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隱人

第五十一章 隱人

“穆...慈。”余大人輕聲念着這個名字。

榆次接過信箋道:“是他的本名,多年未用了,乍一看到,就連我都有些陌生。”

余大人點點頭。

“余大人可知現在是什麼時候了?”還有正事,榆次不免有些焦急。

老人搖了搖頭:“不確定。”

正說著,外頭的打更人敲響鐘鑼,高聲喊着:“丑時到!荒雞!”

榆次吃了一驚,轉身塞給老人一塊帕子,帕子上是他茅屋的位置,他對老人道:“大人,我得走了,若有殿下的消息,可來城外的這處茅屋尋我。”轉身走出庭院,想起穆謹止在信里提到的,有回過身去。

老人披着粗布外衫站在廊下,疲憊和蒼老盡顯。

榆次回到余大人跟前:“大人可願意相信晚輩?”

老人微微笑起來:“你是個好孩子,穆大人信你,老夫也願意信你。我們合丫頭,伶仃孤苦,凶吉難測,我就交給你了。你說,你們翊國沒有父債子償一說,那老夫就期許着,你能替她轉了這苦命的運。”

榆次鏗鏘道:“余大人放心,我說到做到。”

“合兒的意識沉寂,可用樂聲來提,這是我多年研究得出的經驗,你且用一用。”余老大人說著將一張糙紙遞給榆次。

榆次雙手接過鄭重頷首。

老人的手扶在一旁檐下的木樑上,一手向他揮了揮道:“走吧,都交給你了,我若有合兒的消息也會儘力告知於你。”

榆次回頭微微頷首,在心裏承諾道:必有一天我會帶她來見你。

榆次走出木門,飛到了前方的牆頭上,再向前一個借力,離開了,只留下余大人滄桑的身影,站在廊下凝望。透過滿是寒意的深夜,他的深思隨着屋子裏明明滅滅的燭光漸漸遊離遠去,想起那會兒初見這個少年之時。

那會兒,琮國和翊國的關係還沒有那麼壞,甚至由於古壑和榆老將軍的私交有些許的好轉。自潼關一戰後,雙方打得不分勝負,說是不分勝負,其實也是兩敗俱傷,實在沒有再打下去的必要。榆老將軍便向翊國帝君請求,雙方暫時休戰,互結利好。那些年也正值翊國國內天災四起,情況危急,出於百姓考慮,翊國帝君答應了這個提議。在此期間,古壑也在全力勸服趙慶義休戰,拿出了百條休戰利好書,上頭寫的就是一些“有利民生耕作”、“有利商旅交流”甚至將“有利婦人綿延後代,降低婦人生產死亡”。

若說別的利好,趙慶義還都能承認,可只這一條,他只覺得將婦人生產之事加諸於國事來說,實在是荒唐,於是大怒,誰知古壑竟引得群臣的支持,局面一時間十分難看。趙慶義被迫與翊國休戰。

後來他們爺婿也曾提及過此事,古壑十分坦誠地將纖纖深入敵營的事告知了他。終究是個沒有辦法的辦法。

“岳丈,若那時我還有丁點法子,也不至於真的就讓纖纖去了對面的駐地。對方言辭懇切,榆將軍跪在我腳下求,他又是個忠直之人,我與他交戰數十年,自然了解他不屑小人之法,不會對纖纖做什麼。可即便如此,將自己妻子的性命交出去,我也不能心安。我派了四員副將跟着,可終究還是讓纖纖落下了傷。”

“翊國那面背靠潼山,我身後是水城。無論如何,我都不能讓翊國的任何一個人進入水城,這是我身為大將的職責,我不能負了身後琮國的百姓,哪怕以榆將軍的為人,這樣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我也不能拿一個城池的百姓冒險。”

余老還記得古壑說這段話時的神色。

他發狠地閉上眼道:“纖纖一去,若是有什麼事,我定會親自殺過去,救她回家。”

有四員副將在側,古壑一直在陣前望着。可余纖纖自回到自己營帳之後,還是經不住驚嚇,生了一場大病,病情來勢洶洶,古壑只好派人將她送回琮京醫治,余家與長孫家一樣,是醫學世家,古壑還在前線,余纖纖乾脆就被他們接回了榆家調養。

說不生氣是假的,自己閨女回來之時,高燒不退,滿臉通紅,連意識都已經模糊了。余纖纖也不過是自幼養在深閨的女兒,哪裏見過烽火狼煙的局面,更何況深入敵方營帳,這是硬生生被嚇成這般的。

可只要一想到,她身負醫者之命,以醫者之名,妙手仁心,救回了無辜婦人和無辜稚兒。余大人又覺得甚是驕傲,醫者治病救人的心是無疆界的。可余纖纖的狀況不見好,昏迷了十數日也養不回神智,每日都靠湯藥吊著,口中喃喃叫着古壑的名字。甚至人體精力耗盡,氣提不住血,陽氣大泄,孕宮出了大紅,險些難以生育。滿手滿腳都是余大人給扎的針。

如此這番,一日喂四遍葯,白日三回,子夜一遍,扎三四個時辰的針,時時刻刻需有人看護,這才好起來。這期間,王君趙慶義也時常微服駕臨,是聽聞古氏家眷做了如此大長琮國臉面之事,帶着賞賜珍惜藥品前來探望。

可當余纖纖醒來之時,第一眼看見的卻不是心心念念的古壑。而是剛剛落坐在一旁檀木圓凳上的王君趙慶義。

她大夢初醒,滿眼含淚。趙慶義上前以王君之姿寬慰。

如今細細想來,或許自那時起,一切便要不同了。

琮國與翊國休戰之後,百姓的日子確實好過起來。兩國甚至開放了商旅往來,也常有使者來朝,方士雲遊者互通往來。余纖纖的身子日漸好轉,只是依然是未復元的體弱。古壑自打從前線歸來,日日都來看她,也幾次提出要接她回古府親自照顧,但她對古壑卻十分冷淡,不再像以往那樣粘着古壑了,安靜下來之時,也是綉繡花,看看話本詩詞,納納鞋子,做做衣裳。一件一件兒的對比着看,全是做給古壑的,偏生古壑在眼前,她就不願意多說話。

當她是心中有氣,余老大人也沒少寬慰她。

一切就這樣平平淡淡的,直到某一日古壑下了朝,領了一對父子來到太醫院,那便是余老大人與榆次見的第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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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落徽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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