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規則中人
燕靈兒接過奕天手中戒尺的時候,比奕天顫抖的還要厲害——後者純屬沒法克制住自己不顫抖,剛剛師父蘇蕭煥甩下來的那兩尺子余勁還未消呢——着實是疼的緊。
當奕天好不容易在內心深處用意念說服了身體再次把手送出去時,燕靈兒先是綳不住了。
她看看眼前的奕天又看看手中的戒尺,突地捧着戒尺一轉身,“噗通”一聲同樣跪倒在了悔思閣中哽咽:
“義父,靈兒知錯了,是靈兒錯了。”
燕靈兒這一跪,奕天終於覺得,自己內心深處有塊大石頭落了下來——師父原本就沒打算要罰自己,而是要藉著自己,去懲處大師兄燕靈兒的。
蘇蕭煥負手站在原地,沒什麼表情看着跪倒在身前的兩個孩子一言不發。
他不說話,燕靈兒便必須要說話,於是靈兒呈着戒尺哽咽:
“是靈兒不懂事,身為大師兄,忘記身份一事,連累小師弟替靈兒挨罰。是靈兒任性衝動,在悔思閣中奪長者規戒,目無尊長。義父,靈兒真的知錯了,一切後果靈兒願一人承擔,還請義父饒了天兒吧!”
蘇蕭煥負手站在原地面無表情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波動,他先是伸出手去一甩衣袖,天官乾天應聲而消失了。繼而,男人從上往下慢慢踱步慢慢說道:
“你的確是膽大包天的很了。”
話說到這兒,人已走到燕靈兒身前,男人伸出手來拿起燕靈兒捧在手中的戒尺,也不再招呼,手中的戒尺照着燕靈兒捧着的雙手就砸了下來——期間竟是一連十下不見停歇。
師父要賜罰於大師兄,奕天作為小輩,不能阻更不能觀。正所謂非禮勿視,他不敢講話,只能壓低了身子叩首而下。
悔思閣中一時間靜的嚇人,只剩下戒尺打在手心中的聲響與燕靈兒幾乎不可聞的哽咽。
不過這刻着銘文的戒尺打在燕靈兒手心裏和打在奕天手心裏那完全是兩種感覺,所以直到燕靈兒的手心見了紅腫,她也不像奕天適才那般不可忍受。燕靈兒更非什麼心性不堅之輩,便咬着牙硬扛下了男人的二十戒責。
待蘇蕭煥責到二十整數時,收了戒尺負手看着眼前兩個孩子說:
“受戒歸受戒,但你二人心裏不服氣,可是。”
奕天直到此時才慢慢跪起了身子,他向燕靈兒的背影看了一眼,感到大師兄餘光同樣也在自己身上,他便什麼也沒有說。
“如此說來,倒還真如你大師兄所說,為師這算是屈打成招了?你說可是,老五。”
蘇蕭煥負着手眼都未抬的點名提問,奕天自然不得不答,便正正沖男人叩了一首才說:
“回,回師父。您說的那份‘論仙道仙侍必改之法’為弟子親手所書。這些年來,仙道等級森嚴,仙家弟子更享有常人無法想像的殊榮待遇,可這便苦了那些沒有靠山的仙侍,他們的死活根本無人在乎!您以前常說,大道面前人人平等,可是師父,仙道對他們並不平等。”
蘇蕭煥皺着眉聽奕天講到這兒,突地轉頭深深看了後者一眼,繼而,冷漠而沉緩的聲音一如既往:
“你二人掂量過自己幾斤幾兩嗎,就急着想現在去改變規則了?”
奕天一怔,便是燕靈兒都忍不住轉頭來看了他一眼,便見男人扯了扯自己身上那套仙道官服“刑懲衣”說:
“看到了嗎?為師的這套衣服意味着什麼你二人不會不清楚。可即便為師穿着這套衣服,以仙道刑罰之司的身份去了它佛陀寺,為師也必須受限於仙道千百萬年來的規則!”
蘇蕭煥說到這兒,向兩個孩子再看一眼說:
“靈兒老五,為師的話,你們聽明白了嗎?”
靈兒和奕天相視一眼,相繼叩首而下應了一聲,當再次直起身來時,靈兒突然輕輕說道:
“可……義父,如果有些事就是要非改不可呢?”
奕天從後向大師兄看去,他又抬頭,向那負着手此刻背對着二人也不知是何表情的男人看去。
就在他以為師父也許不會說什麼時——
“那就忍着。忍到終有一天,即便沒有這身衣物加身,跺跺腳六道都得抖三抖的那天為止。”
一聽這話,燕靈兒突然急道:
“可您現在不就是——”
燕靈兒的話,哽在了男人凌厲而深沉的目光之後,繼而,兩個孩子聽到眼前男人一字一句緩緩說道:
“可為父,卻有軟肋。”
話音一頓:
“為父也是規則中人,靈兒。”
我不能做出改變,是因為隨之而來的後果我雖不怕,可我卻確實又有所怕——所以——我不過也是規則中人罷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