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3
心軟?
怎麼可能!
他的父母死了,大哥被人坑了,家裏公司差點破產。如果家破人亡的仇都能輕易釋懷,那他於丞就不配為於家兒子。
緊箍的手指咯吱作響,指關節泛得死白,於丞咬牙紅眼地瞪向遲燁,拖着沉重而微顫的長腿步步逼近。
“等一下!”遲燁抬頭直視他,沉穩的臉上,額間微微皺了起來,“你相信他們?相信我是害死你父母的兇手?”
“難道不是嗎?”於丞赤紅的雙眸凝出血光,似要活剝了遲燁,再把他推出大樓,讓過往車輛從他身上碾過,壓個粉碎。
遲燁卻突然勾起極度諷刺的笑意:“當然不是。就算是,我也只會殺了於麟一人。”
最後一句說得恨切入骨,說完,他面上的沉穩全都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顴骨突出,眉目猙獰。
“...呵呵...我想他死好久了,從他奪走輕盈的那天起,我就天天盼着他死於非命。”
“你他媽在說什麼!”於丞終於忍不住,歇斯底里咆哮着打斷遲燁。
南庭上前一步按住激動的於丞,迅速扯入自己臂彎,旋即示意周圍保鏢全部退散。
遲燁就這樣被扔在了地上。
“冷靜一下。”南庭低聲對於丞說。他意識到遲燁的話裏有話,也許當年的車禍沒有這麼簡單。
遲燁從地上緩慢站起來,抬手整理被抓皺的西服。即使是現在這樣難堪的處境,對方也依舊看中他衣冠楚楚的虛偽模樣。
系好領帶,遲燁又抬手整理袖扣,莫大的恨意從雙目中漸顯:“我、於麟、輕盈,我們是大學同學,輕盈是我女朋友,本來我們準備畢業就結婚的,可畢業那個晚上她卻告訴我,她有了於麟的孩子。”
“一個是愛人,一個是兄弟,可他們就這樣合起伙來背叛我.....那種心境你們懂嗎,就是連想死的心都有。”遲燁說著,自嘲地瘋笑起來。
“所以,這才是你的殺人動機?”南庭問。
遲燁停止瘋笑,緩慢扭頭,瞥向南庭:“南總這麼會揣摩,那你有沒有猜到,我為什麼不在當年就動手,何必要等到十幾年後,難道就為了給您留下於丞這位太太嗎?”
“呵....問得好。像你這麼自負的人,如果不是被逼急了,又怎麼捨得仇人輕易死掉。”南庭頓了一下,續道,“我本來只是查出你使的商業手段,可沒想到你自己將往事抖了出來。如果我沒猜錯,你接下來是不是想說,於闊是你的孩子?”
話音落地,遲燁和於丞同時一驚。
南庭拉着於丞的手,力度不輕不重地握了握,接著說:“不過這是個謊言,你也不必對我們撒了。”
“當年於闊不肯與遲樂樂訂婚一事眾所周知,可在伯父伯母車禍之後,於闊卻以遲樂樂未婚夫之名參加遲樂樂的成人禮,不覺得蹊蹺嗎?”
微頓片刻,直言道:“如果沒有你遲燁的脅迫,我想,於闊怎麼會乖乖聽你話,又怎麼會被坑掉20個億。不過現在我想通了,你是意難平,得不到於伯母所以殺了他們,轉而要得到於伯父的一切,包括於闊,還有整個於氏集團。我說得對嗎?遲總。”
“不對——!”西裝整着的遲燁開始微微顫抖,“我從來沒想要輕盈死,是她自己要跟於麟走,那晚我明明求她留下,可是.....我留不住她....”
南庭帶着鄙夷的目光,悶哼一聲:“別再說這些虛情假意的話,要是真的愛一個人,我寧願死的是自己,也絕不會傷愛人一分。”
“少爺,遲燁他根本就不愛夫人。”沉默半天的林媽艱難開口,“因為強行侵犯夫人的不是老爺,而是遲燁。”
那是林媽無意中看到夫人和遲燁在談話,遲燁拉着夫人說於闊是他孩子的時候,林媽嚇壞了。本能使她想逃,可夫人的話卻又讓她停了下來。
夫人說:你錯了遲燁,你強佔我的那一次根本沒懷孕,於闊他是於麟的孩子,跟你沒有任何關係。”
那時候林媽才知道,原來夫人嫁給老爺之前就被遲燁強行佔了身子。夫人本應該恨遲燁的,卻因為遲燁和老爺合夥做生意,夫人為了老爺的前途才不得不將這件事瞞了下來。
如果不是林媽意外聽到,這事怕除了遲燁,就當真隨夫人掩埋黃土之下。
說到這裏,林媽已經泣不成聲。
她抬手指向遲燁,恨恨道:“這原本是於家家事,我不應該插嘴。但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出口污衊老爺和夫人,我實在忍不住才要說出真相。夫人是多麼漂亮賢惠的女子,她怎麼可能會是你這個禽獸的女朋友。夫人生前你玷污了她身子,死後你還要玷污她名聲,你這人簡直裡外都壞透了,你的良心當真被狗吃全了嗎?”
林媽一席話聽得於丞全身發毛。他雙目赤紅,死死盯住遲燁,咯吱作響的拳頭終於在下一瞬按奈不住地重重砸在遲燁臉上。
一拳落下去,遲燁當場吐血。
於丞的手已起不大不小的淤青。
南庭心疼地拉住他,阻止了他接着砸向遲燁的第二拳,說:“動手的事老公來做,後果由老公來承擔。”
“你知道我想做什麼?”
“我知道。”南庭很篤定,“以死難贖。”說罷,男人將他緊摟於懷,用手遮住了他雙眼,“太骯髒,別看。”
一句輕語,掌心的溫熱覆上於丞眼皮。
他清晰聽到身後有無數腳步聲,接着傳來一聲巨響。像是被什麼重物擊打,遲燁發出了痛苦的沉悶聲——
片刻,他一邊慘叫一邊辱罵:“南庭你這個卑鄙小人,你用我老婆女兒的性命作要挾,你就不怕報應嗎?”
南庭冷哼一聲,緊緊捂着於丞雙眼,不予理會。
拳打腳踢繼續着,遲燁半老的身子已然吃不消,他的聲音因為劇痛而扭曲得厲害:“對呀...你根本不怕報應,因為你的報應只會加註在於丞身上,哈哈哈——”
說他可以,說於丞....南庭的心被狠狠剜了一下。
他眉峰緊蹙,眉心緊擰,一個凶光畢露的眼神瞪向遲燁,保鏢立刻將人拖了起來——
遲燁呸了一口水:“事情過了那麼多年,你們有證據早拿出來了,要不然說這麼久除了揍我一頓,又能把我怎麼樣。”
於丞被仇恨沖得麻木的神經在這句話后被徹底點醒。
遲燁說得對,現在除了暴揍他一頓又能做什麼?十年了,當初的證據和涉事人等怕早已被他處理,父母的仇就這樣悄無聲息被淹沒在時間長河裏,所以他才可以有恃無恐地說出這種話。
於丞恨得全身發抖,顫動的眼睫不住摩擦南庭掌心。男人更是擁緊他,用自己的臉和另一隻手捂住他耳朵。
壓着耳廓模糊掉遲燁的慘叫聲,只剩下林媽的低泣和她哭着說:“對不起....對不起...都怪我...都怪我....”
當年接到丈夫電話時,林媽已經嚇傻。她愣愣聽着丈夫垂微扔下最後一句“是我害死了老爺和夫人”后就再也沒了生氣。
這麼多年來,這句話像千斤重石壓得她喘不過氣。每次噩夢醒來,她都親眼看到丈夫血肉模糊的臉,對自己說:是我害死了老爺和夫人,是我愧對於家。
這份愧對使得林媽加倍對於家兄弟好,她只有這樣才能讓自己的內心好過一點。
沒有留下任何證據,於丞最後的期望如燈泯滅。他知道奈何不了遲燁,他報不了仇,哪怕最後能懲罰兇手的是法律,如今也毫無意義。
眼淚終於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南庭將他越裹越緊,炙熱的唇吻掉他頰邊淚水,用低到心疼的聲音說:“別哭。如果爸媽還在...他們會和我一樣,不希望看你落淚。”
男人的話如降甘霖,在這顆快要乾涸的心臟注入強心針,讓他支撐着抱緊男人。
“......南庭。”
“嗯,老公在。”
“如果不能讓遲燁受到制裁....那就...”於丞因為嗓子刺痛而發緊,喉結困難地滑動,最後沉出喑啞的三個字,“放了他。”
聽似無力的三個字蘊藏了於丞有仇不能報的鬱結難舒,南庭怎會不明了。
他慢慢移動雙唇,覆上愛人微顫的唇線,舔舐着輕柔吻開——
那個吻以後,於丞再睜眼時就不見了遲燁。
他知道,吻還沒結束,遲燁就被南家保鏢拖走了。至於拖去哪,他想,應該是拖到某個杳無人煙的地方折磨一番,折磨到奄奄一息,再扔回遲家莊園。
可是幾天過去了,於丞翻遍濱海市大小角落也沒能找到遲燁。遲燁的身影包括這個名字,就像從來沒存在過一樣,無人提及,無跡可尋。
就連遲燁的兒子遲暮,也不知道他父親去了哪。於丞好幾次想開口問遲暮是不是有事瞞着他,可一看到遲暮像往常一樣對他傾城微笑,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遲燁是他仇人,但遲暮卻是大哥的愛人,這一點,於丞就算拎不清也必須拎清。
血海深仇的事留着自己復,讓什麼都不知道的遲暮陪在大哥身邊,於丞想,這是他對大哥最後的成全,也是對自己狠心丟下大哥的唯一補償。
三天後,於丞等來了私家偵探帶來遲燁的消息。他們告訴他,遲燁狼狽躲進了倉鎮的一個小旅館,在這之前,遲燁買了從倉鎮碼頭離開濱海的船票。
於丞等這個復仇機會等了足足一個禮拜,卻彷彿等了有一個世紀般漫長。知道遲燁落腳地,早已被仇恨填滿的他終於紓解爆發。
他買好了當晚去倉鎮的車票,接着在不知名的小店買了把伸縮臂刀。未作任何逗留,於丞趕回南家公館,將那封提前擬好的離婚協議書放進書房的抽屜里,最後走到會客廳,支走了所有傭人,靜靜窩在沙發上等南庭回家。
等到晚上九點,公館主樓的大門被推開,西裝筆挺的南庭出現在玄關。
那一刻,於丞沒有任何話語作開場白地沖向男人,將他緊緊抱住,仰頭去吻他。
昂貴不帶一絲褶皺的外套被於丞暴力挎到大理石地面。
絲滑的領帶就這樣被扯松,再用力拉掉。
直到襯衫紐扣被解開兩顆,南庭這才從暴雨襲擊的親吻中找到一絲喘息。
“寶寶是怎麼了,連喘口氣的機會都不捨得給老公。”
於丞意識到自己的行為過於反常,失神兩秒后,貼着男人臉頰說:“沒有,我就是突然想愛你,用盡全力地愛你。”
“傻瓜。”南庭揉揉他發頂,動作輕緩地解他衣扣,“費力氣的事,讓老公來。”
於丞一把抓住男人手腕,看着他眼睛,迫切道:“不要,讓我一次....就這一次。”
他就這樣盯着男人,帶着堅定又好似渴求的目光,一眼也不敢眨。
對視片刻,南庭點了下頭,重新覆上他雙唇的剎那,又攔腰抱起滾燙的他,旋即踏上二樓的木質樓梯。
若再遲上幾秒,眼眶打轉的東西就要忍不住滾落出來。
帶着罪惡和難捨,於丞從未有過的對男人主動和瘋狂,每一個愛吻和撫摸都傾盡全身力氣。
最後一次,他想,這是他給他的最後一次。
越是這樣想,這愛就越是狂熱,似要燒盡、熔化——
男人用同樣熾熱的愛回應他,喘息愈加沉悶,劇烈的心臟彷彿不能呼吸,於丞猛然間停了下來。
可僅僅停滯一秒,男人就翻身佔了主導權,用更加熱烈的方式燃燒他每一寸經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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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往倉鎮的末班車是凌晨一點,而現在剛好十二點整。
一切和時間都在於丞的精確計算中,包括這場用儘力氣去做的愛事。可他唯一沒算準,方延竟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樓下的會客廳。
“還沒睡呢?”方延倚在酒櫃旁,手裏端着紅酒杯,漫不經心地搖晃。
直覺告訴於丞這不是個巧合,可計劃到了這一步,無論誰都不能阻止他去要了遲燁的命。
“這麼晚不睡覺,你來這裏做什麼?”於丞若無其事地走向方延。
方延舉起手裏的酒杯,示意於丞來一杯:“臨睡前喝紅酒對身體好,特別是....”
微頓一下,對方勾起意味不明的笑,說:“虛盡乏力之後,補補?”
“就一杯,我喝完,你去睡。”於丞想打發走方延,接過半杯紅酒,他喝得滴酒不剩,“現在可以了嗎?”
方延瞧着晶瑩透亮的高腳杯點了下頭,笑語晏晏道了聲“晚安。”一個輕緩轉身,恣意隨性地朝客房邁去。
“哦對了~!”走到轉角處方延又停下來,回頭沖他擠了個媚眼,“我忘告訴你,南總讓我今晚住這,如果有任何不舒服,歡迎隨時叫我。”
“......”
隨着客房廊道傳來清脆的關門聲,於丞舒了口氣,急急放下酒杯就要離開。
一條腿剛邁開一步,腦子卻莫名湧起天昏地轉的暈麻。僅僅一瞬,意識彷彿突入夢境,視野變得模糊不清,似乎有什麼酥軟的東西咬住他,包裹他,然後昏沉入眠——
於丞意識回籠已是第二天早上,他醒來看着熟悉的卧房以及身上換上的睡衣,這一刻恍然大悟。
阻止他復仇的是方延!
不,是南庭!
他來不及換掉睡衣,拉開卧房門直奔樓下。
就在樓下的餐廳,於丞看見南庭正在用早餐,手裏拿着一份報紙,方延則站在一旁陪同。
二人見他出現,方延先是“噗嗤”一聲笑起來,隨即偏頭移開視線。
南庭則是微微皺了下眉頭,然後起身走近他,替他合上松垮的睡袍領口:“昨晚睡得好嗎。”
沒有接南庭的話,於丞抬手指着方延問:“昨晚你在我酒里下了什麼東西?”
方延咳嗽兩聲,笑回:“就一點點劑量的....安眠藥。”
“你——!”於丞氣得啞口無言。
南庭鼻息輕嘆,抓過他的手,說:“先別急着怪方延,你看看今天的財經報道。”
說完,方延將桌上的報紙遞給他。
於丞低頭一看,報紙上寫着醒目的黑色字體:「著名企業家遲燁於昨晚發生車禍,不幸當場遇難。」
這到底怎麼一回事?於丞問男人。
男人笑而不語,攬着他在桌餐坐下后才開口說:“昨晚不是說了嗎,費力氣的事,讓老公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