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兮遺珠

天道宗議事殿。

宗內靈宵、歸元、天照、丹霞、明心五座主峰，除了煉丹未出的丹霞峰主和遊歷未歸的明心峰主，其餘三峰首座都到了，原是為了解此次九兮秘境情況而來，卻在一入殿看到了楚纖纖和她身旁一個年約十二三歲小姑娘時怔了怔。

反應最大當屬天道宗現任掌門青玄道君，無他，楚纖纖是他歸元峰最為得意的弟子，十二年前殞落於九兮秘境，如今突然再見到自己徒兒，如何能不激動。

只是這激動也不過剎那，青玄道君何等修為，過了初時的驚異，不用上前查探也覺察得到楚纖纖身上生機斷絕。他側首看青陽道君：“青陽師兄，是秘境中找到的纖纖嗎？”

青陽道君點了點頭，道：“在秘境一座大殿找到的纖纖，彼時她盤坐在一座法陣邊上，那陣中……”

說到此，他側身看向身邊正好奇打量議事殿的楚虞：“是這孩子，我已測過，她是纖纖的血脈。”

“這……”青玄道君一時失語，死了十二年的人，如今竟還有個血脈留存。

他這一怔忡，明心峰峰主青虛道君笑着道：“青玄師兄，楚師侄能有個血脈留存，這是好事啊。”

青玄道君這才笑道：“是，是好事。”

想到楚纖纖這徒兒，青玄道君再看楚虞就多了幾分溫煦，掌心在楚虞頭上撫了撫，骨齡恰是十二，他溫和問道：“孩子，你可知自己身世？”

他想問的是，這孩子是否知曉生父是何人。

楚虞看看他，並不說話，青陽道君在旁邊道：“這孩子自小被困法陣，自我救出她后，還不曾聽她開口說過話，因陣中並未留下什麼信物，楚師侄隨身戴的儲物戒中也未留下什麼與孩子身世相關的玉簡，我與她取名楚虞。”

說罷自袖中將那日楚纖纖身上落下的儲物戒遞於青玄。

青玄道君接過那儲物戒，頗為感慨：“這還是當年她突破結丹期我所賜的，哎……”

逝者已矣，他轉了話題：“多謝師兄帶回纖纖，楚虞之名甚好，這孩子得師兄為她賜名，是她的福緣。”

言語間，手中憑空出現一顆比巴掌略大的測靈珠，托到楚虞面前，笑着示意：“虞兒，把手放到這測靈珠上。”

無須楚虞開口說話時，她還是很配合的，把右手覆上那測靈珠，就見那原本白玉質地的珠子觸手生輝，有極為剔透的藍色光華流轉其上，漸漸覆蓋整個球體，像是議事殿外邀玉潭中粼粼波光下的水紋，比那還澄凈靈動，漂亮之極。

殿中三人都是一震。

“單水靈根！”

“這靈根凈度……”

“幾近滿值了！”

幾人相視，難掩驚喜。

單靈根有多難得，數十年不過出一兩個，這樣的好資質，但凡被測出來就是各大宗門搶着要的。

修真界的孩子，靈根有部分概率繼承自父母，楚纖纖是水木雙靈根，青陽道君原就想着這孩子大概率有靈根，且資質不會差到哪去，沒料到竟是比之楚纖纖更好，是難得一見的單靈根。

這可真是意外之喜了，他撫須笑問青玄道君：“是個好苗子，師弟要自己收下這徒兒嗎？”

楚虞不知他們口中的靈根是個什麼，但幾人話中的歡喜和滿意是感知得到的。

青玄道君正沉吟，外間傳來守殿弟子的聲音和腳步聲。

“承華真人留步，待弟子先行通報……”

聲音越來越近，一青衣修士冒冒然闖進了議事殿，身後跟着攔阻不及的守殿弟子。

青玄道君皺眉，示意躬身請罪的守殿弟子退下，看向自己的大弟子，臉色微沉。

“怎麼這時候回來了？議事殿也闖，冒冒失失成何體統！”

裴承志沒接話，什麼也沒聽進去，他只定定看着前方，殿中背對他盤坐在地的白衣女子。

師妹……

這背影，刻在心間最柔軟的地方，不會錯認。

他五指微蜷，不錯眼的看着，卻是沒有近前的勇氣，名動天南的金丹真人，此時也生了怯。

直到青玄道君的聲音打破這幾乎膠着的沉寂。

“你青陽師伯在秘境中找到纖纖，你……再看看你師妹吧。”

大弟子的心事青玄道君也略知一二，此番若非九兮秘境是突然再現，裴承志又恰恰在外面出任務，只怕第一個往秘境沖的就是他，原以為九兮秘境這次也能開啟個一年半載，哪料到不過幾日便莫名自毀了。

見他那樣失魂落魄，青玄道君到底也不忍再苛責，一個得意弟子已經折了，他不想大弟子再因情之一字鑄成心結，若是生了心魔，往後仙途就難了。

裴承志盼過千次萬次，盼有那麼一點奇迹，盼到如今便是感知不到師妹的生機也不敢直面現實，想看看師妹，腳卻如灌重鉛，每一步都在希望與絕望中沉淪，每一步都邁得沉重。

再是艱難，也不過數十步，當真看到那張日思夜想的臉，眼卻模糊了，抬手按了按，待放下手掌，視線再度清晰，再見到師妹那張臉，仍是粉面桃花，猶似淺眠帶笑。

往昔記憶紛至沓來，她初進師門的模樣，與他一起對練劍招的模樣，築基時的歡悅，結丹后的沉穩，盡皆在目。

忘了師長在側，裴承志顫着手撫上楚纖纖面龐，喃喃喚一聲師妹，將人摟入懷中，再閉眼，淚珠潸然，活了一百多歲的男人，十二年前的痛再經歷一遭，痛徹骨髓，一時竟是入了魔怔不能自抑。

青陽道君見此搖了搖頭，一道清心訣打入裴承志體內。

“承華師侄，凡事有度，七情太甚恐傷根本，去把你師妹安葬了吧。”

清心訣入體，裴承志恍惚清醒兩分，也不言語，失魂落魄抱着楚纖纖一步步往殿外去了。

青玄道君看着他寥落背影，悠悠嘆息一聲，待人離開議事殿，走得遠了，才收回目光，再看楚虞，見小姑娘探究的看向殿外，眼裏無悲無喜，只是輕淺淺的一分好奇和疑惑，純粹天然。

由纖纖殞落的時間推算，這孩子方出生已失恃，生於秘境，長於秘境，又哪裏真懂得血脈親緣，不知親緣，何來傷悲。

原想着叫人帶着楚虞跟上承華，至此倒是沒了這念頭，且不急這一時，讓承華再靜一靜也好。

福至心靈，一個念頭閃過，青玄道君心中微動，忽與青陽青虛二人道：“青陽師兄、青虛師弟，你們說把楚虞這孩子交由承華教導如何？”

青陽道君一愣：“讓承華收楚虞為徒？”

青玄道君點頭。

“正是，承華如今金丹中期，收有三個徒兒，教導弟子上頗有經驗，虞兒資質上佳，又是纖纖的血脈，交予他教導，想來他是很願意的。”

青陽道君沉吟，青玄嘆息：“十二年了，他囿於情傷，修為未有寸進，我是真怕他堪不破一個情字呀，收個弟子讓他分神幾分也是好的。”

聽這因由，青陽青虛二人俱是瞭然。

青虛點頭道：“未必不是個好辦法，纖纖的孩子，想必他更會悉心教導。”

移情嗎？對心上人的血緣後輩會多加照顧？

有道侶的青陽道君設身處地想了想，眼裏閃過一抹猶疑，這個，未必吧？

當然，這念頭也只是閃過那麼瞬間，對於師弟這位大弟子的性情，他還是信任的。

況且這一個是師弟的徒兒，一個是師弟的徒孫，他也不適合過度插手，便沒有言語。

楚虞的師父就這樣定了下來，拜在掌門首徒承華真人座下，只待青玄道君知會過承華真人便可。

此事定了，青玄道君便欲喊殿外執事帶楚虞下去安置，旁邊的青陽道君這會兒倒是說話了。

“這孩子此前不與人接觸，從秘境回來是靈宵峰一女弟子照料她，便還是喊她來吧。

一來更熟識些，正好教導她日常行止、與人交流，二來承華師侄近日怕是無心他顧，待這孩子溝通無礙了，他也收拾好了心情，再行收徒更妥當些，師弟以為如何？”

這樣的安排自然是比隨便找個弟子安置楚虞要更細緻，青玄道君哪會覺得不好，如此便由青陽道君召了殿外的王雪貞進來。

青陽道君當日只是見王雪貞着靈宵峰弟子服，隨手一指，如今要將楚虞託付她照顧些時日，自然開口問及師承，聽是景華真人門下，也算是他徒孫了。

自儲物戒中取出一隻玉瓶來，笑道：“觀你突破中期在即，這聚元丹權作給你的見面禮了。”

話落，那玉瓶就飛到了王雪貞面前。

聚元丹！這可是築基期高階修士才用的修鍊物資，比她日常用的養元丹效用強數倍。

當然，售價也貴近三倍，坊市售200靈石一顆。

一瓶10顆，這就是2000靈石。

2000靈石，她如今築基初期，一整年的弟子份例除了兩瓶養元丹，便是2000塊靈石了。

這是天上掉靈石，砸在她王雪貞頭上了。

有這瓶聚元丹，突破築基中期也夠了。

饒是天道宗講究道家的修心養性，王雪貞這會兒眼睛也放光了。

接過那瓶聚元丹，叩頭便是三拜。

“弟子王雪貞謝師祖賞賜。”

“起來吧。”青陽道君受了她三拜，而後才囑咐道：“你楚師妹不日將拜在承華真人門下，她與你熟識些，拜師前這些時日便與你同住靈宵峰，你帶她熟悉一下宗門各處，盡量引導她多開口說話，教會她與人交流。”

“是，弟子一定會照顧好楚師妹。”王雪貞歡歡喜喜地接了任務。

不說她原就喜歡這位小師妹，只說靈宵峰弟子數百，師祖能認得她是誰呀，今天能在師祖跟前露個臉，還得賞賜一瓶聚元丹，全是沾了這位楚師妹的光。

見她那般歡喜，楚虞好奇的瞧着，目光落在碧色的玉瓶上。

這叫聚元丹的東西這樣好嗎？

王雪貞不知她的思量，牽着楚虞出了議事殿，待到無人處，瞧漂漂亮亮的小姑娘簡直越瞧越喜歡。

“師姐今日可是沾了師妹的大光了。”

王雪貞待她好，她歡喜，楚虞自也是歡喜的。

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麼，又不知該說什麼，最後彎着眸子沖王雪貞笑。

把個王雪貞看得又是捧着她臉頰一通揉，歡喜非常，想到小姑娘最愛吃東西，召出飛劍就牽着她踏了上去。

“師姐帶你吃好吃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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