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五十八章 信了他的鬼
這一趟遠行，杜小草彷彿村姑頭一回進城，見多了光怪陸離，各種匪夷所思。
她以為會再回到鯨船上，竹上卻說仙鯨已經離開了，自己從山林中伐竹編了木筏，帶着杜小草坐上去，順水漂流而下。
兩岸猿聲啼，輕舟萬重山。
竹上和杜小草都沒有御劍，沒有施展任何神通，像一對真正的凡人伴侶遨遊山水之間，與溪瀑中的漁樵閑聊，從山野農夫手中購買濁釀，自己採摘野果，優哉游哉，不亦快哉。
順水漂流，入一座隱匿得極其好的仙城中，亭台樓閣恢弘，往來多是修士，在城中最熱鬧的地段，有竹上開的一個小鋪子，裏頭售賣他從各處搜羅來的物件，有的價值連城，有的不過爾爾，掌柜是個凡人老叟，十分精明，對竹上這個老闆也不甚尊敬，見了他只拿出一摞賬目說話，還埋怨他來的次數太少，店裏的貨物越來越少，耽擱他賺錢。
老叟對杜小草倒是極為熱情，還把他的老伴喊來招待杜小草。
杜小草被“老伴”兩個字誤導，以為是個白髮蒼蒼的婆婆，等人到了，卻是個二十齣頭的美貌少婦，當場驚呆，老叟訕訕解釋：“太年輕了不好做買賣，請仙長幫着遮蔽了容貌，我其實也才二十幾歲，是個俊俏郎君，天天呆在店鋪里怕被那些春心萌動的仙子們擄走——”
杜小草厥倒，這是什麼奇葩凡人。
竹上始終是笑，在杜小草的央求下短暫解開了掌柜臉上的符陣，果然是個極俊俏的男子。
竹上還告訴杜小草，似這般的店鋪，他在各處還有很多，賺錢還是其次，主要是興之所至。
“有時候我閑了，就去那些店鋪里做幾日夥計，有一回還在店鋪里破鏡了，惹得很多常年卡在瓶頸中的老傢伙效仿，也跑去塵世中開店做掌柜，可惜他們沒有我老人家的心境，東施效顰白費功夫。”
杜小草且聽着，沿着仙城的街巷興緻勃勃的閑逛，夜幕降臨時找了一家酒樓用膳，吃到一半時，夜空驀然絢麗多彩，像是有人同時點燃了數不清的煙花，美得令人窒息。
她訝異地問竹上：“怎麼回事？”
竹上嘆息，走到欄杆旁催動自己的本命仙劍，瞬間又在頭頂綻放出一朵絢麗璀璨的“煙花”。
杜小草這才醒悟，原來空中的那些不是煙花，是劍花，道行高深者催動本命仙劍綻放的劍花！
周圍的酒客食客神色肅穆，但凡佩劍的都催動仙劍升空，哪怕爆發的劍芒微弱渺小，也不以為羞。
整座仙城光怪陸離，百姓行人駐足，說是城主剛剛隕落了。
杜小草靜候竹上歸坐，低聲問他：“城主怎麼會忽然隕落？”
“不是忽然，是與空間裂隙中的凶獸搏殺，力竭而亡，他出發時便知曉必死，但還是去了，這座仙城沒有你看到的那麼平靜，時刻面臨被星獸踏平的風險，一代代城主都是隕落在搏擊星獸的戰鬥中，這一位，是第三八五十二任，下一任是他的大弟子，在師父魂牌碎裂的那一刻，已經宣誓就任新城主，繼續狙擊星獸。”
杜小草聽得惻然，問竹上為何不幫忙？
“你是道祖——”
“沒用的，那一處裂隙十分古怪，天生克制道祖的靈力，若是低於道祖，又或是高於道祖，反而沒事。”
“那就找一個比道祖更厲害的大修士過來，幫忙把那些星獸全都剿滅，永絕後患。”
杜小草說得認真，竹上笑容苦澀：“請不到。”
杜小草：……？
“你在七十二洲的時候，見過那種想跟富人借錢的窮人吧？一般而言都是借不到的吧？”
“當然，富人都懶得搭理窮人。”
“是啊，富人只跟富人往來，窮人跟窮人往來，修士之間更加現實，當你是雲瀾帝姬，你身邊往來的都是大妖部的公子，當你是焦溪村姑，身邊只有打罵你的繼母，我是道祖，我能接觸到的多是道祖，道祖之上的那些修士，另有他們的圈子，上一任城主是個美女，千方百計攀上了一個大修士，大修士告訴他，那些星獸其實就是某個大修士豢養的，他把整座仙城當成了自己的養獸場，幫了仙城便會得罪那位性情凶戾的大修士。”
杜小草眉頭緊皺，這種大修士徒有高深道行，品性令人不齒。
竹上又道：“那位美女城主的情人，只是透露了那位大修士的跟腳，沒幾日就被殺了，頭顱扔到仙城中，死不瞑目，那位美女城主盛怒之下闖進空間裂隙殺獸，一去不歸，有人說她隕落了，有人說她被大修士生擒了，我問過她的弟子，魂牌還沒碎，應該還活着，以她的剛烈脾性，落到那大修士手中，日子不會好過。”
杜小草聽得毛骨悚然，再看周圍的仙境都晦暗了，催促竹上趕緊離開。
“萬一那大修士發瘋，出手對付你怎麼辦？”
“莫慌，我這趟來，就想跟他交交手，看看自己這百年間有多大長進。”
“他會出來嗎？”
“試一試就知道了。”竹上說罷，手中的仙劍再次疾射而出，衝著西南某處倏然而沒，一瞬間爆發出的璀璨星芒照耀星空，幾乎像白晝一樣明亮。
竹上騰身飛上城中最高的一座屋脊，盤腿坐下，遙遙操控仙劍於虛空后的大修士對陣，無人知曉這場廝殺是怎樣兇險，只能看到西南方向一朵接着一朵騰起的“煙花”。
半個時辰之後，城主府中一片歡呼，城中百姓也陸續有人歡呼，天空中灑下傾盆大雨，雨水中帶着一股甜香，被它澆灌到的花木禾苗瞬間暴漲一截，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拔節生長。
酒樓外栽種的一株玉蘭，本已過了花期，在雨水灑來之後，快速開花十幾次，樹榦也暴漲了一圈，最終定格的花朵，比之最開始時大了三圈不止，從拳頭大變成了海碗大。
竹上長發劈散，緩緩走回酒樓，周圍的歡呼恭喜聲此起彼伏，他微笑拱了拱手，帶着杜小草飛離此地。
杜小草整個人還是懵的，猜測是竹上贏了，問他：“那些雨水？”
“是那些星獸的眼淚，他們被打得疼了，同伴死得多了，就會哭泣，但他們的主人脾氣古怪，只要是落過淚的星獸，全都斬殺掉，仙城可以安生一段日子了，等我道行再漲，就過來徹底除掉這個禍害。”
杜小草輕笑：“原來你在仙城開鋪子，是為了拿仙城的敵人砥礪道行？”
“不全是，也是為了讓我的鋪子生意更興隆，那些星獸天天鬧騰，城中人心惶惶，哪還有錢有閑買用不着的東西？”
杜小草信了他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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