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灞水之盟

李青峰親眼目睹“龍之翔”之威，也不禁呆了，直到老乞丐走近身邊，輕聲對他道：“娃娃，回去替我捎個話，問你師父惜花老倌兒好，恭喜他收了個好徒兒！”

“啊，前輩何以言之？”李青峰方回過神來，聽了此話又不免一愣。

“呵呵，我也是才看清，你拿的是神木仙劍中的雄劍。這雄劍三十年前物易其主，落在惜花老倌兒之手，當時我老叫花子亦曾在場作證，是以知之。”老乞丐微微而笑。

“原來如此，前輩果然慧眼！不過，惜花前輩乃是晚輩的義父，晚輩的師父卻是白雲

大師。”

“什麼？你師父是白雲老和尚？！”老乞丐睜大了渾濁的雙眼，將信將疑。

“嗯，我本是……”於是李青峰將自己的身世種種娓娓道來，老乞丐聽的感慨連連：“想不到是這樣啊！我有二十餘年未上苦無峰了，當真不知白雲老和尚又有傳人，看來塵緣因果連神佛仙聖亦絕非可避呵。”老乞丐長蹙銀眉，似是若有所思。忽然，他從懷中摸索出一本黃舊的卷冊，點頭道：“娃娃，既然你能有幸身兼當世武林兩大不世奇人的藝業，今日又與我結緣，何嘗不是天意？也罷，這本破書，乃是那‘神龍三式’的完整刀譜，如今你便拿去，好生習用！”

“老前輩，多承厚愛！青峰尚且年幼資鈍，當真無力領此厚德，還請前輩收回為好！”李青峰見說，慌忙躹身謝辭。

“娃娃不必過謙了。我看你資質根骨俱佳，為人又善良正直，深具大義，實乃人中龍鳳，武林奇才。唉，我老叫花子也活夠了，不知哪天就一命嗚呼，這刀譜既不可從我手中失傳，更不可落入奸人之手，交與你，我老叫花子方才放心吶！”老乞丐眼中充滿信任。

“這……”李青峰一時無語。他自覺師父和義父的技藝已足使他受用無窮，實不願貪多求濫，但神龍丐前輩一番良苦用心，他也確實不忍再傷這老人家的心。忽而，他心念電轉，有了兩全之策，拱手道：“老前輩，晚輩有一想法，不知當講否？”

“娃娃你說。”

“前輩，此人為關昭日，乃是關定天關大俠的獨生兒子，亦是晚輩結識的摯友。”李青峰指向一邊仍昏倒在地的關昭日言道，“他忠孝仁義，人品堪佳，武功根基亦相當不錯。今日橫遭厄難，父母雙親骨肉分離，天豈不憐？更何況關大俠乃刀神前輩長徒，昭日亦可稱是皇甫前輩門下傳人，今老前輩不若將藝業傳授於他，豈不兩全其美？”

老乞丐聞之思之良久，緩緩頷首，讚許地道：“不錯，娃娃言之有理！你無貪無欲，不愧是老和尚的傳人，我老叫花子相信你！這樣罷，這本刀譜就由你交付與他，但囑他不可以師稱我——我老叫花子去矣！”

話音未了，只見灰影一閃，卷冊遺落在地，老乞丐人已渺無蹤影，但聽得漫漫長吟從院牆外遙相傳來：“風塵若遊戲，天地任我居。龍從川中來，還向雲際去！娃娃，後會有期……”

暮色已起。

夕陽如虹，晚風如夢，長安城中已是炊煙處處。滿園的血色卻使人難自禁，欲斷腸。

李青峰與關昭日並肩相扶。一個浴血滿衣，神色仍堅毅不屈；一個身雖無痕，眼中的血色卻似更濃。家已破，親已亡，淚已干，心已碎！但他已不再悲，亦不再怒。兩個人就這樣靜靜的站在園中，直至夜色來臨，黑暗將一切抹為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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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之後，灞水之濱，一座新墳。

關昭日跪在墳前，白髮在風中飄揚，手中拿着的正是父親關定天那把殘鋒的青龍刀。七日之內，這位少年公子竟然滿頭黑髮變白髮！

河水如泣，湍流不息，寒風如訴，勁吹不止。

關昭日語聲低沉，卻無比堅決：“父親，母親！孩兒不孝，不能讓你們頤養終年，你們的恩情，孩兒只有來生再報了。父親，平日裏您總教我俠義為懷，如今雖鏢局已散，但您放心，孩兒從不曾忘記您的話語！今生今世，孩兒發誓，定要用您這把青龍刀將那乾天邪教剷除殆盡，以上報父母之仇，下扶江湖道義！從今以後，武林中將不再有‘長安青龍’這個稱號，但有‘銀髮悲龍’關昭日！”

“青峰兄弟！”關昭日轉身低喚在他身後的李青峰，“你俠肝義膽，不但浴血戮賊，又將那絕世刀譜轉讓與我，此份恩德，昭日永銘在心！請受我一拜！”說著，磕下頭去。李青峰連忙拉起他，急道：“昭日大哥，青峰所為，皆是義不容辭，何須為謝！”

“青峰，今日吾欲與你結為金蘭，卻不知你意下如何？”

“如此甚好，青峰亦早有此意！”李青峰欣喜道。

“但有一事，還須依我所言！”

“大哥請講！”

“我雖年歲略長於你，但你的武功言行，處處讓我佩服不已！你的師承來歷已告知與我，我堅信日後扶危武林，擔當大任的必屬你無疑！況你又有恩義與我。今日結拜，我甘願尊你為大哥，你卻不可推辭！”關昭日情真意切，語意決然。

“大哥，這，這如何使得……”

“來！就這樣定了！”關昭日不待李青峰說話，拉着他的胳臂，走到河邊。但見河水滾滾，雄渾東逝。關昭日舉刀揚空，大聲道：“我關昭日今日面對灞河而誓——從今往後，我與李青峰結為生死之交，尊他為兄，同赴一世患難，共闖刀山火海！如違此誓，天誅地滅！”

李青峰聽罷關昭日慷概激昂的誓詞，心頭一熱，淚已盈眶。“鏘”的一聲，他拔劍指天，高聲道：“我李青峰今日願與關昭日義結金蘭，日後共進退，同甘苦，揚正義，鋤奸惡！灞水作證，我如有違約，死後入阿鼻地獄，永世不得翻身！”

“大哥！”

“昭日！”

兩人緊握雙手，四目相對，豪情在心中激蕩。

誰說男兒寡情少義？灞水之上逝者如斯夫，義氣越千秋！

“想不到我又多了個哥哥呢。”一聲嬌美的女音慕然傳來，兩人不免一愣。只見一位明媚少女牽着一匹皎雪駿馬從不遠處的林中閃出。她翠衫綠裙，外罩一襲淡紫如煙的披紗，身材婀娜秀美，神態若有三分害羞，三分欣喜，三分感慨，一分悲傷：“青峰哥哥，三月不見，你可好嗎？”少女翩翩走近，一雙秀目，似有萬語千言，只盯着李青峰。

“翠兒妹妹！你，你如何來啦！”李青峰驚喜不已，連忙跑上前去，拉着那少女，雙手緊緊地握住少女的一雙玉筍柔荑。他二人原是兩小無猜，在苦無峰上更無什麼禮教之妨，此時雙雙忘情，直到關昭日輕輕咳嗽兩聲，方才驚覺。

李青峰不免紅了臉，鬆了手，訕訕笑道：“昭日，這就是我同你說過的的義妹，惜花前輩的養女時小翠姑娘。翠兒，這位公子乃是龍威鏢局關大俠的兒子，我方結拜的兄弟關昭日。”

關公子……啊，不，是關二哥，初次見面，小妹有禮了！”翠兒向著關昭日萬福下去，臉泛紅潮。關昭日一時呆了，卻連還禮也忘了。卻見翠兒眼圈泛紅，又道：“關大俠夫婦被惡人所害，英年早逝，請受小女三拜！”說著在墳前倒身三叩首。關昭日慌忙還禮不迭。

李青峰扶起時小翠，柔聲問道：“翠兒，你如何得來？師父和義父他們老人家可好？”小翠聽了，不免嘟起櫻唇，語聲幽幽：“看來你在這花花世界快活得很，怕早就是把我和義父都給忘了。那三月之約更早就拋到腦後了吧？”

“沒有啊，翠兒！我每天都會想你，還有師父和義父。我，我差點再也見不到你呢。”李青峰急切地道。

小翠莞爾一笑，用一方香帕輕輕拭去李青峰額上的微汗：“青峰哥哥，我說著玩的，看把你急的。你和關……二哥的事，三天前就有長安城中的弟子飛鴿報信到神華山莊，義父悉知立刻命我下山尋你，我騎上這匹千里玉雪驄，連趕三晝夜來到長安，一進城就聽得議論紛紛，均說起龍威鏢局的變故，還說有位少年英雄力戰凶頑，誅殺奸惡，端的是英勇無比呢！嗯，我身邊還有一封義父他老人家交給你的手書呢。”說著，小翠從行囊中取出一封檀色紙書，遞與李青峰。

李青峰展開書信，只見紙上行雲流水落筆如雲煙，正是惜花居士親筆。上寫：

青峰吾子：

悉聞邪魔作祟，以至矯龍失威，壯士含怨，怎不令人扼腕長嘆！但略有欣然焉——爾自出山，結識益友，無忘俠義，更得異人相助，除魔降妖，替天行道，吾甚感慰！勉之誡之，以勵爾行！

爾身負戰傷，宜將養休息。吾已囑翠兒好生照護，爾須聽之，切不可魯莽用事。乾天邪教之事，已略有眉目，可待翠兒轉告與爾。

父、師無恙，勿以為念。前途多有風波，自珍自重！

看罷書信，翠兒笑道：“青峰哥哥，關二哥，你們就好生將養身體，我來負責照顧，如何？這可是義父老人家的意思呢。”

“翠兒，我的傷已經不礙事了，不用了罷。”李青峰道。

“那可不行，義父的話，可要聽的。青峰哥哥，我每天都給你做平時最愛吃的菜，好不好？”小翠的眼中柔情似水，李青峰心中不禁酥顫如電。

“小翠妹子好偏心，看來我是沒有這個口福了。”關昭日在一旁微笑着提出了抗議。

小翠不禁又紅了臉，低下頭，輕聲道：“關，關二哥，你愛吃什麼，我也給你做罷。”

“多謝小翠妹子。對了，這乾天邪教之事可有什麼眉目？”關昭日話鋒一變，神色整肅，對乾天教耿耿不忘。

“哦，是這樣的。乾天教是半年來方崛起江湖的一個神秘組織。義父前些時日對其已有所察，派了弟子多方打探，現在得知它的規模和實力比想像的要大得多。教主是一個神秘人物，無人知曉他的真面目，只知道他武功奇高，行蹤罕露。教中設有左右長老，四護法，七將軍，俱是武林絕頂高手，另外聽聞準備下設一百零八處分堂，正在四處拉攏武林人士。這半年來，其勢力已然滲透到不少門派之中，甚至連一些頗有名望的前輩高人也被納入其中。可謂組織龐大，野心不小。義父正在積極聯絡武林正道，欲趁它羽翼未豐之時進行剷除，同時讓我們留心其蹤，方便行事。”

小翠徐徐道來，關昭日和李青峰俱是聽得緊蹙雙眉。關昭日冷哼一聲，語氣森然：“不管它如何厲害，我一定要親手將它剷除，以報家仇！”

一月之後，正是冬日清晨。朝陽初升，寒風微微，。

長安城的官道上，三匹駿馬并行其上。中間一位翠衫少女頭戴斗笠，半遮容顏，縷縷秀髮在風中飄揚。她身旁兩位少年，一佩劍，一挎刀，均是英姿勃勃，神俊飄逸。

三人正迎向那初升的朝陽，東行而去。

寒風中似有雪意幽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