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君子不立危牆之下,涼州城外之地並不安穩。”許文拱手,儘可能的委婉說道。
“本王知道你的意思,只不過,若是自己家附近因為有賊就嚇得不敢出門,那本王來此地有何用?”明鈺笑言。“更何況本王是前去巡視自己的領土。”
“……”許文竟然無可反駁。
明鈺從一旁的抽屜中取出一張地圖,鋪在許文眼前,手指輕點問道:“依許大人之見,我們先去何處為好?”
許文定了定心神,眼睛落在地圖上,其實他不用看地圖,整個涼州地形都在他心中。年幼之時就隨父親東奔西跑,後來做了個芝麻小官,更是將整個涼州都走遍了的。
此時他心中卻琢磨起來,他的意見王爺聽不聽倒在其次,主要是王爺想去哪裏?還有王爺此行的目的是什麼?只是為了查看自己的領地嗎?
一時間思緒千迴百轉,看明鈺期待的樣子,許文牙一咬,指了一出離涼城最近的村子,離着涼城越近,相對來說就會安全許多。
明鈺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也不為難他,點頭道:“行吧,今日便去這裏。”說完便吩咐出去。
許文鬆了一口氣,他還怕端王不聽他之言,固執己見,現在看來,王爺還是挺好說話的。
明鈺放下地圖,又聊起了涼州之地百姓的生活。大多數是許文在說,明鈺則側耳傾聽,偶爾也會提出一兩個問題,許文也都一一解答。
馬車行進並不慢,臨近中午時分,一行人就到了村子,遠遠有人觀望到車隊,回去報信。有人手中捏緊了鋤頭,小心翼翼探出腦袋,隔着半人高的土牆問:“來的何人,做何而來?”
不怪他們小心謹慎,實在是被夷寇盜匪給禍害慘了。他們也是看這個車隊不像是夷寇盜匪之類的,這才敢出聲詢問。
當即有人上前幾步代明鈺答話,“我等是青州來的客商,路過此地,可否在此歇歇腳?”
這是明鈺早就交代過的話,他們的隊伍的確是作商隊規模弄的,這樣子才不會引人懷疑。
聽到回答,村人明顯放鬆了一些,幾人湊在一起嘀嘀咕咕的商量着。還沒商量出個所以然來,就見村子裏一堆人簇擁着一個老者走了出來。當頭的老者應該是很有地位的,村裡人的態度對他都很尊敬。
那幾個村人見到老者,連忙迎了上去,其中一人低聲將剛剛的話說了一遍。
老者一聽,又仔細打量了一番明鈺他們的車隊,見確實是商隊的樣子,這才走上前來,笑呵呵的說道:“諸位莫怪我等怠慢,老朽是這兒的村正,諸位遠道而來,村子裏別的沒有,一碗水還是能請大家喝的。”
明鈺早已經下了車,聽村正這麼說,便揖禮謝過,令其他人原地休息,自己則帶着許文以及幾個親衛進了村子。
村人見他們只幾個人進村,終於放下心底的戒備,行動上也熱情起來。
“好多年沒有見到過商隊過來了,明公子怎地就來了涼州啊?涼州可不太平。”村正引着明鈺他們進村,剛剛已經互相介紹過了,他也知道了這隻商隊正是這位明公子主事。
明公子的商隊竟然平安無恙的到達此地,只能說明公子的運氣也太好了些,他們這邊以前不是沒有商隊來過。可是近些年來,大燕國與綏西國邊境戰火愈烈,更是有了不少提着刀子打家劫舍的賊匪。如今的涼州境內實在是兇險之地,很多商人早都不往這邊來了。
今日能見到這般規模的商隊,也算是奇迹,這些年邊地的戰爭頻發,這裏已經鮮有商隊過來了。
“嗐!我這也是沒辦法啊,很家中鬧翻,立下了軍令狀,定要做出一番成績方才能安心回去,俗話說,富貴險中求嘛,我這不是想要試試看嘛。”明鈺攤攤手,語氣中很是無奈的說道。
許文聽得眼角直抽抽,殿下睜眼說瞎話的本事真沒人及的上。
村正似乎相信的他的說法,他不得不信啊,這個珠圓玉潤的少年公子一看就是大富之家出來的。年輕人做事都是憑着一腔熱血上頭,還說什麼富貴險中求,只怕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啊。
“唉!少年郎,老朽相勸一句,還是儘早離開涼州這個險地為好啊!”村正說完,看明鈺雖然在點頭,可明顯很敷衍的態度,便住了嘴。他話說在這裏了,聽不聽的就在自己了,總之別人怎麼做,都不是自己能管的。
“村正伯伯說涼州兇險,可小子一路行來,也沒見什麼危險之處啊。”明鈺故作不解的說道。
村正搖搖頭,想來是你這小子運氣好,聽說前一陣子,紅袍軍的謝將軍出馬將闖入的夷寇給滅了。有謝將軍的威名震懾,其他的宵小之徒應該得到風聲,夾起尾巴做人,這才讓這小子沒有遇到吧,可沒有遇到不等於沒有啊。
“你是外地人,有所不知,這裏戰亂頻發,有夷寇時不時闖進涼州劫掠不說,還有賊匪下山搶掠,百姓深受其苦。你們商隊過來,要是遇上這些人,性命財物都得留下。”
“這麼嚴重的嗎?”明鈺雖然早有準備,可聽到這話還是忍不住皺眉,裝作擔憂的模樣,“夷寇且不說,窮凶極惡之輩,可賊匪戰力比夷寇差遠了吧,當地駐軍怎地不剿匪啊?任由那些賊匪為患地方?”
聽到明鈺這番話,許文額角直冒冷汗,王爺這話是什麼意思?難不成要怪罪下來?可是這真怪不到駐軍的頭上啊!
村正是個有遠見的睿智老者,笑着解釋道:“話不能這麼說,其一駐軍要防衛邊境的夷人軍隊,兵力本就緊張,其二那些賊匪實在是狡猾,從不在一處作案,聽聞官軍一來,早就遁走躲避開來,官軍每每都就撲了個空。”
明鈺稍稍一想也就明白了,官軍剿匪,一出動總要鬧出大的動靜。只要細作稍稍一打聽就會知道,提前送信規避開來,讓官軍撲個空很正常。
他想起了之前僅僅不過百人的夷寇入侵,其行動如風,短短時日就好幾個村莊遭了殃,若不是出動謝將軍的紅袍軍只怕沒那麼容易將之殲滅吧。
“就沒有其他辦法了嗎?”明鈺摩挲着手指,眉頭皺的更緊了。
村正搖搖頭,嘆息道:“大燕朝有幾個謝將軍那般的人物?”
也只有謝將軍出馬能震懾住宵小,可是謝將軍本就事務繁忙,要對付對峙的夷人軍隊,哪裏還能再分心於這些小事?
幾人到了村正家中坐下歇息,村正住的屋子在整個村子裏來說算是比較好點的了,可是,屋子裏照樣家徒四壁,連像樣的桌椅板凳都少有,堂屋中就一個大大的炕供人盤膝而坐。
得到吩咐的家中小輩端了幾碗水過來,門口有幾個小孩兒巴扒着門框露出幾個小蘿蔔頭,想來是村正家中的後輩子孫。他們眼巴巴的看着明鈺端起碗喝了一口水,然後舔了舔嘴唇。
明鈺一愣,口中回味微甜,想來主人家為了待客不失禮,還特地在水裏加了些珍貴的糖霜,而這些小孩子一個個都眼饞起這放了糖的水。
糖霜這東西在京城只是普通之物,在這裏,卻屬於珍貴的東西了,這裏的人家中糧食都不夠吃的,哪裏還會去買糖霜之類無用的東西,所以小孩子眼饞也是正常的。
明鈺招手讓他們進來,幾個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還是好奇的來到明鈺身前。明鈺從袖中掏出個精緻的荷包從裏面抓出一把蜜餞,遞給了他們,這是青萍今早給他備上的。偶爾早起之時明鈺會有一些低血糖的癥狀,因此他身上時常便備有果脯蜜餞這類甜的東西。
幾個孩子看了祖父一眼,見祖父並沒有反對,這才歡天喜地的接過來,道了一聲謝,然後鬨笑着跑出去了。
村正慈祥的看着孩子們離開的背影,“小孩子不懂事,客人莫要見怪。”
明鈺擺手示意無妨,才接着先前的話題問道:“我看這裏生活條件艱苦,當官的就沒能想想辦法嗎?”
“能有什麼辦法,如今地里產出的糧食,每每成熟之際,就會引來夷人打秋風,一年到頭辛辛苦苦的成果,轉眼間就成了別人的囊中之物。那些夷人,兇殘成性,戰鬥力除了謝將軍的紅袍軍,其他的官軍與之交鋒,十有八,九都丟盔棄甲潰不成軍。唉!要是他們能搶些糧食不傷人倒還好,還有的直接屠村,將婦人小孩都搶走的。”村正所言皆出自肺腑,言語中處處透着無奈心酸,“正是因此,涼州百姓的日子一年不如一年。我們這裏離着涼州近倒還好些,其他的遠的地兒,百姓的日子更是有今日沒明日。”
“既然如此,為何……為何你們不搬離此地?”明鈺說話都有些艱難,還是將心中的話說了出來。
“嗐!祖祖輩輩都在此地,這裏就是根啊,又能走到哪裏去。其實我們心中也知道,前方還有保護我們的將士,我們相信他們能夠打敗夷人,到那個時候,我們就能太太平平,安安穩穩的過日了。”
百姓們最大的心愿不就是太平安穩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