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但公主殿下的存在不是已經昭示了這世上的確是有神的嗎?”
“上天主動賜下的和不知道天高地厚去求取的寶物能是一樣的東西嗎?”齊王輕笑了一聲,“你是章子的後代,天生在勇武方面強人一等,不要用別人的標準來要求自己,你能夠做的更好,不僅僅是作為一名士兵,更是作為一名將軍,有寡人的小公主給你預示勝利的曙光,你就絕沒有失敗的理由,你能夠讓寡人的疆土變得比以往更加寬廣不是嗎?對於你之後的安排,寡人已經有了計劃。”
“寡人要頂着多數臣子們無知的事實將與楚國聯姻的提議一再往後壓,為國之計,誰能體會到寡人不停地開疆拓土卻不能自由主宰子女婚姻的痛苦?但既然楚國那邊還不能拒絕的太乾脆,寡人也只能暫且委屈一下你,沒問題吧,安平君?”
“是的,您說的沒錯。”
“只是和你這麼說說,感覺你還是難以放在心上。寡人的公主殿下性格的確有些肆意妄為,為了讓你能夠堅定立場,寡人必須要給你一些小小的懲誡。請挺直身子跪好。”
“啪~~”
十三國中最強大國家的君主的愛女,陳目夷,封地在國都舊址的公主,在寢宮主殿遭到焚毀后還不肯搬離,寧願困居在其中一處樸素無華的偏殿中。
那個人為什麼非要自己做貼身侍衛呢?本來可以從眾多勢力強盛的豪族中挑選出一個更加稱心的,被眾人愛護敬慕着,想要什麼就有什麼,對誰都可以召之即來揮之即去,還有多到數不清的美服與美玉……是被與名為田昌意的人幼時的感情所驅使,還是過於相信從不會出錯的預言?
……不管更早之前有沒有見過面,感情對那個人來說是不存在的,而預言只能問吉凶,但那個人為什麼要特地做這樣的預言呢?難道是因為一個人太久了,只是單純想要在空無一人的身側添上一件東西?
受罰結束后,田昌意才回到武池殿便有一名內侍告知她:公主目夷身體不適已經先回去了。這樣,田昌意也沒有再在這裏待下去的理由,不知怎麼,沒有碰見馬服君,讓她內心鬆了一口氣。
“你來晚了。”
日晞閣,剛踏進門裏,田昌意就聽見了公主目夷的聲音。
“公主殿下您又早退了嗎?啊,這是……”田昌意一抬眼就發現殿內有些空,目光放低,便是看見許多裝飾用的器具在地上滾做了一團,一些玉璧寶珠因為被砸的力道大了些已經出現了破損的跡象。
“因為你遲遲沒有跟過來,我獨自生了會兒悶氣。不過現在看見你,我已經不生氣了。”
“都怪公主殿下您跑的太快了,武池殿那麼多人,只要一時不察就會看花了眼,請下一次不要距離我太遠,萬幸這次沒事,我並不希望在公主殿下您需要我在身邊時,我沒有出現。”
“今晚也是我一時興起,沒想到你會沒跟上來……再糾結這方面的事沒有任何意義,既然你回來了,和我說說罷,被封虞侯感覺怎麼樣?”
“沒什麼特別的感覺,誰都知道按正常渠道我根本沒可能晉陞的那麼快,這都是公主殿下您的抬舉。”
“才不是那樣。田昌意,除了有限的某些人,根本沒有幾個人知道我在這個國家扮演着什麼樣的角色。你是安平君,每一代的安平君都是我國的脊柱,如果你家的子弟再多一個,你根本不用為了保全章子的後代這樣的理由而困守京城,你的才能,你的武藝,不管是在朝堂上還是戰場上都可以發揮極大的作用,我很多問題哪怕想上三天三夜都沒法想通,你一句話就可以給我解惑,我就會時常想到,明明我們的年紀差不多,為什麼田昌意你總是知道那麼多呢?我覺得你特別厲害……想要所有人都知道你非常厲害。”
其實是陳目夷從出生起就待在宮中,難知百姓疾苦……這位公主殿下總是在某個方面顯露出來的特質讓人感覺特別愚蠢。
“我僅是在朝食和父王他提了你一次,就算我什麼都沒說,父王他都說要封你虞侯,看樣子這個位置命中注定就是你的……”
“公主殿下如果已經做出了那樣的預言,就不會有命中注定之外的結果。但要是可以,我希望公主殿下您不要把您的預言之術用在這裏,不用特地表現成王上賞識我的樣子,而且我是您的侍衛,要是有了單獨領兵的權力,大概是不能總是呆在宮中了。”
“你不會以為之前我是在開玩笑……沒事的,安平君一脈只有你一個人,哪怕父王有心,朝中諸位也不會放任你遭遇危險。”
“與其擔心我會不會遇到危險這回事,我更要說了,請公主殿下您以後不要為了保護我來傷害自己。”
“怎麼會突然提到這個……難道說你是在關心我嗎?不,這不是你的反應……告訴我田昌意,方才是不是父王他召見你了?”
“……”
“夜晚露水重,你身上的這件披風不錯,但我記得你的披風裏沒有這件,是誰送給你的禮物嗎?料子看起就很不錯。雖然知道讓你在人多的場合難免會發生這樣的事,但是,是誰?”公主目夷在念及後面四個字時,面色變得非常可怕,那股氣勢像是要把眼前的人給壓垮一般。
“沒有誰送……”
“就是說父王召見你了?也是,我受傷的確給了你殺死公子糾和公子康的由頭,但是要處罰你,你保護我不力,在父王眼裏才更為重要。把披風解下來……”公主目夷左手扶了一下額頭,全身的氣勢陡然收回,像是恢復成了平時那個人畜無害,不諳世事的小公主模樣。
“……”但田昌意左手按住領口披風的帶子並不做聲。
一盞青銅燈帶着火苗砸落在田昌意的腳邊。幸好火苗很快自行熄滅了。田昌意就知道會這樣,就說有時候不能和公主殿下作對,其實在來之前就應該把披風換成自己的,還是着急來的太晚讓公主殿下過於生氣了,現下看來,結果並沒能更好一些。
“我說,把披風解下來。”公主目夷的語氣沒有迴旋的餘地。
所以說就不該說在公主殿下眼裏自己不會說的話啊。讓公主殿下注意到了異樣,這麼來說這一晚很難輕易結束了。只是公主殿下的一時興起,是會讓身為侍衛的自己感到非常難以應付的。
解下披風……
“轉過身去。”
還沒來得及看公主目夷的臉,就被這麼命令了。田昌意照辦。
“這是……”
映入公主目夷眼中的田昌意後背幾乎是被血浸透了,兩層衣衫沒有起到任何保護作用,甚至它本身都變得破破爛爛的,白色的內衫沾血發黑……
“怎麼會這樣?”公主目夷迅速靠近田昌意,她伸出手想要觸碰,但是最後她還是收回了手。
“只是看起來有些嚇人。”田昌意明白公主目夷那點無用的良知又在蠢蠢欲動了,她好心勸慰道,“我保護您不力,三十鞭,已經是非常輕的處罰了。”
短暫的癲狂后,公主目夷的聲調變得十分冷靜:“我讓父王准許你做我的侍衛,其意思就是不管誰想對你做什麼都要先問過我。處罰?不過是越過我在昭示身為君主的權威而已吧,畢竟我會預言也是為了輔佐父王的大業,只會將我看做是天命所歸的一種象徵。因為沒有想過尊重我的意願,才會這樣隨意對待你,都是我除了預言的本事一無是處才導致了這樣的事情發生。”
“王上也是出於愛護公主殿下您的意願,不說別的,讓您能用我的劍受傷,這確實是我的過失。”
“但就算你真的要被處罰,也要由我的手來,只有我才有使你受傷的權利。這一點,我一定要和父王他說清楚……”
“可是那樣,公主殿下您給我帶來的就絕不是這一點麻煩了。請不要試圖挑戰君主的權威,哪怕這位君主非常看重一個人,一旦君主的權威受到挑戰,那君主就不會被任何人放在眼裏了,為了保證權威,王上只能做出您不想承受的選擇。我沒關係的,只是這一點傷,用公主殿下你上次送我的藥膏,用不了多久,疤都不會有的。”田昌意重新系好披風的帶子,有些漫不經心地說道。
“……你說得對。”轉過身去的公主目夷用後背回答着田昌意。
“那今晚的讀書……”
“讀書就算了,沒什麼想要看的書,你也先回去就寢吧。”
“需要我幫您把寢殿的東西收拾好再走嗎?”
“我自己會收拾好。”公主目夷越過清霜般的月光往卧榻方向走去,“話說你這樣的行為算不算挑撥離間……哼,算了,你先告退吧。”
“那我先告退了,公主殿下,希望您晚上有個好夢。”
——咔嗒,田昌意合上了門。
月光充盈的時候,星星便不知要往何處去。今晚一顆星星都看不清楚。
“真是不自量力呢。”田昌意低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