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掣雲
古合清眼裏蓄滿了淚,她看着雲心:“雲心!我只問一句,你可還有當初踏滅獄火也要掙一片生天的傲氣,你若有就不要阻攔我。”
雲心掙脫趙慶義的手,從椅子上滑下來,跪在地上磕頭,滿臉都是淚:“雲心愿意追隨姑娘,願意。”
古合清笑了一聲,又看着趙慶義,趙慶義愣在原地,顯然是被震住了。
“我兒時就隨我父去過戰場,着眼之處,儘是鮮血和殺戮,白骨和頭顱,我是這樣長大的。趙慶義,你當真覺得你配做我父,配做一國君王嗎?真可笑,你連戰場都沒有親自上過。”
“我父忠義,但我實在不是什麼仁慈之人。這些年,我奉父命替你守江山,我也守夠了。談吧,我同你做最後一樁生意。”
她拿劍指着趙慶義。外頭變天了,雷聲裹在灰雲里滾滾而來,雨砸在地上,狂風吹進金殿,獵獵吹起古合清帶血的衣袖,殿內昏暗,古合清站在僅剩的一點點天光里,瘦削卻直挺挺的像一棵蒼松。
趙慶義直勾勾盯着殿下的人,轉而一笑,他故作輕鬆,開門見山問道:“你要什麼?”
古合清渾身透着邪氣,她一歪頭,紅唇勾起來,鋒利得像一把奪命的彎刀:“別的我不感興趣,我就要雲妃和這個孩子。”
趙慶義掌心摩挲着龍椅的金扶手,他道:“你可不要為難寡君呀。”
古合清秀眉上挑着,一臉玩世不恭的笑,眼睛裏蓄着寒氣:“你不信?這滿殿的百姓我都留在你手裏,你只管查,查出來就殺,當然,查不出來也可以殺,我只帶走這個孩子,難道還不划算?”
“虔安啊,你要帶走孩子寡君不管,可雲妃你不能帶走。”趙慶義裝出一副好商好量的樣子。
古合清深吸一口氣,盡量保持聲音正常:“雲心是我的人,今天就算是將這琮宮屠乾淨了,我也會把她帶出去。”
話音落下,趙慶義笑了一聲:“你太看得起自己了虔安,琮宮裏裡外外三層全是兵士,兵權在寡君手裏,你不會真的以為憑你一己之力就能蕩平這裏吧?”
“我不在乎。只要能殺了你,就都是一樣的。”古合清超乎異常的冷靜。
“這樣吧,讓雲妃自己選。”趙慶義笑眯眯地看着身邊的雲心,“雲妃,只要你留在寡君身邊,寡君保准入畫在地牢好好的。”
身後的陰風又吹進來,裹着細如暗霧的冷雨,紛揚揚輕飄飄繞在古合清周身,冷濕的水汽撲在冷劍的光刃上,撞進殘留的血珠里,殷紅的滴血滑過劍身,自劍鋒剝落。
古合清握着劍柄的手緊了緊,她空曠的聲音響起,盪過整座大殿,銳似破曉:“你當真以為那座地牢困得住宸妼?”
烏雲蔽日,目視漆黑,長風過金殿,萬物靜,雷電乍起,劈到殿前的紅磚上,殿內亮了一瞬,古合清手裏的劍脫了手,劍風過趙慶義左耳,扎在牆上,趙慶義的左臉上霎時沾上帶着腥氣的液體。待烏雲散去,趙慶義抬手摸了一把左臉,是尚熱的鮮血,他一偏頭便見那劍上扎着個人,正是那假道人釋元,一柄劍直直穿透他胸口,劍法極巧。
趙慶義驚了一跳,由內侍扶着跌撞起身,滿面驚恐,他磕絆着才走了下來。
古合清譏諷一笑:“就這一點膽子?方才君耶不還很囂張嗎?”
她低頭拿開蔽在余桑雙眼上的手,從袖口裏抽出一柄小刃給余桑:“余桑,死人是最不可怕的,去上頭那個姐姐那。”
余桑渾身在抖,巨大的驚恐已經引發了驚厥,古合清的手能夠感受到他身上的熱度,他在發燒,這生死關頭猶如熔爐煉金,扛過去就是不世之材。余桑不負她望,自拿了那小刃撞了膽子往堂上走。
趙慶義驚恐交加,古合清負手上前一步,擺擺腦袋輕蔑地看着他:“別害怕,君耶,這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一個假道士,接下來的,才是好戲。”
趙慶義看向古合清的眼神變了,由冷蔑變成恐懼和憤怒,古合清佔了上風,她笑道:“這樣看着我做什麼,您不是還有梟使軍嗎?”她說著轉身走到幾個梟使軍身邊,“要動手嗎?殺了我?”
幾十個鐵甲士立在那裏,低着頭,無一人敢動。古合清看了他們,冷哼一聲:“我大琮必亡。”
趙慶義暴躁起來,他冒着冷汗大叫:“給寡君殺了她,愣着幹什麼?!傻呀!”
“來人!來人!”外頭又應聲進來一些梟使軍,但仍舊無人敢動,只是警惕地將一干人等圍在大殿中心。梟使軍面面相覷,頭更低了,堂堂天子護衛,竟懦弱到這樣的程度,可見琮國強弩之末,實在朝中無人了。
古合清隨手又抽了一柄劍:“他們當然不敢,我的人,是殺過陳疆的。”梟使軍也是分品級的,在內時分四番,着四色胡衣,赤、青、玄、紫,以玄為尊,色愈深愈是王命心腹,外派執行任務時則一色玄衣,武力高強者才可能做成一隊首領,一隊十九人,自是選了再選的。
趙慶義猛地抬頭:“安淮峙......”
“不錯,安淮峙的那個白衣手下,是我的人,陳疆就是死在她刀下的。“綉心初始也不知那就是梟使軍的前首領陳疆,梟使軍沒有身份,名字也從不公佈,這些都是穆謹止留下來的信息,他曾是梟使軍的總領。
趙慶義發瘋叫着人,梟使軍一批一批湧進殿來,局勢卻朝着令人難以置信的方向發展。
十九個紫衣士兵湧入,卻齊齊向古合清跪下,首領言道:“臣等為穆相遺部,原奉主之命效死公主馬前。”另有十九個赤衣士兵跪下道:“臣等救駕來遲。”
是穆謹止和榆次的人,古合清微一愣神,她曾親眼目睹榆次在梟使軍中藏有暗衛,也寄希望於這支軍隊,卻沒有想到穆謹止還為她留了退路,穆謹止為她,可謂面面俱到,無一不周全,她心裏一抖,想起穆謹止又是鼻中一酸。
她冷着臉轉過半個身子,拿餘光瞟了趙慶義一眼,對梟使軍吩咐道:“把琮政殿圍起來,一個人都不準放出去,誰敢走我殺誰,死法同上,說到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