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第十章
孟夏將至。
一碗溫熱的靈芝大補湯下腹,陸盛景的身子火燒火燎了起來。
他所修的武功極陽、極烈,尋常不得大補,眼下療傷之際,更是不能滋補過盛。
一個不小心,就如同是一桶冰水倒入了即將迸發的火山,頃刻間粉身碎骨。
沈姝寧喂完湯藥,先是擦了擦自己的唇,這才留意到了男人臉上的薄汗。
她也不知,此前是否有人給陸盛景換過衣裳,亦或是擦拭過身子。
這座長樂齋着實冷清,沒有幾個下人。
沈姝寧發現,康王府對這位世子爺並不在乎,卻又似乎很是懼怕他。
其中原委,沈姝寧暫時猜不透。
外面天色漸黑,沈姝寧考慮到陸盛景身上出了汗,想給他換一身乾淨的衣裳,好歹能夠讓他睡得稍稍舒坦一些。
雪色中單被退下,男子白皙修韌的身子又一次展現在眼前。
沈姝寧有了上次經驗,此刻很是熟練。
不過,目光落在了陸盛景結實的塊狀小腹上時,她純粹是好奇使然,不明白一個病體成痾之人為何會有這樣一具身子,於是,猶豫了幾下,還是伸手戳了戳。
竟然……是真的結實。
“好.硬。”
沈姝寧發自肺腑的納悶。
此時,正經歷着恥辱與煎熬的陸世子,腦中突然炸開。
好一個不知矜持的女子!
這等虎狼之詞也能說得出口?!
陸盛景躺着沒動彈,眼下暫時不便“醒”來。
忍過之前的一切,他彷彿已經沒有任何事是不能忍受的了。
硬就硬吧
畢竟,這是大實話!
下一刻,沈姝寧開始給陸盛景換褻.褲,她出於本能的撇過臉去。目不斜視,既是對自己的負責,也是對陸盛景尊重。
然而,越是不想注意什麼,就越是能留意到。
眼角的餘光瞥見了一.柱.擎.天.的剎那間,沈姝寧立刻住了手。
暴君他怎會這樣……
沈姝寧才進門兩日,就已經陸續察覺他有了超乎病秧子的反應。
身子骨都不行了,那處卻是異常精神抖擻。
沈姝寧小臉緊繃,虧得這件事唯有她一人知曉,也虧得陸盛景此刻正昏迷不醒,否則她真真是無地自容。
好不容易再次鼓起勇氣,沈姝寧全程閉着眼給陸盛景換上了衣裳。
這一次,她吩咐了香芝去清洗。
總之,陸盛景換下的衣物,她是不敢再碰觸了。
入夜後,躺在榻上的陸世子難以控制的留意着外間的動靜,他耳力驚人,聽見了細細索索脫衣聲,不多時內室熄滅了幾盞燈。
陸盛景睜開眼來,透過微弱的光線,他側過臉就看見沈姝寧已經躺在了軟塌上,似乎今晚不打算與他“同.寢”了。
陸盛景,“……”
不久之前還調.戲了他,現在又裝什麼矜持?
****
次日,康王府女眷要去城郊法華寺上香。
沈姝寧去上房請安之前,先給陸盛景餵了一大碗大補湯進去。她亦不知這樣進補究竟對不對,但一想到陸盛景昏迷期間,水米未進,她便沒有停止給他喂哺湯藥。
臨走之前,沈姝寧站在榻前,帷幔低垂,內室光影浮動,躺在榻上的男人彷彿正在做一個冗長的夢。
對於此刻的陸盛景,沈姝寧絲毫也不覺得畏懼,如今的他,還沒有長成前世暴君的那副陰騭強勢的樣子。
許是他二人的命運已經相纏在一起,沈姝寧真心盼着陸盛景早日醒來,“夫君,我一會陪同婆母出一趟門,晚些再歸來看你。”
言罷,沈姝寧俯身,正要給陸盛景蓋上薄衾,但見他又出了薄汗,不免納罕。
暴君他……可能經不住大補。
沈姝寧一離開,嚴力翻窗而入,行至床榻前,不敢直視世子爺的臉。
這廂,陸盛景坐直身子,一手敞開中衣衣襟,唇齒間彷彿還殘存着細柔香軟的觸感,他肺腑發燙,內臟一陣烈火燒原之感。
隨着鼻孔一陣熱流涌下,陸盛景抬袖一拭,袖口那抹艷紅讓他倏然一怔。
補過頭了……
嚴力瞥了一眼,心中震驚。世子爺素來清心寡欲,如佛前青蓮,此前有試圖爬床的婢女,下場皆不太好。可如今,世子爺被少夫人親了幾回,這就如此把.持不住了?
嚴力假裝什麼都不懂,“咳咳……世、世子爺,屬下有一事稟報。”
陸盛景語氣無溫,“說!”
嚴力如實道:“據探子來報,有人要害鎮國公府顧家的少夫人,顧家幾房近幾年內鬥的厲害,世子爺想要拉攏顧大公子,那咱們今日是不是該制止顧大少夫人出事?”
在外人看來,陸盛景還在昏迷,他眼下不能露餡,以防被那人知曉,片刻思量,道:“無妨,暫時不要動作。”
嚴力得了指令,應下,“屬下明白了,少夫人不知幾時歸來,晌午的湯藥,您還要喝么?”
此言一出,嚴力只覺周身溫度驟降,他一抬眼就對上了陸盛景幽暗的眸,緊接着,陸盛景陰惻惻道:“你說呢?”
嚴力身子一僵,訕了訕,兀自煽了自己一巴掌,“屬下僭越了!屬下這就滾!”
嚴力滾得很徹底,而陸盛景復而再度躺下后,卻是百般聊賴、甚是無趣。
****
華法師是國寺,坐落在城郊。
相傳,數百年前的那位開寺主持方丈還是皇族中人,因着看破滾滾紅塵,才剃髮為僧。
下了馬車,沈姝寧跟在康王妃身後,往寺院裏面走去。
一路上,康王妃闔眸假寐,王府的幾位姑娘也不敢多話,沈姝寧即便覺得自己被孤立了,也不甚在意。
她之所以替嫁沖喜,只是奔着陸盛景而來,旁人如何,皆與她無關。她這輩子的目標是攀上陸盛景,然後好好活着,壽終正寢。
如此而已。
一穿着灰白僧衣的小沙彌走上前,一手置於胸前,對康王妃恭敬道:“家師正恭候施主,施主且隨小僧過來。”
康王妃每年都花費重金,在法華寺點了長明燈。至於到底是替誰點的,就無人知曉了。
康王妃側過身,對陸曉柔道:“你們幾個不必跟過來了。”
說著,康王妃離開之際,看了一眼沈姝寧,但並未交代什麼。
王府的幾位姑娘,皆以嫡女陸曉柔馬首是瞻,陸曉柔故意孤立沈姝寧,其他幾位姑娘也不敢與沈姝寧搭話。
就這樣,不多時,漢白玉的長廊下,就只剩下了沈姝寧一人,她也不覺得憋屈,重活一世,有些事在她看來,根本無關緊要。
四下無人,沈姝寧打算在寺廟四處轉了轉,剛走出沒多遠,就聽見一婦人.呻.吟.的聲音傳來。
聽着聲音,對方似乎甚是痛苦。
沈姝寧再側耳一聽,那聲音才稍稍清晰可辨。
“救、救命……誰來救救我!”
沈姝寧倏的一驚,出於本能立刻尋着聲音找了過來。
她這輩子最大的夙願就是活下去,但本能純善,做不到見死不救。
終於順着聲音找到一處花圃後面時,沈姝寧看見一藏在花圃中的,身懷六甲的婦人。這婦人看着年輕,額發盡濕,貼在肌膚上。她的面色煞白,裙擺下方可見清晰的血漬。
“這位夫人,你……你怎會在此?家人呢?你可是要生了?”沈姝寧邊問話,邊上前攙扶。
少婦攀附着沈姝寧嬌弱的身子,許是為母則剛,便是到了這個時候了,仍在強撐着,“勞煩這位妹妹送我下山,我的家人就在後山等我。”
少婦雖是虛弱,對沈姝寧仍是防備,並未說出她自己到底是誰。
救人要緊,沈姝寧顧不得多言,扶着少婦很快行至後山腰。
果然,後山早有人等在那裏,一看見少婦就立刻上前攙扶,“少夫人!少夫人您沒事吧?!”
少婦搖了搖頭,她許是要發作了,唇瓣在發顫,上轎之前問沈姝寧,“這、這位妹妹,你信誰名何,家住何處?”
沈姝寧自替嫁起,就沒有家了,她想了想,道:“我是康王府的新婦。”
那少婦似乎是想到了什麼,看着沈姝寧的眼神先是震驚,然後又多了幾分憐惜,隨後就被下人抬下了山。
沈姝寧目送着軟轎走遠,即便憂心那少婦安危,但她能力有限,有些事不是她能夠掌控的。
待重新折返寺廟,康王妃已經與方丈談完話,見沈姝寧衣裳不整,且又離開了許久,她眉頭緊蹙,“沈氏,你去哪兒了?”
沈姝寧發現,寺廟多了一些面生護院,他們似乎在找什麼人。
沈姝寧如實道:“母親,兒媳方才遇見一即將生產的婦人,兒媳送她下山了。”
“噗嗤——”一旁的陸曉柔沒忍住笑了出來,“二嫂,你可真會說笑,華法師哪來的有孕婦人?二嫂這般容貌,就是我瞧着也心動,你還不快老實告訴母親,方才你究竟做什麼去了?我二哥雖昏迷不醒,可你不能亂來。”
這話着實刺耳。
只會讓旁人誤以為,沈姝寧悄悄去做了什麼傷風敗俗的事去了。
沈姝寧看向了康王妃,卻見她根本沒有要為自己辯解的意思,其他幾位姑娘礙於王妃與嫡女,都不敢出言。
沈姝寧突然意識到,可能康王妃根本不在乎自己方才做什麼去了,她只是在尋了機會給自己下馬威。
果不其然,下一刻,康王妃並不聽她解釋,眉眼清冷,低喝了一句,“沈氏,你還有什麼可說的?!”
言罷,康王妃對身邊的華嬤嬤道:“把沈氏帶回去,跪祠堂!”
沈姝寧,“……”
忍與不忍就在一念之間。
陸盛景尚未醒來,她定要熬過這一陣子。再者,外面人多眼雜,她可不想鬧出笑話來,遂沒有做出任何反抗。
回到王府,沈姝寧直接被下人領去祠堂罰跪。
而另一邊,華嬤嬤詫異道:“王妃,那沈氏一瞧就是性子軟弱的,今個兒您直接罰她,她竟不為自己反駁。該不會是在法華寺當真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吧?”
康王妃對沈姝寧的私事並不感興趣,她需要的不是一個貞潔媳婦,而是一個聽話的木偶,“讓她跪跪也好,不讓她知道世態炎涼,她日後又怎會為我所用。”
華嬤嬤連連點頭,“王妃說的是,想必沈氏應該能明白您的良苦用心。”
****
鎮國將軍府。
一陣嘹亮的嬰孩啼哭聲響徹產房。
顧文鋒不顧及生產忌諱,一直守在愛妻身旁,待產婆抱着襁褓過來時,夫妻二人皆是眼眶微紅。
屋內都是自己人,羅氏揪着顧文鋒的衣襟道:“夫君,這次多虧了康王府的世子妃,否則妾身只怕是……”
顧文鋒的薄唇抿成了一條直線,七尺男兒愣是氣紅了眼,“二房這次欺人太甚!”
羅氏回想今日遭遇,也替自己捏了一把冷汗。二房妯娌將她騙上山後,竟要害她,虧得她事先察覺,找了機會躲起來。
羅氏哽咽,“夫君,妾身與孩兒這次逃了一劫,你可定要好生感激恩人。”
想起康王府的世子妃,也是個苦命人。
京城誰人不知,幾天前才嫁進王府的新婦,只怕用不了多久就要守寡。
顧文鋒點頭,“你好生歇着,為夫這就親自去道謝。”
****
這廂,康王妃正準備小憩,華嬤嬤疾步邁入東次間,語無倫次道:“王、王妃!鎮國公府方才誕下了嫡長孫,顧家長公子親自登門道謝來了,說是咱們府上的世子妃救了顧家少夫人母子兩!”
康王妃晃了晃神,“什麼?!沈氏今日在法華寺當真救了人?”而且對方還是顧家人!
要知道,顧家出了一位皇貴妃,如今正如日中升。
華嬤嬤也萬沒有料到這一出,原本今日是特意要給沈姝寧一個教訓,讓她日後一切聽從王妃的指示辦事。
“回王妃,此事大約是錯不了,顧家長公子這都親自登門了,還說定要當面對少夫人致謝。”
康王妃眼前一黑,好在數年支持內宅,讓她很快鎮定,只能嘆氣,“罷了,讓沈氏過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