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合奏女孩2
瞪着學生會長看。她是個無力的、脆弱的女孩。就像剛才學生會長所說的,她跟以前的會長很像。
她似乎覺得這樣的自己很丟臉,所以垂下了頭。
鈴就像只被扯下了翅膀的小鳥股,只能茫然失措地佇立着。
「你就是專程跑來說這些的嗎?真、真讓人不舒服,給我滾出去!你根本就對我的事情一無所知!」
「我不是說了嗎?我了解啊!」
學生會長走近了像是在鬧着脾氣、破口大罵的『墮落天使』身邊。
她像是要擁抱鈴似地,伸出了手。
「我試着想像過你這一路走來的光景。」
學生會長用純粹到近乎神聖的、無瑕的聲音說:
「黑森鈴,我很想了解你,所以我從我蒐集到的資訊當中,仔細思考過了一番。接下來,我來說說我的想法。」
她們兩個人的身體雖然保持着些許的距離,但心卻在這一瞬間——彼此擁抱在一起了。
「如果我有說錯的地方,還請你指正。」
學生會長滿懷愛意,疼惜着『墮落天使』。
疼惜着這個猶如昔日自己的女孩。
***
「黑森鈴,你過去是個很平凡、甚至有點灰暗的女孩。而願意跟那樣的你說話、還跟你變成好朋友的,就是『安姬』。」
學生會長用像是在追查真兇的名偵探口吻說。
「而這位『安姬』所打遙的舒適空間,就是可以只去吃吃零食、聊天八卦的茶道社。不過,這個空間卻被陛下給摧毀了。」
然而,學生會長的口吻並非在責難鈴——基本上是同情她的。
「結果,『安姬』離開了這所學校。而失去了容身之處的你,扮起了悲劇的女主角——不停地吶喊着寂寞、寂寞,直到現在。」
而這口吻,卻也是毫不留情面的。
會長用盡空心全意去衝撞她。彷佛她的足跡所到之處,全都會被撞碎似的。
這孰是學生會長——鶴海妃麻里。
「你還是個小嬰兒嗎?」
「……」
鈴沒有回應。
不過,她也無法再繼續演奏,猶如一尊失去繩索操控的人偶。
學生會長很心疼地看着這樣的她。
「你變成這樣之後,陛下有找過你吧?然後,她用她自己的權力,讓你舉辦了這場『黑暗校慶』。
學生會長把整場騷動的結構,抽絲剝繭地攤開來。
儘管會長在開頭的時候已經先說過,如果有說錯的地方,希望鈴能夠指正——但是到目前為止,都還沒有聽到否定的聲音。
因此,學生會長便毫不退縮地,繼續闡述自己的推測。
「要是這場活動能夠一舉成功的話,那你就能在『學生會長重選』當中獲得同學們的支持,以學生會長之姿君臨全校,讓整座校園永遠處在這個胡鬧喧騰的漩渦中。」
假如這是事實的話。
黑森鈴也只是一個被利用的受害者。
「你是不是有被勸說,如果這所學校的一切都變成那麼開心、那麼讓人興奮雀躍的話,那最喜歡這些事情的『安姬』,說不定也有可能會回到這裏來?」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學生會長想幫助黑森鈴。
她認為自己責無旁貸。
學生會長暗自在心裏發了這樣的誓之後,刻意選了一些嚴詞批判的話來衝撞鈴。她想穿過困住『墮落天使』的牢籠、打破那道讓人不敢靠近鈴的高牆。
然後走近她,緊緊地擁抱她。
「不過,這是錯的。」
她想擁抱那個無法出聲呼救的『墮落天使』,想擁抱那個傷痕纍纍、疲倦至極的她……
學生會長只是看着她,費盡唇舌地說。
「做這種事根本就沒有意義,只會讓人覺得很凄慘而已。就算你把這所學校重新打造成像過去的茶道社一樣,或是像現在正在舉辦的這場呵黑暗校慶』一樣,變成一個頹廢的空間,也都一樣。」
學生會長已經竭盡自己所能。
她把所有自己能說的話,全都說完了。
如果這樣都還聰不進去的話——那黑森鈴真的就是無藥可救了。
「『安姬』是絕對不會回來的。」
「……」
鈴依舊沒有回應。
不過,她像是受到很大的精神打擊似的,全身虛脫。這些她自己其實應該早就知道了,可是因為太過悲慟,太過痛徹心扉,所以讓她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只好順勢接受『女王陛下』的花言巧語,自暴自棄地參加了這場盛宴。
但再這樣下去,也只是繼續受傷而已。
只會讓人覺得很悲慘而已。
學生會長像是要說「所以,停手吧」似地,伸出手來想要制止鈴——就在這一瞬間,學生會長被原來一直沉默地聽着兩人對話的輕音社社員月永瑠香,從背後衝過來撲倒。
「哇、哇啊!」
眾人都還搞不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或許是因為學生會長看起來像在欺負鈴吧——身為傾心崇拜鈴的一份子,她已經怒火中燒,所以才衝上來要揍學生會長。
「不要欺負學姊!」
「啊!?為、為什麼突然跑出來啊?別用結他打人啊!好痛、好痛!?」
直到剛才都還驕傲地站着的學生會長,這下子被纖瘦的瑠香痛揍得眼眶帶淚,不知道該往哪裏逃。原本緊張的氣氛,一口氣全都煙消雲散了。
瑠香的雙眼裏滿是淚水。她像是要保護鈴似地,筆直地站着。
她抄起一把結他,用盡全力嘶吼。
滿懷着愛意。
「學、學姊的事情你根本就不懂!雖然我也還無法理解,但你不能因為這樣,就瞧不超人!學姊她、學姊她……嗚、嗚哇!」
「好痛!好痛!別這樣,學生會長最近被人揍多了,開始覺得被揍有點舒服了!」
被瘋狂痛毆的學生會長,只能抱頭縮成一團。本來還想說應該可以好好說服鈴才對,沒想到意外地受到妨礙。
不過,暴行也只到此為止。
「夠了,瑠香。」
瑠香像只小貓股喵喵地叫着。鈴抓住她的肩膀,把她拉開。
鈴輕輕地抱住她,彷佛在道謝一般對她微笑。
也像是在疼愛這個願意為自己發怒的純真學妹。
鈴倒像是因此而醒了過來。她覺得自己可以自暴自棄地賭一把,但不能把學妹們給卷進這場賭局。
不能牽連到這些好女孩們。
「被說中了真心話就惱羞成怒、對人施暴,真是太難看了吧。」
「學、學姊,嗚、嗚哇!」
瑠香已經不知道在說些什麼。她衝上去抱住了鈴。
鈴有點驚訝地看着她——彷佛這是鈴第一次發現身邊有她在似的,很不可思議似地撫摸着她。
鈴把臉悄悄地湊近了瑠香那蓬鬆的頭髮。
一副萬般懷念的樣子。
她似乎是這才發現到,同時像是也在細細回想——過去自己曾經擁有過的那個容身之處、那份溫暖,其實在這裏就有。
鈴拋下了她平常那種古怪的言行舉止,很樸實地說:
「……瑠香,謝謝你。謝謝你為了我而哭。」
從她的表情當中,已經看不到過去那種劍拔弩張的態度。
橫眉豎目也沒了,殺氣和抗拒感也都沒有了。
她褪去了一切,坦誠相對。
鈴就像是剛蘇醒過來的睡美人一般,臉上露出了全世界最美的笑容。
「學生會長,你大致上都說對了。『安姬』對我而言,和她一起度過的那些平淡無奇的日子,是我無可取代的至寶。如果可以重新找回那段時光,就算要我把靈魂出賣給惡魔,我都願意。」
她苦笑地望着倒卧在地上的學生會長。
看樣子她好像是放鬆下來了。
或許她覺得,再逞強也只是像個傻瓜而已吧。
「不過,為了要打造『安姬』所愛的那種無聊的、傻乎乎的學校,而去當那個讓『安姬』在這所學校待不下去的圓城寺麗香的爪牙,果然還是錯了。」
她又找回了平常那副總是帶着偏見看世界的態度,優雅地說。
「我可不是那個被凌虐、被蹂躪、被挫了志氣,還依舊服從神的可憐約伯。」
鈴摸了摸瑠香的頭。然後又很自然地向那個一直很憂心地往這裏看的詩空招了招手,輕輕地把她抱到身邊來。抱着兩個女孩的鈴,看起來倒像是個天使。
就像是個會為世界帶來祝福的天使似的。
黑森鈴很有魅力地微笑。
「因為我是折翼的墮落天使——克羅榭特。」
「嗯,雖然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總之——我覺得你的歌本身是很不錯的喔!」
學生會長終於坐起了身子,吸了一下鼻涕。
她說出了自己的真心話:
「很悲痛,能夠直指人心。這些輕音社一年級的,應該也都很崇拜你吧?」
她就她所看到的,來評論這個像是在保護學妹、但卻也被學妹支持,所以才能夠挺身而出的『墮落天使』——黑森鈴。
「你一直以為你失去的那個容身之處,不就在這裏嗎?」
鈴像是對這句話感到困擾一般,不知所措。
學妹們——瑠香和詩空,拚了命地搶着表達。現在講的話,聲音和情感都可以傳達給鈴。她們兩人卯足全力,就像是想表達她們一直都有很多話想說。
「是啊,學姊!只有我們是站在學姊這一邊的!就算我們只有三個人也是一樣——不管對方是什麼樣的敵人,我們都能夠戰鬥!我們就是君咲學院裏的十字軍!」
「嗯!只要音樂夠好,人格怎麼樣都無所謂。因為鈴學姊會做出好音樂,所以還不錯。」
「瑠香、小詩……」
鈴像是聽見了一首沒聽過的音樂,輕輕地閉上了眼睛。
她仔細地咀嚼着兩位學妹所說的話。
她正面看着學生會長問道:
「我,該怎麼做才好?」
這應該才是原原本本的她吧?她一定是個很貼心的女孩——她很擔心要怎麼做,才不會弄壞自己抱在懷裏的寶物。
她感受到了學妹捫的熱情之後,又更緊緊地抱住了這份無可取代的至寶。
接着,她似乎像是覺得很丟臉似地垂下了頭。
「『黑暗校慶』已經開始了,我沒有辦法把它停下來。雖然很不甘心,但我的確是被圓城寺麗香操弄了。這場活動,把老師和同學們都卷了進來。這一切全都是那個傢伙帶着一半好玩的心態所操弄出來的。」
然而最後,鈴身為一位「對立候選人」——
作為阻擋在學生會長面前的強敵之一,鈴看着這位和自己正面對峙的女孩,猶如故事主角似的學生會長。
「你贏得了她嗎?還是有辦法阻擋她呢?」
「這就是我的工作。」
學生會長像是一掃所有不安似地笑了。
她又跨越了一個巨大的障礙,眼前的景色又更豁然開朗了。
也從中看到了一些真實情況。
這段時間並沒有虛擲。與『墮落天使』的這場對峙,給了學生會長很大的收穫。『女王陛下』會拋出通往輕音社的鑰匙,想必也是為了讓學生會長來拯救這位,曾經被自己所傷害的『墮落天使』吧。
學生會長很想說「這點小事你自己來搞定啦!」——然而,承繼了陛下地位、權力的學生會長完成了這件事,償還了過去的虧欠。這也是工作之一,同時也是她的責任。
這已經是『女王陛下』所交付的,最後一項工作。
接下來的所有事情,學生會長都是為了自己而戰。這就是人生,就是青春。
「我不會允許像『安姬』這樣的犧牲者再出現,我會阻擋陛下給你看。」
學生會長慧黠地一笑,一如往常地伸出了手。
看起來像是要跟鈴握手。
「所以,幫我吧——小黑。」
「能夠叫我『小黑』的,只有『安姬』。」
鈴像是在鬧脾氣似地別過臉,但她用綴着銀飾的指尖,回握了學生會長的手。
很真誠地、帶着親近之情。
「不過,僅限這次-—我會和你攜手合作。」
接着,她微笑了。
那張笑臉,想必以往那位被稱為『安姬』的女孩應該也很喜歡吧。很天真無邪、很迷人、洋溢着光彩奪目的魅力。
「已經很久沒有人願意和我面對面好好談了。這讓我稍微想起了過去——曾經很開心的那段時光。」
低聲說完這段話之後,人稱『墮落天使』的少女,又拿起了自己愛用的貝斯。
為那首持續唱誦已久的安魂曲,打上了休止符。
她在間隔許久之後,又演奏出非常清澈的曲調。
「這樣可以吧?安姬……?」
那是傳得又高又遠、彷佛可以傳到天堂去的音色。
***
太陽已經漸漸西沉。
歡樂的時間一轉眼就要結束了——時間已經來到了黃昏。太陽漸向西沉,紅色的霞光掠過了位在小山丘上的君咲學院之後,漸漸落下,彷佛是種暗喻。世界將緩緩地被寂寞的昏暗封鎖。
被稱為『女王陛下』的那個少女——
圓城寺麗香,從遠處看着這一切。
她離開了校舍,步下斜坡。
她帶着深深的眷戀凝望着校舍,但或許是她開始覺得自己這樣很傻,便嘆了一口氣,轉過身去。接着,就是和太陽一起,不斷地往下走去。
她正打算要退場。
不被人發現、悄悄地——君咲學院的太陽正要離去。
她那頭蜂蜜色的頭髮優雅地飄逸着,而她卻像是要逃走一股。
(『黑暗校慶』即將要結束了吧?要是有稍微享受到一下就好了。但我沒有那個資格。)
滿身是傷、疲憊至極的她,像是戰敗后落寞地回國。
麗香帶着倦容,步下斜坡。
而這件事誰也不知道。
君咲學院的女王,獨自一個人黯然退場。
(結果,妃麻里也沒能找到我啊。那好,我就揮一揮衣袖,瀟洒地悄悄離開吧。)
最後,她又再一次滿懷期待地回頭。
她帶着滿眼的淚水,仰望君咲學院。
(再會,這所曾經愛過我、但我卻無法去愛的君咲學院。)
說完這句道別的話之後,她便擺脫了所有的因果,轉過身去。
她已經下定決心,不再回頭。
正當她準備離去的時候。
「給我等一下!」
耳邊響起了一記猶如炸彈炸開的巨響。麗香燃起期待——錯愕地回過了頭。
回頭一看,學生會長像是從坡道上滾下來似地向前猛衝。
「……妃麻里。」
麗香像是全身僵住似地站在原地。學生會長趁勢一股作氣沖了過來。
嬌小的她撲進了麗香的懷裏,卻又像是反彈回來似地差點跌倒。麗吞連忙撐住了她。「真是個要人照顧的孩子啊……」麗香苦笑了一下,摸了摸她的頭。
學生會長搖搖晃晃,滿身太汗,模樣非常狼狽。
不過,卻像是個剛出生的嬰兒般寶貴。
「喝、哈——等、等、呼、嘻。」
「沒關係,我會等你。你先喘口氣嘛,這樣太難看了。」
麗香總是這樣,還得為自己的敵人操心。她苦笑了一下。
學生會長好不容易才把紊亂的呼吸調整回正常狀態。她很不好意思似地往後退,兩人就這樣,在已經完全凋零殆盡的成排櫻花樹下面對面。
麗香重新站好。她心想這是自己的最後一幕,便拚命擠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
很有氣質、很雍容華貴,很像她一貫的模樣。
她覺得這樣才有禮貌。
這個女孩終於找到了自己。
其實麗香原本並沒有抱太大的期待——
只是抱着一絲不確定的期待,心跳加速地盼望着。
「你還真有辦法可以找得到我呢。光這一點我就幾乎夠滿足了——不過,你究竟是用了什麼方法?我很有興趣知道。」
「我只是因為有小黑幫我,在學校里辦了個活動而已。」
學生會長雙手抱胸,好不容易才挺起胸膛來。
她已經做好了迎戰的準備。
「我是從『社團鬧場怪客』辜·卡蘿雅的追捕活動當中得到靈感的——我請小黑用她的大嗓門,幫我號召了全校的同學。」
學生會長動用她所有的資源,把加諸在自己身上的使命全都完成了。
她連戰連勝,最後才走到了這一步。
光是這一點,麗香就已經要感動至極了。她很想緊緊地給學生會長一個擁抱,不過,事情還沒有到此結束。
這個女孩,說不定會有超乎自己期待的……
「你要我找到你,但新聞社和廣播社卻都已經變成了你的爪牙。所以,要號召全校的話,就需要借重小黑的力量。」
學生會長對滿心雀躍地等着的麗香說。
去衝撞她。
「你想看看我能不能說服小黑、讓她成為我的夥伴——這件事也是個試煉,對吧?你為了要讓我能關注到辜·卡蘿雅的追捕活動,還特別為我佈下了線索。要是我連這個都沒發現的話,那才奇怪吧?」
「不過,你沒有浪費任何一倜線索,才能夠確實地找到我。這可是你的功勞喔,妃麻里。」
女王有全盤接受的義務。
她總是給人滿滿的稱許和寵溺,然後再予以支配。絕不會輕易地讓人走進她的內心。
麗香像是在逃、又像是在舞動般,華麗地避開了學生會長的心意。
然而,學生會長並不放棄。
她筆直地向前衝刺。
麗香心想「這是何等的幸福啊!」,很興奮地滿心期待着。
「你啊,為人太親切了。小滿也是——你這麼全力地寵我,我又怎麼可能失敗呢?」
學生會長噘着嘴,瞪着如花蝴蝶般擺佈他人的麗香。
接着,她還是不死心地挑戰麗香。
「要搜遍這所學校,需要所有同學的協助。春春、小彩……大家都在幫我的忙。這些人都願意為我加油打氣,傾聽我的需要,最後還出手協助我。」
她所得到的東西、夥伴——這些她都沒有擺着閑置,而是有效地運用。不,應該是說自然而然地就演變成這樣了。
而這就是這個女孩所擁有的美德。
正因為她是這樣的女孩,所以麗香才讓她出任自己的接班人。
因為她是一個會愛人、同時也被愛的女孩。
麗香深信,比起到最後都沒能愛上學校的自己,她一定能夠成為一個優秀的學生會長。
「這是你所留給我的、最後的禮物嗎?」
「因為我硬把學生會長這個職位塞給了你,所以儘可能地和你這個接班人交接,儘可能地指導你,也算是我這位前輩該盡的義務吧。」
麗香很例行公事地回答。
然而,她卻還是忍不住破顏一笑。她的臉上,泛起了像是要融化人心似的笑容。
「不過,你遠比我想像中成長得還要多啊,妃麻里。這一點讓我覺得很驕傲。我本來以為,即便你把全校同學都變成了你的夥伴,察覺到所有我所留下的線索,應該都還是找不到我才對。」
「可能吧。因為我還以為你在學校里,沒想到你跑到上下學的路上來了。我拚命地想,也請大家集思廣益。後來我就四處奔走,竭盡全力地到處跑。能夠像這樣找到你,老實說我還真是鬆了一口氣。」
學生會長很受不了似地,瞪着心花怒放的麗香。
她用力地用乎指着麗香。
重新正式向麗香宣戰。
「你把一切都讓給了我,然後瀟洒地一個人走掉——這我可不同意喔,學校可還沒關門。」
「對我而言,這已經是結束了。」
然而,麗香臉上的所有表情都在一瞬間消失了。
雖然這段時間過得很開心,但一切都已經結束了。最後還能夠看到這麼美好的光景,麗香覺得已經很心滿意足了。散場的幕已經降下來了,麗香覺得自己該出場的段落已經結束。
「不,應該說老早之前就已經結束了才對。是我自己還不知羞恥,拖拖拉拉地戀棧在這個位子上而已。真難看,我自己都覺得很丟臉。」
麗香褪去了所有的矯飾,用個人的身分面對自己的接班人。
彷彿在向嬌小的學生會長懺悔似的。
「不過,這才是我啊,妃麻里。你懂嗎?」
「嗯,是啊。」
會長明明就長得滿可愛的,卻扭曲着一張臉。
她看起來似乎是很憤怒一般,氣呼呼地說:
「愈是把你神格化、愈是崇拜你的人,愈不認為圓城寺麗香竟然會在這個時候逃走,沒有想到你會就這麼悄悄地、凄慘地離開。」
她看穿了其中諷刺的結構。
會長打從心裏感到憤怒。
「但我不會再叫你陛下——因為我已經知道,你沒那麼了不起。」
彷佛像是幼鳥離巢,要離開父母獨立似的。
學生會長說出了麗香一直嚮往的、盼望着的那個稱呼。
「所以,麗香,我才能找到你。」
啊,麗香、麗香、麗香……
明明那才是她真正的名字。
除了她的手帕交四方滿之外——在這所學校里,應該不曾有人這樣叫過她吧。
不曾有人很親近地,喊她一聲麗香。
可曾有誰將她當成一個人來看待過?
過去被稱為『女王陛下』的這位少女,甩了甩頭,像是要甩掉王冠一般。
***
「呵呵。」
她充分地享受着,從別人口中說出自己名字時的聲響。
圓城寺麗香把手貼在自己的臉上,顯得有點飄飄然。
「我好高興。麗香、麗香、麗香……只是一個詞的差異,但聽起來就是和『陛下』這個無趣的稱號截然不同。聽起來好舒服喔,妃麻里。」
她很開朗地、像個小孩似地開心着。
她看着自己的敵人。
還不能就此滿意。得奉陪到最後才行。這樣才有禮貌,而這也正是『女王陛下』所引以自豪的地方。
因此,麗香抹去了欣喜的眼淚,很傲慢地挺起胸膛說:
「這種時候,要是你撲上來大喊一聲『陛下!』,那我還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呢。」
接着,她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在太陽已經西沉、四周充滿黑暗的成排櫻花樹猶如鬼魅一般。
「所以,你想要怎麼辦?」
她靜靜地問。
麗香竭力不露出任何錶情,以免被察覺到她內心的興奮雀躍。
她面對着敵人——一個嬌小的挑戰者。
「能夠像這樣把我留住,的確是你的功勞。這可是其他任何人都做不到、只有你——妃麻里才能做得到的一件事。」
她啪啪地拍了手。
她盛讚了學生會長一番。不過也僅此而已。
才說這麼一點稱讚,根本還滿足不了麗香。然而,麗香覺得這樣就好。
學生會長她找到了自己。
麗香覺得光是這樣就已經夠幸福了。
「不過,接下來你打算要怎麼辦呢?我已經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教你了喔。」
「當然,我會拯救你。」
可是,這個什麼都不會、愚蠢傻氣的嬌小女生……
竟然滿懷自信地說出了自己根本做不到的事情。
啊啊,怎麼會這麼可愛呀!
「接下來,就算是揪着你的脖子,我也要讓你回到學校里去。如果可以的話,希望能讓你過得很開心。這是我身為學生會長所應該做的事。」
「你覺得這就是我想要的嗎?」
「你鍛鏈我、給我線索——其實你明明就可以不顧一切消失的,但你卻萬般眷戀地賴着不走,對吧?這麼怕寂寞、愛撒嬌的麗香,我想一定會很期待這些。我已經自己擅作主張地認定『就是這樣』了。」
「還真的是擅作主張呢。不過,我也不否認就是了。」
麗香忍不住笑了出來。她像是看着自己的妹妹,在不知不覺間和自己長到了同樣的身高般,又驚又喜地望着自己的敵人。
她以唯我猾尊的姿態,盤起了那頭蜂蜜色的頭髮。
之後,她像是緊咬着什麼似地笑了。
「能夠這樣嘲弄我,而且願意嘲弄的,大概就只有你了吧。」
然而,她的笑容依舊很快地就消失了。
無論如何,悲傷總會如影隨形地襲來。
「妃麻里,你已經聽說過茶道社的事了吧?」
直到現在還緊緊揪着麗香的心、甚至把指甲刺進她的心裏,讓她血流不止的,那一件事。
不過,會傷害自己的心的,終究還是只有自己本身。
也就是當時那個愚蠢的圓城寺譆香。
她無法逃避她自己。
絕對是的。
「那件事啊,我當初只是想說幫個小忙而已。因為那時候茶道社很頹廢,我的朋友覺得很困擾,所以我就透過老師們,去警告了她們一下。」
把所有情感都傾泄出來的麗香,已經虛脫無力了。
她已經沒有辦法再擠出笑容來。
「只不過是這樣,茶道社就分崩離析了。」
麗香用已經疲倦至極的聲音,像是在自書自語般喃喃地說:
「我家可以說是學校的大股東。而我本身在功課等方面,也都是第一流的資優生——雖然這些話其實不應該由我自己來說。對老師們而言,我是個不容忽視的學生。再加上我在同學之間也很有聲望,我只要一有動作,大家就會跟着動起來。」
至少,該把所有的事情都攤開來。
她並不是在懺悔,也不認為這樣自己就會得到寬恕。她只不過是在抱怨而已。
不過,就和盤托出吧。
把一切都說給自己的接班人聽吧。
「我啊,完全沒發現到自己是個愚昧的人。」
麗香自嘲。她撇着嘴說:
「結果茶道社變得天翻地覆,被徹底地破壞殆盡。全都只因為我無心的一句話。」
真是愚蠢至極。
不過,那的確是事實。
後來就像是老掉牙的故事情節般,麗香因為這個無奈的現實,而受到極大的打擊。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摧毀了自己很寶貴的東西之後,不管是誰都難免在意。
麗香光是這樣,就已經完全絕望了。
所有的夢想、希望,全都沒有了。
「我只是稍微警告一下,茶道社就被全盤否定了。她們受到陰險的惡整相誹謗、中傷——連老師都不保護她們,反倒還斥責她們。因為我的關係,那個很頹廢,但卻很和平的茶道社,就這樣被推進了糞坑裏去。」
麗香想要什麼就有什麼,任何事情都能予取予求,
為了自己,害得周圍的人被犧牲。
過去曾像個故事主角般的麗香,就這樣把自己的一切全都摧毀了之後,才終於發現到這點。她很後悔、很難過,也失去了希望。
所以她才要離開。
除了從這個故事當中退場之外,已經無計可施了。
「因為這件事情的關係,有同學離開了這所學校。我必須負起這個責任,要做一個了斷才行。」
「所以你才把所有的事情都交給我,打算自己瀟洒地消失嗎?最後還照着茶道社過去曾有過的理想,辦了這場空有歡樂的無聊鬧劇……?」
學生會長像是在責難似地問她。
對此,麗香點了點頭。
「光是一個跋扈的掌權者,就能夠讓脆弱的學校變了樣,還會演變成為無法控制的風暴。這一點,我也希望你能夠了解。同時,更希望你能夠具備駕馭權力的力量。」
如果是這個拚命挑戰自己的女孩,如果是這個在萬般不利的情況之下仍能扭轉局勢,站到自己面前來的女孩……
就不會犯下和自己相同的錯誤。
也不會因為犯錯,而沉浸在淚水裏。
她願意如此相信。
「如果你能處理好這件事情的話,那你就能獲得很大的成長,成為一位非常出色的學生會長。雖然我沒辦法看到這一幕,多少有點落寞就是了。」
至少,自己要被這樣的學生會長打倒。
好讓自己的任務劃下句點,也結束自己的贖罪。
麗香希望能就這樣饒過自己。
她已經精疲力竭了。
「我已經提出退學申請了。我會離開君咲學院。我是被迫退學的,不,我是被自己驅逐出去的——就像那個女孩一樣。」
圓城寺麗香用着像是拚命擠出來的聲音說。
「這就是我的了斷。」
那是她的真心話。
麗香只求一件事情。
那是她在這所學校里,還沒有完成的最後一件事。
做完這件事情之後,她就會很漂亮地離去。揮一揮衣袖,讓『女王陛下』這個專惹麻煩的偶像、讓因為她而衍生的無妄之災,能夠遠離這所洋溢着少女青春氣息的君咲學院。
這樣,就夠了。
因為麗香已經放棄了、絕望了,也精疲力竭了。
***
「這樣太奇怪了吧?」
學生會長在停頓了好長一股時間之後,突然又開始說起奇妙的話來。
就在麗香把想說的話都說完,留戀但卻不戀棧地準備轉身離去的時候,她被這個聲音嚇了一跳,再度看向自己的接班人。
她筆直地看了過來。
戰意絲毫沒有下降。
反倒有種好戲現在才要開始的感覺。
「一點都不合邏輯啊,對不對,奴僕?」
學生會長一直注視着麗香,所以晚了一點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從長長的斜坡路走下來,上氣不接下氣的你,已經站在學生會長身後,彷佛是在支撐着她一股。
你散發出可靠的氣勢,盯着對方。
連君咲學院的特殊之處——男同學都納入了自己的麾下,學生會長以胸懷天下的氣勢開始高談闊論,全身散發出光芒。
「這傢伙話不多,我來替他講吧。」
學生會長輕輕地摸了摸你的肩膀,開始說出一件麗香從來沒有想像過的事。這是她的王牌,也是最後的武器。
麗香心想,自己是不是還小看了這個叫做鶴海妃麻里的女孩?
麗香心驚膽顫地等着她繼續說下去。
「你一直以為是被你逼迫、最終從學校被驅逐出去的那個人——也就是黑森鈴稱為『安姬』的那個人物,你對她了解多少?」
聽到這個名字,麗香一陣心痛。
那名被自己逼迫,最後被學校排除在外的女孩——那名勇敢積極、真正像個故事主角的女孩。小杏、安姬……總覺得學生會長和她有幾分相似之處。
說不定是因為這樣,所以自己才會這麼疼愛、甚至還對學生會長伸出了援手。
把妃麻里當作自己的接班人,同時也把她當作是那個曾經被自己剝奪了一切的女孩的替代品……
因為麗香希望不是像自己這樣的暴君、而是讓鶴海妃麻里來當主角。
「這個奴僕對她可是很熟悉喔!」
可是,學生會長卻對着不知所措的麗香,訴說了一件令人無法理解的事情。
「為什麼呢?因為『安姬』就是這個傢伙的姊姊啊!」
「啊、啊?」
這個消息實在是太過出人意表,麗香啞口無言。
這是怎麼回事?
麗香無法理解。
「我聽到的時候也大吃了一驚——這傢伙是在一個很詭異的時機轉學進來的吧?」
然而,聽了學生會長這些話,麗香心中也建立起一套推論。
莫非……
她滿懷期待地看着學生會長。
學生會長一臉無畏地笑了,就像是個精心策劃了惡作劇的孩子。她好不容易才變得像個主角,這下子又全都功虧一簣了。麗香苦笑了一下,心想她還真是個讓人操心的女孩啊。
麗香也很意外自己竟然能夠笑得出來。
麗香吃驚地瞪大了眼睛。學生會長又繼續對她說:
「你知道這附近有一所男校吧?」
「嗯,這點小事我還知道。雖然我們跟那所學校沒有交流。」
實際上,從這裏看過去,也可以看得到那所學校,麗香往那個方向仰望過去之後——學生會長也跟着她的視線望了過去,露出了笑容。
學生會長的指尖,彷佛能碰觸到天國一般。
「聽說『安姬』現在在那所男校里過得很好,就跟這個傢伙一樣。他們畢竟是姊弟嘛,所以兩個人很相似。」
的確,這麼說來……
麗香被學生會長這麼一說,確實是覺得你的相貌、感覺,都和那個女孩如出一轍。不過,為什麼自己一直都沒有察覺呢?
麗香驚訝得眼珠轉個不停。學生會長又繼續對她說:
「這傢伙是和那個『安姬』互換,才會以類似交換學生的方式,轉學到君咲學院裏來。」
所有事情都能說得通了。為什麼事實真相會這麼巧?麗香過去一直刻意不去正視這件事情,所以才會沒有察覺。她覺得很差傀。說不定……
說不定自己犯下了天大的誤會。
學生會長或許是覺得麗香那副目瞪口呆的表情很稀奇,便一直很有趣似地盯着她看。
「雖然當時『安姬』的確是很煩惱,但以她的個性,好像也不至於因此就覺得受挫。於是,為了尋求新的天地和自由,她就去了男校。」
接着,真相要大白了。
為什麼如此幸福?這種巧合,簡直就是個令人無法置信的騙局了吧?
「剛好校方有意安排男校和女校之間的交流活動。於是就用姊弟互換的方式,實驗性地讓這兩個人交換學校就讀。」
高台上的君咲學院彷佛正由上往下,笑着看這一群人。
我這位『女王陛下』也只不過是在巨大的青春漩渦中,被捲入翻攪了一陣?
麗香這麼一想,不禁感到可笑,而她也只能笑了。
「剛好在學校里待得不愉快的時候,『安姬』聽到了這個消息,便很開心地答應協助這件事。而奴僕則是被卷進了這個風波里。這傢伙為什麼會在奇怪的時間點轉學進來,這就是其中的原委。」
學生會長很驕傲似地拍了一下你的背之後,臉上泛起了微笑。
那是一張沒有絲毫不安、恐懼,以及後悔的笑容。
就像是一朵花兒綻放開來。
「『安姬』在那邊過得很開心。反正就在附近,等一下也可以過去看看情況。聽說她的身邊圍繞着許多朋友,跟大家相處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