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山神廟

夜，再一次來臨，黑漆漆的山間根本看不清路，而更糟糕的是，天下起了雨，一家人逃離了那片陰森的叢林之後，葉有知拖着傷腿，帶着家人繼續跋涉在羊腸小道中，大雨澆得全家人渾身濕透，路上泥濘難行，大家又餓又冷，葉蕾已經哭了起來。

還好路邊有一座小小的山神廟，已經年久無人，門完全破了，一家人狼狽的逃了進去，暫時歇腳，以躲避風雨。

葉染扶着父親坐了下來：“爹，你怎麼樣？”

葉有知忍着痛，傷口已經紅腫發炎：“沒事的，走到你外婆家沒有問題，若蘭，還有吃的嗎？”

顏若蘭打開包裹，取出了最後幾張餅，每人發了一張：“就這幾張餅了，他爹，咱們以後……”

葉有知打斷了她的話：“你別擔心，只要人還活着，錢沒了還可以在掙”，他看了看狼吞虎咽的葉染和葉蕾，把餅遞給了妻子：“我不餓，先放着吧。”

顏若蘭眼中湧出淚水來：“他爹……”

葉有知握了握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再說，然後轉過頭來：“葉染，去接點雨水來。”

葉染知道父親捨不得吃那張餅，恐怕是想要留給自己和妹妹，也把半張餅遞到母親手上：“娘，我吃飽了”，說完，便拿着水袋到山神廟門邊去接雨水去了。

大雨下了一夜，到天明終於停了，葉有知已經發燒了，渾身無力，但他還是奮力的站了起來，在山神廟裏拆了一根桌腿作為拐杖，帶着家人繼續出發，無論如何必須走出去，走到岳父岳母家中，就算自己不在乎生死，但也要確保家人好好的活着。

但他們還沒走到半里就絕望了，原來不知道什麼時候前面的山路塌了，小路變成了絕路，根本過不去，葉有知覺得頭昏眼花，難道天絕自己嗎，他咬了咬牙：“先回廟裏去，咱們好好想想辦法。”

一家人不得不迴轉，重新回到廟中，顏若蘭眼中含着淚水：“他爹，實在不行，咱們往回走吧。”

葉有知看了看破廟，他已經燒得厲害：“先歇一歇，若蘭，你看看咱們的火摺子還能用嗎？”

顏若蘭取出火摺子來，昨夜被雨淋濕了，打不出火星來，現在已經幹了，她試了試，打燃了火摺子，葉有知看着火，好像看到了希望：“葉染，爹有點冷，生一堆火吧。”

山神廟裏，一小堆火燃燒着，給大家帶來了溫暖，但雖然身上暖和了，肚子卻空空如也，葉染餓得心裏發慌，父親腿腫的厲害，發起了高燒，已經沒有吃的了，難不成就眼睜睜的看着父親死在這裏。

他咽了一口口水：“爹，我去外面看看能不能抓幾隻鳥。”

葉有知勉強笑了笑：“傻小子，鳥有那麼好抓嗎，你得引誘捕捉，可是咱也沒打過獵，也做不來機關陷阱。”

葉染在破廟裏到處查看着，總不能餓死在這裏，可是廟裏除了幾個瓦罐，一尊破敗的山神像，已經被拆了的供桌之外，一無所有，有的只有房頂的瓦片和四壁的石頭，加上中間一根柱子。

他暗自嘆了口氣，這怎麼捉鳥呢，沮喪了片刻，他站了起來，走到了山神廟門口，坐在門檻之上發愁，腳邊有一把砍刀躺在地上，就是昨天那劫匪漢子慌張之中留下來的，後來宋黑牛搶了他們的錢財之後，葉染覺得有把刀在手上，也可以沿途除除草，砍砍樹枝，就順便帶上了。

妹妹葉蕾也走了過來，陪着他坐在門檻上，她只有十歲，整整小葉染七歲：“哥，我餓了。”

葉染握了握她的手：“你再忍忍，我想想辦法。”

“悉悉索索”，離他們不到一丈遠的草叢中突然有了動靜，兩人轉過頭去，頓時頭上的頭髮都快豎起來了，一根手臂粗細的蛇從草叢中鑽了出來，正扭扭曲曲的向著兩人過來。

“爹……”，葉蕾恐懼的叫了一聲，後仰着跌進廟中，連滾帶爬的回到父母身邊：“蛇，好大的蛇……”

葉染嚇了一跳之後，迅速的反應了過來，趕緊抄起那把大砍刀，死死的盯着那條蛇，進退兩難。那條蛇也發現了他，不再前進，昂起頭來，朝他吐着紅紅的舌頭。

葉有知掙扎着爬了起來：“葉染，別動……”

但他喊得遲了，葉染恐懼之下，本能的想法就是消除恐懼，閉了眼，大砍刀猛然一揮，好像是砍中了，他看也不敢看，扔了砍刀，一跤就跌進了山神廟，一把抓住了葉有知：“爹，蛇……”

父子倆等了一陣，並沒有等來動靜，葉有知杵着桌腿，一瘸一拐的走到門邊，看清楚了之後，舒了口氣：“已經死了……”

葉染戰戰兢兢的回到門邊，那條手臂粗的大蛇果然直挺挺的躺在地上，頭已經沒了，想必是他驚慌中揮動大砍刀，正巧砍在蛇的脖子上：“爹，我把它砍死了？”

葉有知點了點頭：“把皮剝了，內臟去了，砍成段，找個罐子燉了吧。”

葉染有點為難的看着那條死蛇：“這……”

葉有知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已經是大人了，肯定能行……”

兩個時辰之後，山神廟裏，幾塊石頭堆成了一個簡易的灶台，上面放着一隻洗刷乾淨的大瓦罐，咕嘟咕嘟的冒着香氣，湯已經熬得雪白，葉蕾吞了吞口水：“哥，能吃了嗎？”

葉染抓了抓頭：“我也不知道，娘，能吃了嗎？”

顏若蘭正打着冷水在幫丈夫冷敷額頭，他燒得厲害，已經有些迷糊了：“可以了，把火撤了，等冷下來就可以吃了。”

不知不覺到了午後，葉有知喝過蛇湯之後，似乎燒退了一些，但連日疲憊加上受傷的折磨，昏昏沉沉的睡去了。

葉染見父親一時半會走不了，便砍來些樹枝紮成掃帚，開始打掃這小小的山神廟，清除遍佈的蛛網，把地掃得乾乾淨淨。都打掃完了之後，他蹲在那尊已經破敗的山神像跟前，看着塑像斑駁破損的身子，心中默默的祈禱着：“山神爺，保佑我爹快點好起來，保佑我們都渡過難關。”

山神像上也有許多的蛛網灰塵，他祈禱一番之後，開始為山神爺打掃清潔，小心翼翼的捲去蛛網，拂去灰塵。只是山神像雖然破敗，但也有丈高，他不得不搬來一塊石頭墊在腳下，夠着身子去打掃山神爺的頭部。可就在他夠着身子，盡量伸展樹枝去清除山神爺頭頂上方的蜘蛛網的時候，重心偏移，腳下的石頭一歪，他站立不穩，撲在了山神爺的身上，卻不料山神像不知道經歷了多少歲月了，基體已經腐朽，他這一撲，整個山神像立即垮掉，爛成了碎片灰塵，他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顏若蘭和葉蕾見他摔倒，急忙跑了過來，將他拉起：“染兒，沒摔着吧？”

葉染沮喪的看着地上碎摔成了爛渣子的山神像，耷拉着腦袋：“娘……我……”

顏若蘭幫他拍掉了身上的灰塵，仔細檢查了一番，見他無恙，鬆了口氣：“你小心點，別傷着了，等你爹好了，咱們還要趕路呢。”

葉染看着那堆碎片灰塵：“我沒事，只是……”，他心裏有些不安，把山神爺的塑像搞壞了，這對山神爺多不敬啊。

顏若蘭安慰他道：“沒事的，沒事的，等咱們安生了之後，再幫山神爺重塑金身就行了，你把這打掃下吧。”

他娘說完，便又走開去照顧他爹去了，葉蕾看了看他，也轉身離開，蹲到門邊獃獃的看着天。

葉染心中默念道：“山神爺，我不是故意的，等我以後賺錢了，一定為你重塑金身，再幫你把這廟重修一遍，原諒我。”

心中說完對山神爺的話之後，他拾起掃帚，開始打掃，掃着掃着，在那碎片之中突然露出小小的一片碧綠來，他彎腰下去撿了起來，卻是一塊四四方方的玉片，小小的一片，長不足一寸，在其中的一邊有一個小小的圓孔，想來是用來穿上細繩，掛在脖子上的。

“娘”，葉染拿着玉片交給了顏若蘭：“好像是玉片？”

他娘拿着玉片翻來覆去的看了片刻：“呵呵，還真是呢，你看這上面還有一棵樹，真好看，等下娘幫你串起來，你就掛在脖子上當附身符吧，山神爺肚子裏掉出來的東西肯定能保你平安的。”

“娘，給妹妹吧”，葉染覺得妹妹小，更應該需要山神的庇護。

他娘摸了摸他的頭：“乖孩子，懂事，蕾兒，呆會娘穿好繩子就給你了。”

葉蕾蹲在他們跟前，右手支着下巴：“娘，給哥哥吧，我有娘和爹保護就夠了。”

顏若蘭又摸了摸她的頭：“都是乖孩子，染兒，還是給你吧。”

不知不覺，夜再次降臨，那條蛇夠大的，一家人連吃兩頓才算吃完，葉有知已經不燒了，但腿上的紅腫卻依然未消，走路非常的艱難，雖然大家心中焦急，但卻沒有什麼好的辦法，只能幫他清洗了傷口，仔細的包紮了起來。

葉染躺在山神廟的一覺，輾轉反側，父親已經發出了鼾聲，妹妹也已經熟睡，但他無論如何也睡不着。他從脖子下掏出那塊小小的玉片來，母親穿好繩子后，已經交給他了，他輕輕的撫摸着帶着自己體溫的玉片：“山神啊山神，你保佑我爹儘快好起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