“你從哪兒學的?”
寧碧君說:“電視裏那些人都這麼演的。”她得意洋洋,晃了晃自己的符袋,“不過他們都是男女主角,但我和媽媽關係比他們更親近,所以媽媽頭髮給我更合適。”
那一年寧碧君生日,寧小娥送了一對勾玉配飾,一為白,一為黑,她說:“這一對是我親手做的,給你和你未來老公。媽媽雖然不能經常陪着你,但會一直祝福保佑你們。”
白色的勾玉配飾寧碧君一直貼身攜帶,而黑色的那一塊,後來被她送給了沈周。不知道是玉佩保佑的緣故,又或者是寧碧君眼光確實很好的緣故,她和沈周的感情之路一直很順坦,相識相知到相守,兩廂情願,恩愛不移。
儘管兩人最終的人生結局……算得上慘烈。
寧碧君孤身一人從寧家老宅救出自己的孩子,為此身受重傷。她逃出去之後,就一直住在寄父路宗涯家,但她並沒有支撐太久便去世了。死前留下一對勾玉配飾,是給她的孩子沈有餘的。
寧為看着外甥脖子上掛着的玉佩:“我們寧家修符,依憑的是文字的力量。它們有些充滿攻擊力,狂暴而具帶殺意,有些能治癒療傷,還有一些則具備祝福的力量。我們寧溪鎮也是被叫做姻緣鎮,經常會賣一些姻緣祈福的商品。外界都說在寧溪鎮求姻緣很准,因為我們寧家會出售刻有祝福符籙的物品,買到這一部分的人,當然都會感到效果拔群。”
“你外婆在玉佩上刻的,就是祝福姻緣的符籙——雖然看起來不明顯,但你用手去摸的話,可以摸到凹凸不平的暗紋。”
沈有餘沉默了。
這對勾玉形狀的玉佩,沈有餘年幼的時候只知道是母親遺留給自己的物品,並不知道還有這種祝福姻緣的“深層”含義。如果他知道,他就不會在小的時候把另一塊玉佩掛在師父脖子上。
他那時什麼都不懂,只是單純想把屬於自己的,很重要的東西分享給在意的人——住在路爺爺家,純粹屬於自己的東西太少了,有什麼不是路爺爺和路知寧給他的?他把那些東西再交出來,只能是“借花獻佛”。真正獨屬於他的,好像只有媽媽留下來給他的這塊玉佩。
在某一日惹路知寧發大火之後,他將玉佩掛在了路知寧頸上:“師父,你不要生氣了。我知道錯了,下次不敢了。不要離我那麼遠嘛!你過來點啊,我把玉佩送一半給你好不好?這次原諒我好不好?”
如此一塊玉佩強行送出之後,會產生怎樣的不良後果?
沈有餘整個人變得僵硬:“那……這個祝福,是什麼原理……”
寧為仔細觀察了一下沈有餘的表情,發現沈有餘得知這件事後,並不是欣喜樣子的,反而奇奇怪怪的。他有點瞭然,看來玉佩確實是送了出去,但是收下玉佩的人,並不適合作為戀愛對象。
留有餘地的,寧為並沒有對此追問,只是回答說:“別擔心,它是祝福,並非你把玉佩送出去之後,對方就會愛上你——如果真是這樣,這就不是祝福了,該叫詛咒才對。有姻緣符籙的加持,人本身的心態會變得放輕鬆,容易放下心防,這樣,與他人接觸起來,就容易以心相交,談感情成功的概率自然比平時高上許多。但歸根到底,只是推波助瀾,如果雙方並無好感,最終也不會在一起。”
沈有餘心情複雜地摸了摸胸前白色的勾玉,想到另一塊,還在路知寧身上,不,確切說,現在是在屍妖的身上——雖然上一次見面,兵荒馬亂的,他也沒空閑心思去觀察這點細節,但上上次在王家,那是他第一次遇到屍妖,也就是對方在浴室里將他脖頸咬出血洞的那次,他確實看到了掛在屍妖胸前的黑色勾玉。
入夜之後,王家的家主婆婆抵達了寧家,一併前來的還有通靈協會的人。
而在見家主婆婆之前,沈有餘先見到了通靈協會此次來的“代表”,寧為跟沈有餘說:“對方說是你朋友,他在協會聽說了你的事情之後,特意前來幫忙。”
沈有餘先奇怪這是哪路的朋友,但說起通靈協會,該不會是……他臉色一沉,果然當面見到之後,對方就是“綁”了他去“蟲墓”的,那個胳膊上紋了青色“史努比”的蒼狗——也是曾經“吃兩鯨”的“粉絲”,不過顯然已經“粉轉黑”了。沈有餘立刻臭着臉朝對方豎起中指,一切盡在不言中。
蒼與毫不在意,發出爽朗且又有些憨的笑聲。如果不是經歷過蟲墓事件,他的這種外在表現還挺迷惑人的。誰能想到看起來沒什麼心機笑起來又有種傻憨氣質的大塊頭,居然是那種心思險惡又記仇還缺少道德觀的陰險小人。
“大神,我們又見面了!啊,對了,你知道那個冒名頂替你的——”
沈有餘眼疾手快一腳踹在蒼與的小腿上,把對方想要說“吃兩鯨”的話給踹斷,並在對方的俯視中,背對室內其他人露出只有蒼與才看得到的,“再敢說就殺了你”的表情。
“怎麼來了也不提前跟我說一聲?”
蒼與被踢沒了半句話,也沒生氣,當然,也可能生氣了。反正就外在表現看起來,他一直都是看起來沒心沒肺不會生氣的類別。蒼與不動聲色地掃了一圈室內其他人,目光在寧長豫身上略微多停頓了一下,但又很快挪走。
兩人進行了一番沒有營養的禮節性客套交流,又不着痕迹地加了好友,面上的寒暄就算結束了。
手機“叮噹”一聲響,沈有餘瞄了一眼發現信息來自於蒼與,對方說:“大神,沒想到你是寧家的人——原來你是大戶人家的少爺啊,難怪你知道這麼多。但這麼低調,我越來越欣賞你了。之前冒名頂替的事件,我幫你解決掉了,這樣的我還是值得被表揚的吧?”
這句話結束還跟了一個“可愛”的表情包。
沈有餘呵呵回復:“那還真是謝謝了!”
蒼與又發來一條:“所以,‘一百萬’是大神你那位天才表弟嗎?哇,他當年捉鬼不要命可好出名啊,該不會是為了大神你吧?但他好像不知道你是誰。怎麼會這樣呢,大家明明是一家人,不是應該坦誠相對嗎^-^”
沈有餘:“……”
所以,這種聰明人最討厭了。他們從那些蛛絲馬跡里,一眼就能串聯看破所有秘密,並且攤到你面前陰陽怪氣地進行戳穿。也不知道是為了展現自己聰明,還是想怎樣。
沈有餘回復:“……事情結束請你吃飯。”
蒼與立刻回道:“封口費嗎?可以哦。我接受哦。”
以上蒼與的全部回復,都是在不看手機屏幕的情況下,進行“盲打”輸入的。他帶着禮貌的笑容,微微傾身和身邊的人說話,手卻是背在身後,也不知道是什麼特殊能力。
蒼與離去之前,和沈有餘說:“除了我之外,這次還有另外你認識的人也來了。”
沈有餘問:“誰?”
蒼與賣了一個關子:“你猜猜看?”
沈有餘:“……滾,不猜。”
蒼與:“就蟲墓里最後跟你們一起離開的那個小妹妹。”
沈有餘吃驚,念念居然也來了?
隨後,在跟隨舅舅去見王家的那位家主婆婆之前,沈有餘問大灰:“你一會兒跟我一起去嗎?”
大灰立刻露出不自在的表情:“我去幹什麼?還是不了吧。”
沈有餘對這個答案是早有心理準備的:“好。那你有空去接一下念念吧?她也來了。”
大灰就像剛聽到這則消息的沈有餘,反應如出一轍:“她怎麼來了?也沒打聲招呼啊。”
沈有餘想了想,說:“可能不想讓我們操心。”
大灰一拍腦袋:“這孩子真是的。”
他單手抱着隱了身的返魂香,匆匆便走了。
接着,沈有餘便和舅舅一起去了最大的會客廳。他甫一進門,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屋子正中的那位。
這是一種很玄妙的氣場,有些人站在那裏,就會吸引周遭人的目光。這類人不見得一定長得有多出挑,也不見得穿着有多與旁人與眾不同——大家都是黑色的衣服,她的服飾和周遭人相比沒什麼太多差異性的區別,但你就是會第一眼在人群之中看到她。
那是一張清瘦的面孔,並不和藹,顯得有些凶苦,可能是因為她的法令紋太深了。沈有餘不禁心想,她年輕時一定很漂亮。這是不帶輕佻情緒的猜測,就像看到一張色彩斑駁的畫,忍不住會想,未掉色前肯定是張色彩絢麗的畫。
很多人見到王琦源時,都會覺得她年輕時是個大美人,因為她的五官每一部分單獨來看,都堪稱形狀完美。可有時候完美的五官,並不一定就能組成一張完美的美人臉。五官組成是是微妙的事,有些人五官略有缺陷瑕疵,可組合在一起偏偏就是艷光四射的大美人。反過來的情況也是有可能出現的。
王琦源這並不完美的五官最終呈現,總會讓人感覺差了那麼點意思。當她上了年紀之後,人們總會情不自禁地將其歸因於歲月流逝。所有曾經沒見過王琦源的人,都會覺得她以前絕對是大美人,但實際上,眾人想像中她,要比她當年的實際模樣漂亮得多。
寧為說:“您比約定時間到得要早。”
王琦源頷首:“客套話就不多說了。我這次來,主要是為了抓捕‘鑰匙’事件的罪魁禍首。”
“……”寧為不動聲色的,“您的意思是?”
王琦源說:“收集‘鑰匙’的王佑君會來。”
事情的經過,寧為已然聽沈有餘講了一遍,所以也不曾對人名感到困惑。但對方所說的內容還是讓他不解:“您是說他會來寧家?據我所知,五把‘鑰匙’,他收集了三把,剩下的兩把,一把確實在我們寧家,但還有一把屬於阮家的鑰匙,不知去向。如果是四缺一,我想他或許會來的,但三缺二……”
王琦源微一抬目:“今天同來的不止是我,還有阮家的家主。”
沈有餘極其震驚。
他順着王琦源的話語,看向室內剩下的那一位。王家的這位家主婆婆並非獨自一人來會談的,同行的還有一位,穿着王家統一的服飾,黑衣黑褲,乍一眼,幾乎讓人以為是給家主婆婆打下手的人。
不只是如此,最重要的是,眼前的人看起來是如此得陌生,如果不是家主婆婆的提示,沈有餘根本想不到對方是阮君見!因為對方全然瘦脫了形,和從前天差地別。此時的阮君見,就好像做化療的癌症患者去世前的模樣,一層皮直接包着骨頭,形銷骨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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