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一章 一個荒誕的故事（1）
很好，重頭戲終於來了！
朱翊也已經明白了皇上的意思，於是笑着說道，“這個問題，兒臣怕是答不上來了，韓姑娘，還是你給父皇說說吧。”
韓溪蕊俯身略施一禮，嘴上輕聲應下，心裏想的卻是，押中題目的感覺果然很爽！有種早已洞悉一切的自信。
“回皇上的話，您的龍體其實並無大的病症，此次之所以表象來勢洶洶，實則是因為內火鬱結，行之不暢，疏之不通所致。心中鬱熱不安為煩，手足擾動不寧為躁。煩躁之事可大可小，若不儘早治癒，病勢來襲，其陰陽、表裏、寒熱、虛實之表症皆不同。”
韓溪蕊說了些讓皇上聽着雲山霧罩的話以後，又觀察了一下皇上的神情，見他微微點了下頭，便知道他是讓自己繼續說下去。
當然要說下去了！她做了那麼多事，受了那麼多罪，要不繼續說下去的話，她可真是要哭死了！
只見韓溪蕊上前一步，輕撫裙擺，雙膝跪地，低眉斂首，細聲回應。
“啟稟皇上，臣女不懂那些轉彎抹角的人情世故之禮，自也不會粉飾太平的說些無用之言。皇上既然問了，臣女便只能如實回答。臣女方才有言，皇上的龍體其實並無大礙，此次的表徵，也已徹底疏導治癒。但是，這些不過都只是治標不治本的笨法子而已！”
韓溪蕊一邊說著，一邊快速抬頭，假裝不經意的瞥了一眼皇上此刻的神情。
皇上微微蹙眉，但面上的表情倒還算平和。
於是，韓溪蕊繼續說道，“此症若想根除，說簡單，倒也確是簡單，說難，便直如登天一般。得此症之人，若不根除，必周年循環往複，日益更盛。可若想徹底根除此症，就必得以《玄針要術》中的三十六種針法相配合，徹底打通易患鬱結之處。除此之外，再無他法！”
韓溪蕊稍稍停頓之後，並未抬頭打量皇上神情。倒是朱翊，側頭看了一眼皇上的表情，見他再次微微點了一下頭后，便開口傳話。
“韓姑娘請繼續。”
“臣女敬師不到，學藝不精，《玄針要術》中的針法，臣女只學會了前半部，而後半部的針法，臣女尚未研習……但臣女敢斷言，這普天之下，除臣女一人外，便再無人能夠習得《玄針要術》”
“這是為何？”朱翊一臉困惑，接着韓溪蕊的話問了一句。
韓溪蕊說著說著，忽然語氣猶豫，似有什麼話，想說卻不敢說一樣。
“臣女雖然年幼無知，可也懂得帝王駕前，不得擅論鬼神之事！所以，臣女還請皇上恕臣女無罪，臣女方敢直言不諱！”
朱翊聽的韓溪蕊的話，見她納頭便拜，於是趕忙轉而再次看向皇上，請他示下，該如何回應。
皇上看着韓溪蕊那麼小小的一個人，說起話來倒是有板有眼。可他龍顏之上，卻看不出半分波瀾，讓人完全猜不出，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朱翊的心都要提到了嗓子眼兒，見皇上終於緩緩點了下頭，這才在心裏長舒一口氣，而後開口說道。
“韓姑娘有什麼話，但講無妨，父皇不會怪罪於你的。”
“是，臣女謝過皇上隆恩。不知皇上之前可曾聽聞，臣女的醫術並非師從於任何一位當世名醫，而是在夢中，受仙人點化研習而成。此事雖被傳為一段神仙佳話，可於臣女而言，卻真真是‘做的一夜黃粱夢，偷的半世岐黃術’！”
朱翊明知韓溪蕊說的這些全是鬼扯，可不知怎的，就是被她編的這個故事，引得心潮澎湃，一門心思的想知道那結果到底如何？
韓溪蕊自然不知道朱翊的這個心思，不然的話，她定會得意，原來，她說故事的本事也這麼好！
不過，現在的韓溪蕊，根本顧不上朱翊。他怎麼想的，又什麼重要？重要的是，皇上的心裏到底是怎麼想！
“之所以說是‘偷’，那是因為，這些醫術，本就不是臣女該觸碰的！奈何造化弄人，陰差陽錯，臣女也是追悔莫及！那段時日，臣女每晚熟睡后，便會有一位鶴髮童顏的老神仙，引着臣女去一處琉璃洞府。洞府之內乃是琅嬛福地，到處都是醫精寶典和流逝的孤本。那位老神仙只告訴臣女，這裏的醫書典籍我可以隨便翻看，能學多少，只憑我自己的本事了！”
朱翊聽的入迷，不禁有些心嚮往之，一派羨慕的輕聲感慨了一句。
“韓姑娘可真是幸運，竟能有此奇遇！那……接下來呢？你可是將那琉璃洞府中的醫書都學會了？”
“六皇子莫要取笑臣女了，臣女資質淺薄，哪有那樣的好本事！倒也多虧了那琉璃洞府，神仙一般的地兒！素日裏先生教臣女背書，臣女一看到那些字，便忍不住昏昏欲睡，一個字都看不下去。可是，一到那琉璃洞府中，臣女便覺得思緒敏捷，看過一遍的醫書後，立時間便能一字不落的記在心裏！若是……哎……”
韓溪蕊也不想這般矯揉造作的做戲給別人看，可是，沒辦法，皇上就喜歡這種調調，非得如此，方能看出情真意切來！
“都怪臣女不好，那日在琉璃洞府中，一時貪看醫書未察覺，轉身之時，不小心碰倒了一旁的琉璃燈盞！原本，臣女只當那是一個普通的琉璃燈盞，倒了也不打緊，扶起來便是。可沒成想，那老神仙立時間便面露驚懼之色，抓着臣女的手，不由分說的便向洞府外跑去！”
“為何要跑？難道……是因為那琉璃燈盞中的火焰，引燃了洞府中的醫書不成？那韓姑娘豈非闖下大禍？”
韓溪蕊聽着朱翊急切的問話，不禁心下覺得好笑。
要麼，就是六皇子朱翊這幾日耳濡目染的多了，也學會了這裝腔作勢，拿腔作調的好演技。
要麼，就是這傻小子，只怕聽着聽着，還把這些鬼話當真的了！
不過，有他這樣聲情並茂的配合著，韓溪蕊一人講故事，倒是也不冷場。而且，朱翊的情緒和問題都配合的恰到好處，簡直為她編的這個故事加分不少！
“非也！當時，臣女未及反應，便聽到琉璃洞府之中，忽然傳來一聲振聾發聵的虎嘯之聲！臣女當時嚇得腿都軟了，若非那老神仙及時搭救，臣女怕是那日在夢中，便已落入虎口，就此交代了！”
韓溪蕊說到這裏的時候，還不長長的呼出一口氣，顯是一副心有餘悸的模樣。
“後來，臣女終於逃出生天，那位老神仙才將各種因由細細道出。那琉璃洞府本是一位上仙的存寶之地，除去外面這些數之不盡的醫精寶典外，裏邊更是別有洞天，各種寶貝數之不盡！而看守這裏的，便上仙座下的一隻斑斕白額猛虎！原本，只要臣女小心一些，便不會驚動那隻猛虎，可是……”
韓溪蕊越說越緊張，就連她自己，都情不自禁的握緊了手中的錦帕。
是了是了，馬上就要到最至關緊要的環節了，她必須調動起全身的情緒，才能將這一段演繹的淋漓盡致！
“是臣女自己不小心，才引來了之後的殺身之禍！臣女也曾問那過位老神仙，為何偏偏選中了臣女？如此奇遇，自是該選擇更有仙緣之人才是。可那位老神仙說……他說……仙緣乃是天賜福，而此事只我一人可為！不為與仙結緣，只為還報前世未盡的一段天倫之情。臣女聽不懂那位老神仙的話到底是何意，本想再多追問幾句，可那老神仙便什麼都不肯說了！”
韓溪蕊裝着一臉的茫然和無辜，這個聽起來荒誕不羈的故事，其實並無任何出彩的地方，可是，只有這至關重要的一處，只盼皇上也能有朱端那麼好的眼神和記憶力，那她就阿彌陀佛燒高香了！
“這老神仙的話，聽上去還真是玄之又玄！那之後呢？韓姑娘所說的殺身之禍，又從是怎麼一回事？”
“六皇子問的，正是臣女接下來要說的。那位老神仙在說完這些雲山霧罩的話之後，便一臉惋惜且無可奈何的嘆了一聲：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天意如此，吾輩管不得，管不得！小丫頭，你今生來之不易，這場恩情，你且儘力還報一二，來生便可不必如此執着妄念！說完這句話后，那位老神仙，便消失不見了！可是……可是……”
韓溪蕊說完這番話后，臉上的神情忽然開始，身子也跟着開始瑟瑟發抖起來。
“可是，自那日之後，那位老神雖不再入夢，但那隻斑斕白額猛虎，卻是夜夜都要在夢中，拼了命的追趕臣女！那隻猛虎善說人言，它說臣女偷了它鎮守的寶貝，它來，便是要將臣女的筋骨抽走，回去向上仙請罪！那夢中的一切，臣女現下想來，仍舊感覺不寒而慄！直如死過了一般……”
“所以，之前韓姑娘所言，夜夜被夢魘纏身，以致命不久矣，說的便是此事？”
朱翊震驚不已看着韓溪蕊，見她仍舊驚恐萬狀的難以平復心緒，這才轉而面向皇上，抱拳拱手，躬身作揖。
“啟稟父皇，之前母妃差宣旨太監，前去郡王府招韓姑娘入宮為父皇診脈。當時郡王爺言說韓姑娘身體抱恙，已然下不了床。可為了父皇的病情，韓姑娘是被抬着送入大明殿的。御醫也曾為韓姑娘診過脈，確說是……醫之無葯，救之無方！”
皇上神色凝重，雙眸晦暗深邃，令人不敢與之對視。他聽了朱翊的話之後，目光慢慢轉向韓溪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