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五十七章 山花共霽月
杜小草認得這美人就是那個“宗門裏隨隨便便就拉出一群道祖”的年輕公子的同伴，看起來還算和善，可這些天因為她，打死打傷了好幾個修士。
這一次又有人衝撞了她，眾人都以為那少年死定了，然而並沒有，他發現自己撞上了惹不起的人之後，當即怔在原地，像是被美人的絕世容顏震撼了一般木木獃獃。
那宗門弟子旋即趕來，就要痛下殺手的時候，少年忽然衝到美女腳下，噗通跪下砰砰磕頭有聲，大聲央求美女繞過自己，大聲誇讚女子如何貌美如花，如何宅心仁厚，勝過天下萬千庸脂俗粉，拍馬屁拍到肉麻。
杜小草以為他多此一舉的時候，那女子居然笑了，開口朝宗門弟子求情，宗門弟子便把少年當做臭蟲一樣踹飛了。
摔得七葷八素，命卻保住了。
杜小草驚呆，這樣也行？
竹上哈哈大笑，誇讚這少年諳熟人心，假以時日絕非池中物。
他回到房間裏，把方才這一段趣聞添在遊歷簿子上，供後來人品鑒借鑒。
仙鯨腹中的沙漏滴到一半時，在一座仙城外暫歇一日，竹上喊上杜小草下船，去仙城中訪友。
杜小草以為是某個仙家，結果是一座神廟，供奉着一尊看不出形狀的石像，或者說石頭，表面粗糲無比，像是從山上直接滾落進神廟裏的，香火十分鼎盛，往來男女極為虔誠。
竹上抵達的時候，已經夜深人靜，神廟裏靜悄悄的，他逕自上前敲了敲巨石，嘀咕了幾句什麼話，巨石就搖搖晃晃起來，從中閃出一隻半人高的金毛猴子，雙目如巨，睡眼惺忪地打量一眼杜小草：“從哪兒弄來一隻小鳥？毛色還不錯，叫得好聽嘛？”
杜小草驚得不輕，這野猴子的眼力不錯，一照面就看破她的跟腳，道行不低。
金毛猴子拿出幾壇美酒，跟竹上吆五喝六地開喝，杜小草覺得無聊，繞着神廟四下里打量，沒什麼稀奇處，除了那隻躲在石頭裏的猴子。
杜小草搞不清它是真猴子，還是什麼隱世高人的修鍊法門，她想從二人的談話里聽出一二，偏他們只提風花雪月，絲毫不提修鍊跟腳。
酒至半酣，又來了一隻……烏龜，巨大無匹的烏龜，豎起來比杜小草還高半頭！
杜小草彷彿掉進了妖精窩裏，緊張地手腳不知往哪裏放，這烏龜其實一直都在，豎在石頭背後像一堵牆，忽然倒下來就成了烏龜，大約是被酒菜的香氣誘惑到，上來就大吃大喝。
竹上的芥袋裏存貨充足，一頓酒喝得暢快，猴子滿臉酡紅，烏龜手腳亂晃，天際剛冒出一絲魚肚白，耳邊傳來公雞的鳴叫，猴子立刻僵直，哧溜躥進了石頭裏，烏龜也搖擺着返回原位裝牆壁。
杜小草啼笑皆非，趁着四下里寂靜，仔仔細細地打量一番石頭和龜壁，然後就被竹上拉走了。
“你怎麼會有這樣的朋友？”
“這樣的朋友怎麼了？你自己也是妖族，看不起猴子和烏龜？”
“不提烏龜，說那猴子，他怎麼會躲在石頭裏？”
“那石頭是他的母胎，他就是從那石頭裏生出來的，那是天下間一等一的靈石，原本有一座大山那麼大，被他淬鍊得這麼點大，還在繼續淬鍊呢。”
杜小草在七十二洲的時候，見過翡翠原石，但沒見過原石里切出活物。
“那猴子是血肉之軀？”
“應該是，你別把他當石頭，他是石頭裏誕生出的精魅，剛好長了個猴子的模樣，那座靈石山呢本來在海底，那隻龜是住在山巔的海龜，他們是鄰居，一直到現在還在一起，我遇到他們的時候，他們正在渡天劫，我幫了點小忙，就成了朋友，他們的道行挺高的了，就是心智不太高，我怕他們惹禍，讓他們在廟中吸納香火，順便增長心智。”
竹上說了許多他出門遠行的趣事，讓杜小草懊惱自己出門怎麼就那麼點背，什麼有趣的人和事都沒遇到，心懷叵測的鼠輩黏上來一堆。
“他們是不是看我好欺負？”
“當然，孤身遠行的美麗少女，氣度不俗，身上還帶足了寶物，心思又單純，是鼠輩們的最愛啊，隔着幾里地就大放光明，吸引方圓百里內的鼠輩，我就不同了，走到哪兒鼠輩都自動繞道，生怕一個不小心，被我斬於劍下，死了白死。”
杜小草鬱悶，說來說去還是怪自己人傻道行低唄。
晨曦漫撒，街巷間的行人熙熙攘攘，往來不少修士，路邊的酒樓、店鋪也遠比尋常城池氣派恢弘，一猴一龜能在這樣的地方立足，想必要有幾分真本事。
不服氣的他們的也有，就住在神廟對面的溪澗邊，搭了一座竹樓，隔山差五就要去神廟挑戰。
杜小草好奇這是什麼樣的刺頭，扯着竹上去看一眼，竹上百般推脫，反而惹得杜小草起疑心，一定要去看。
見到真人時，杜小草哦豁，秒懂竹上推三阻四的緣由，這不是她想像中鬍子拉碴的糟老頭，是個俊得令人窒息的美少年。
身穿雪白色仙袍，頭戴金簪，腰懸玉佩，如謫仙一般的神仙姿容，杜小草走遍了那麼多地方，沒見過比他長得更好看的男子，無法用言語來形容，只覺得他若站在一座山丘上，那山丘立成名山大川，所有的名山大川，都在恭候他蒞臨。
所到之處，蓬蓽生輝。
她看得目不轉睛，男子卻微微一笑，並無被冒犯的不悅，應該是見慣了對着他發花痴的女子。
他住在一座竹樓里，起居簡素，卻給人一眾金尊玉貴萬萬人不及的錯覺，一舉一動都透着不可言說的道韻。
杜小草問竹上：“他是人是妖？”
“不知道，認識他很久了，但我從沒看破過他的跟腳，他自稱是人。”
男子對竹上的到來，還算客氣，斟茶讓座，之後就無話可說，不知是不善應酬，還是心有戒備。
竹上壓根不想多呆，喝過一盞茶，就拉着杜小草告辭。
杜小草意猶未盡，走出老遠還在咋舌回味，決定回去就畫一幅丹青，掛在房間裏時常回味。
竹上輕笑：“你試着回想一下他的容貌。”
杜小草：……？
無論他怎麼努力，腦海中只有那男子如何英俊的記憶，卻沒有了他那張俊臉的記憶，咄咄怪事。
竹上提點他：“你看到的未必是真相，也許就是幻想，你喜歡什麼樣的男子，覺得什麼樣的男子最帥氣，他就按照你的心意幻化出來，想要落在紙面上卻是不能，因為人的心意是模糊不定的，世間並沒有這樣一個讓你念念不忘的男子。”
“他騙人！”
“也算不得騙人，是你自己欺騙了自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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