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無形妖刀
藍滄海狐疑不止:“你們,當真要讓我報仇雪恨?”
“阿彌陀佛。出家人不打誑語。”空識低首誦道。
“好!那就別怪我心狠手辣!”藍滄海赤眉揚動,奸笑一聲,“芳兒,咱們上!”
“芳兒?”空識抬起頭來,端詳着那少女,“敢問姑娘之名可是藍廷芳?”
“老和尚,你如何知道本姑娘姓名?”那少女面現驚詫之色。
“……藍姑娘,貧僧正是當年掌斃爾父之人,如今爾要尋仇,只管沖老衲來便是。”空識長聲嘆息,面色凝重。
“什麼!你,你,就是你殺死了我父親?!”素衣少女藍廷芳杏目怒睜,似有珠淚點點,口中銀牙緊咬,正是切齒之痛。
“姑娘,爾父當年號稱‘毒手辣心’,為天毒門副門主,死在他手中的無辜之人甚多。天毒門一役,他接連殺害我方數名弟子,老衲便與他交上了手,最終將他斃於掌下。唉,這也是爾父罪有應得……臨死前,他求我放過他一旁的妻女,那是一個不諳武功的女子,懷中還有一個尚在襁袍中的女嬰。出家人慈悲為懷,況嬰兒無罪,老衲便放了她們一條生路。那女子便是你的娘親,那嬰兒就是如今的你……”空識大師句句道來,藍廷芳聽得已是淚雨潸潸。
“老禿驢!”藍滄海一聲大喝,面露煞氣,“少假裝慈悲!你當初殺了我獨生子,可憐她娘倆流落荒山野嶺,艱難度日。三年後她娘一病身亡,芳兒幸被村民收養才不至於餓死山野,直到老夫逃出生天,千辛萬苦方找到了我孫女。我的家破親亡,這一切,都是你們造成的!”
“阿彌陀佛。因緣生萬法,做因如留種,遇緣便起現,果報必不爽。如爾不留惡因,何來喪子滅門之痛?爾欲報仇,被爾殺戮之人又將找誰相報?藍滄海,苦海無邊,回頭是岸吶!”空明大師字字珠璣,諄諄告誡。
“放屁!什麼因果報應,那都是你們的借口,老夫從來不信!芳兒,還不動手,報你殺父之仇!”藍滄海袍袖一揮,怒聲叫道。
藍廷芳稍作猶豫,終於面露殺機。“噌”的一聲,她從袖中抽出一把精光四射的匕首:“不論他是你們所說的惡人也好,還是好人也罷,但他終歸是我的父親!殺父之仇不共戴天,這仇我是要報的!”藍廷芳語聲哽咽,匕首微顫,泠芒閃動不止,一步步逼近了空識大師。
空識大師依然端坐如鐘,閉目合十,口中低聲念誦着經文。
藍廷芳已然來到他身前,她緩緩舉起匕首,牙一咬,一道寒光一閃而沒,匕首已深深插進空識大師的胸腹間!
空識大師身軀一震,緩緩睜開了雙目,卻是隱含淡淡笑意。一朵血花如蓮花般盛開,迅速的染紅了他的僧袍。
望着空識大師仍然慈悲的雙目,再看着那一朵血色的漣漪,藍廷芳被深深的震驚了。“你,你真的不躲?!”她的手如觸電般鬆開匕首,驚惶地退後三步,無法相信這位名動天下的少林神僧竟真的願意讓自己任意傷害。
“姑娘,如果這一刀能消弭你心中的仇恨,老衲無怨……姑娘善根不絕,還望你自珍自愛,明光見性,不自墮落……”空識大師誠心懇言,語聲似因疼痛而顫抖不已。
“善哉,善哉!”空明大師一旁點頭稱善,慨然嘆道,“空識,爾經此劫,可謂功德圓滿矣。”
“哼哼!”卻是藍滄海冷笑一聲,“想不到堂堂少林兩大神僧,竟然會如此腐迂,真是枉忝高位!空明禿驢,你要功德圓滿,老夫就來成全你!”說著,一個縱步已來到其身旁。
“藍滄海,空識師弟以身弘法,豈受爾惡語詆毀?論武功,老衲絕不如爾,但也決不會讓爾肆無忌憚。”空明大師平靜說來,卻是無比堅定有力。
藍滄海想起方才進門之種種異象,心頭暗忖:“這老禿驢說不定有些什麼古怪法術,我須小心為是。”想念及此,他眼珠一轉,詭計頓生。
“空明!”藍滄海陰陰一笑,道,“如爾是得道高僧,敢不敢和老夫賭試一把?”
空明大師望着藍滄海那難掩的詭容,淡淡一笑,微微頷首。
“好!”藍滄海已從懷中掏出了一顆朱紅藥丸,捏在手中,“吾這裏有一顆獨門煉製的毒藥,如爾有膽吃下,吾就服爾,立即率眾撤出少林,否則,可莫怪老夫再造殺孽!”
“爺爺!”藍廷芳輕輕拉了拉藍滄海的衣襟,囁嚅道:“殺父之仇已報,況當年之戰這老和尚並未參與,今日只需完成任務即可,莫要再生殺戮了。”
“芳兒!”藍滄海低聲呵斥道,“你可不要被這些禿驢迷惑!當年如不是少林挑頭,你怎會遭受喪父亡母之痛?記住,少林是咱們永世之仇家!”
“……”藍廷芳默然低首。
“阿彌陀佛,藍滄海,莫要以仇蔽善,你若遵守諾言,拿葯來,吾吃!”空明大師語出擲地有聲。
“師兄……你乃本寺方丈,不可……以身犯險……須防那小人之心……”空識大師強忍疼痛,疾聲相阻。
“空識,若能用老衲一命化解今日之難,吾又有何惜。”
“說得好,空明,想不到你還挺有膽識!那就把它吃下去吧!”藍滄海奸笑着將藥丸遞了過去。
空明大師微笑着接過藥丸,一揚首已將其吞下。
“師兄……”空識大師疾呼。
“哈哈哈哈……”藍滄海狂笑不止,然後笑聲戛然而止,他臉色陰冷,對藍廷芳道:“聽說那少林易筋經存放在藏經閣第三層之上,咱們走,我倒要見識見識這天下第一的寶典是何面目!”
“爺爺!”藍廷芳吃驚地盯着他,“您不是答應,那和尚吃下毒藥您就率眾離開的嗎?為何……”
“芳兒!”藍滄海厲聲道,“你怎麼會如此天真可笑!江湖中波譎雲詭,怎容得你對敵人妄講信義?更不可輕生憐憫之心?否則如何在江湖之中立足?”
“藍滄海,你……你這卑鄙之人!”空識大師怒聲斥責。
“哼,迂腐之徒活該如此!空明,爾吃了老夫的‘肝腸寸斷’毒丸,要受足兩個時辰的痛苦煎熬方能斃命,爾就在此慢慢享受吧!芳兒,隨吾來!”藍滄海身形展動,已衝上了通往藏經閣二樓的樓梯。藍廷芳看了看空識大師和空明大師,面有悲戚不忍之色,終於一頓足還是衝上了樓。
“唉……”空明大師一聲長長的嘆息在黑暗中格外清晰。
“師兄……你這是何苦……”空識大師痛苦發問。
“度人之難猶勝修行……但我佛慈悲……發宏願願度一切眾生……阿彌陀佛……”黑暗中,沒人能看到空明大師那悲痛的面色,以及嘴角不絕沁出的鮮血……
藏經閣外。
空見大師仍與何離別靜峙八尺。一旁的十八羅漢大陣中正是虎吼陣陣,殺氣騰騰。水火二曜夫婦聯袂,竟能與天下聞名的少林十八羅漢陣堪堪敵手,當真令人震驚不已。
可是更令空見大師擔憂的,還是藏經閣內。“藍滄海二人已闖入藏經閣多時,閣內為何許久不見動靜?空識師兄在內與空明師兄護法,憑他的武功,足可對付藍滄海,可是……難道說……”空見大師冷汗不由涔涔而下,心生一絲慌亂。
僅僅是一瞬間的一絲。可是對於何離別而言,已經夠了。他十四歲開始殺人,倒在他刀下的已不知有幾百人。他身上有大小傷處上百,可是他很慶幸的沒有倒下過。因為他善於捕捉,他能等,能等到一閃即瞬的機會,能捕捉到一絲一毫的良機,然後,他的刀如閃電,敵人的頭顱便與自己的身軀相離別,所以他的刀法就叫做“離別刀”。
就是此時!何離別甚至沒有任何先兆,手腕一抖,刀氣破空呼嘯!空見大師不免驚愕:對方手中並沒有刀,何來刀氣縱橫?難道對方內力如此雄厚,已練成了無形刀氣?
空見大師先機頓失。但他不愧是少林武者第一!幾乎在同時,他倒使“少林水上漂”的絕頂輕功,身如彈丸,向後疾退,手中之棍旋舞如風,意欲盪開道道刀氣,使得正是少林“盪魔棍法”!同時空見大師“金剛護體神功”隨心而發,僧袍鼓脹,周身半尺之內罡勁涌盪,足可阻彈水火百兵!
但何離別豈容機失!他縱身撲上,身法竟然不遜空見大師。他單臂揮舞不絕,發出一道狠勝一道的刀氣凌空!
這不過是轉瞬之間。但聽一聲悶哼,二人掠出五丈后雙雙站立,只見空見大師手中之棍已被削斷成四五截,掉落在地上,身上另有三處刀傷,僧袍已然見紅。更可怕的是何離別正站在他面前兩尺,單手平舉,似是在用一把看不見的刀抵住了空見大師的咽喉!
何離別的嘴角終於有了一絲難得的笑意。那似是無言的譏誚,又像是難言的驕傲。“神功天下第一的高僧也不過如此呵!”他也許正如此想,可是從他嘴裏說出來的只有冷冷的三個字:“你輸了!”
“是,我輸了。”空見大師面帶沮喪,目中竟難掩一絲恐懼。這是什麼刀氣,怎能削斷我全力使出的盪魔棍?這是什麼刀氣,竟能擊破我九成功力的“金剛護體神功”,傷及我身!還有,這冰冷抵喉的刀鋒感覺,無論如何也不像是無形之質!難道,他竟然像空聞師兄以無形之“金剛護體神功”罡勁化出有形之“金剛威德破魔棍法”一樣,練成了有形刀氣?!空見大師運足目力,只看到何離別手中虛握,卻當真是空無一物。
“這是什麼武功?這是什麼刀法?”空見大師終於忍不住開口相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