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寬恕

第4章 寬恕

第二天早晨卡瑪娜到大叔住的地方來了。一有機會,她就把賽娜佳拉到一邊去,熱烈地擁抱着她。

“你今天因為什麼事忽然這麼高興呢,親愛的?”賽娜佳一邊在她身上撫摸着,一邊問道。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大姐,我只覺得我的苦難的日子好像已經快完結了。”

賽娜佳:“來,你一定得告訴我是怎麼回事。昨天一直到天晚的時候我們都還在一起的,我走之後又有什麼新的事情發生嗎?”

卡瑪娜:“實在也沒有什麼可說的,不過我現在的確感覺到他已經屬我所有。大概是上天已對我動了憐憫之心了。”

賽娜佳:“那真是太好了,親愛的。不過你千萬不要對我隱瞞,一定得把全部情況都告訴我。”

卡瑪娜:“我的確沒有什麼要對你隱瞞的,大姐,就只是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說好。今天早晨我起來的時候,我感到生命好像已對我有了一種新的意義。心裏是異乎尋常地快樂,手邊的活兒也好像忽然變得說不出地輕鬆了。我的全部希望已經完全實現了。我現在唯一擔心的只是我可能還會失去我已得到的東西。我不敢相信上天會對我那麼仁慈,能讓我終生都這樣快樂。”

賽娜佳:“我想你現在的確已經轉運了,別人要想害你也不會有用。凡你應該享受的快樂,你將來一定會連本帶利地收回來。”

卡瑪娜:“不,你可別那麼說,大姐。我已經把所有的利息都收回來了。對我自己的命運我沒有什麼可以抱怨的。現在我並沒有任何不滿足的地方。”

這時大叔走進來了。

“你現在必須出去一趟,親愛的,”他對卡瑪娜說,“哈梅西先生已經來了。”

在大叔進來之前,他自己先已和哈梅西談過一陣。

“你和卡瑪娜之間的真實情況我是完全知道的,”他曾對他說,“現在我勸你重新去開始你自己的新的生活,把她完全從你的記憶中拋開。如果你和她之間還有什麼需要解決的問題存在,那且留待上天去解決吧;你自己千萬別再多事了。”

哈梅西回答說,“在我最後和卡瑪娜斷絕一切關係之前,我必須對納里納克夏把全部情況講清楚;不然的話,我良心上的不安就會使我沒法兒去開始一種新的生活。我現在再來討論卡瑪娜的問題,也許必要,也許不必要。但儘管完全不必要,我如果不把應該說出的情況全部講清楚,我的良心是怎麼也不會安的。”

“很好,”大叔說,“你且先等一等。我一下就回來。”

哈梅西走到窗前,冷漠地望着街上的行人。後來,他忽然聽到一陣腳步聲,一回過頭來卻看到一個女孩子正站在那裏對他深深地鞠下躬去。當她抬起頭來的時候,他不禁搶過去幾步驚愕地叫道,“卡瑪娜!”

現在站在他面前的確就是卡瑪娜,她一言不發,一動也不動地站在那裏。

“謝謝上天,哈梅西先生,”大叔說,他這時已經跟着她一道走了進來,“卡瑪娜的惡運眼看是快要結束了,光明的前途已經在望。在她遇到極大的危險的時候,你曾經救過她,而這件事卻給你帶來了許多不幸。現在是你們必須分手的時候了,她既然受過你的恩惠,在這分手的時候,她當然不能不發一語。她今天是來向你告別並希望得到你的祝福的。”

哈梅西一時間幾乎說不出話來了。

“願上天保佑你,卡瑪娜,”他最後說道。“不管我有什麼對不起你的事,不管那些事是我有意還是無意做出來的,都求你原諒吧。”

卡瑪娜強支着自己的身子靠牆站着,一句話也回答不上來。

略過了一會兒之後哈梅西又接著說,“如果你有什麼話要我傳給什麼人,或者別人還會有什麼誤會需要我解釋的,你只要吩咐一聲就行了。”lass=“STYLE2“>卡瑪娜把自己的兩隻手緊緊地交抱着。

“我求你不要對任何人講一個字。”

“在很長一段時間裏,關於你的事我從沒有對任何人談過,”哈梅西說。“雖然沉默使我自己感到苦惱萬狀,我也仍始終保持沉默。一直到不幾天以前,我相信你已經不會為人世的紛擾所苦的時候,我才對人談起過你的事,而且也仍只是對一個家庭里的幾個人,我想那決不會對你的事有什麼妨害;說實在的,也許倒可能還會有些幫助。大叔很顯然是了解全部情況的。說起來,就是那安那達先生,他的女兒——”

“你當然是說漢娜麗妮,”大叔插嘴說。“他們現在已經知道了卡瑪娜的事嗎?”

“是的,”哈梅西說,“如果你們還有什麼事希望我去告訴他們,我也一定照辦。至於我自己,我已不再有任何希望;除開別的許多東西,連我的生命也已經遭受了莫大的損失。現在我所唯一希望的就是儘快除去心上的一切牽挂;我希望能夠馬上付清我早應付清的債務,從此可以獲得自由。”

大叔極熱情地握住了他的一隻手。

“不,哈梅西先生,我們對你並沒有任何其它的要求。你所遭的苦難實在已經使你夠受了,但願從今以後,你能夠永久過着自由、幸福和毫無煩惱的生活。”

“我現在應該向你告別了,”哈梅西轉過臉去對卡瑪娜說。

她仍然沒有開口,只又一次對他深深鞠了一個躬。

哈梅西像在夢境中似地走到外面的大街上來了,他暗暗對自己說,“我很高興終於能夠見到了卡瑪娜;這一次的見面也算使我們這一段離奇的遭遇有了一個很好的收場。雖然我沒法弄清楚她究竟因為什麼離開了我們在加希波爾租下的房子,但有一件事決不容懷疑——我對她是十分多餘的。現在除了我自己誰也不會需要我;讓我到茫茫的世界中去過我自己的生活吧。以往的事已經沒有回顧的必要卡瑪娜回到家裏來的時候,她看到安那達先生和漢娜麗妮正跟克西曼卡瑞坐在一起談話。

“哈瑞達西回來了!”克西曼卡瑞一看到她就大聲叫道。

“你把你的朋友帶到你自己房間裏去坐一會兒,好不好,親愛的?我在這兒陪安那達先生吃茶。”

漢娜麗妮一走進卡瑪娜的房間就雙手摟着她的脖子叫道,“卡瑪娜!”

“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的?”卡瑪娜問道,並沒有顯出十分驚奇的樣子。

“有人已經把你過去的情形全部都告訴我了。我也說不出是因為什麼,在我一聽到那些話的時候,我就斷定你准就是卡瑪娜。”

“我不希望讓任何人知道我的名字,”卡瑪娜說,“我的真名字已經變成了我的一種恥辱。”

“是的,但這個名字現在卻將幫助你恢復你的權利。”

卡瑪娜搖了搖頭。

“我並不那麼看。我沒有什麼權利要恢復,也不希望恢復什麼權利。”

“但你究竟有什麼理由要始終對你丈夫瞞住那些事情呢?你為什麼不能不管結果怎樣把你的心全部交給他呢?你根本不應該對他隱瞞任何事情。”

卡瑪娜的臉立刻變白了。她不知如何是好地望着漢娜麗妮,想找幾句話來回答,但始終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最後她終於一歪身在床上躺下了。

“實際上我並沒有做任何錯事,但天知道我究竟為什麼這樣感到自己見不得人!我實在沒有犯任何罪,為什麼該受到這種懲罰?我怎麼能夠把那些事情全都告訴他呢?”

漢娜麗妮握住了她的一隻手。

“這實際並不是什麼懲罰,而只是一個消除罪孽的過程。因為一開始不肯說真話,你已經落在一個陷阱中,如果你現在再對你的丈夫隱瞞下去,那你將永遠也沒法從裏面跳出來了。快把一切交託給上天,爬出陷阱來吧。”

“我所以沒有勇氣那麼做,只是因為害怕我可能會因此丟失掉一切,但我現在已經了解了你的意思。我必須把一切事全告訴他,不管將來會產生什麼樣的結果。我決不能再對他隱瞞下去了,”說到這裏,她已把自己的兩手緊緊地交抱起來。

“那麼,你願意怎麼辦呢?”漢娜麗妮安撫地問道。“你願意讓別人替你去對他講嗎?”

卡瑪娜連連搖頭。“不,不,我決不能讓任何別人去對他講。我一定要親自去告訴他;你不要以為我沒有能力那樣做。”

“那是再好不過了,”漢娜麗妮說。“我不知道我們將來還有沒有見面的日子;我現在是來告訴你,我們馬上就要離開這裏了。”

“你們要到什麼地方去?”

“到加爾各答。別讓我再耽擱你了;一早晨你還有許多活兒要做。我最好這就走吧,親愛的。以後可別忘了你的大姐姐。”

“你將來一定得給我寫信,你願意寫嗎?”卡瑪娜握住她的一隻手說。

漢娜麗妮答應一定寫。

“你得寫信告訴我應該怎麼辦;我知道你的信一定能給我增加勇氣的。”

漢娜麗妮禁不住微笑了。

“哦,那沒問題。你將來準定會有一個比我更好的參謀。”

卡瑪娜雖沒有明白表示出來,她心裏實際頗為漢娜麗妮不安。儘管漢娜麗妮表面上似乎很平靜,在她的面部表情中所透露出來的悲愁的心境使卡瑪娜不能不對她懷着幾分憐憫之心;但因為漢娜麗妮究竟有一種使人覺得難於親近的氣派,她也就不願和她多談,更不願去探詢她的心事了。STYLE2“>那天早晨卡瑪娜雖然毫無保留地對漢娜麗妮講出了她心裏的話,漢娜麗妮卻因為始終守口如瓶,在離開的時候仍不免懷着滿腹心事。一種極其憂鬱和聽天由命的神情,像一片永不會消散的陰影一樣掛在她的臉上。

整個那一天,卡瑪娜每在操勞之餘偶有閑暇的時候,總彷彿又聽到了漢娜麗妮所講的那一段話,又看到了她的那一雙柔和多情的眼睛。除了漢娜麗妮和納里納克夏的婚約已經解除這一件事情之外,她對漢娜麗妮的情況是一無所知的。

那天早晨,漢娜麗妮曾從她家花園裏摘了一籃鮮花送到克西曼卡瑞家來。下午在洗完澡之後,卡瑪娜就坐下來,拿那些花編織花環。她編的時候,克西曼卡瑞也一直陪着她坐着。

“啊,親愛的,”她對卡瑪娜說,“今天漢娜麗妮來向我告別的時候,我真說不出心裏是什麼樣的一種感覺。不管別人怎麼說,她的確是一個極可愛的姑娘;我現在仍在想,有她那樣一個兒媳婦,我一定會非常快樂。這樁親事本來已經差不多快成了的,可我實在不明白我兒子是懷着什麼主意。他究竟為什麼忽然又不願意了,那真只有他自己知道。”

克西曼卡瑞並不肯承認,到後來是她自己反對她那樁親事的。

這時她聽到外面一陣腳步聲,就叫着問道:“是納里納嗎?”

卡瑪娜匆忙地把那些花和花環拿衣襟兜起來,並立刻戴上了面紗。

納里納克夏進屋以後,他媽媽對他說,“漢娜和她爹剛剛才離開這裏;你見到他們了嗎?”

“見到的,路上碰到他們,我用車把他們送回去了。”

“不管你怎麼說,孩子,”他媽媽接著說,“像漢娜這樣的姑娘實在是並不多的。”她說這話好像表示納里納克夏一向就反對這種說法似的;但他這時也只笑了一笑,什麼話也沒有說。

“你覺得好笑嗎?”他媽媽又說。“我已經讓你和漢娜訂婚,最後甚至已經去對她祝福過了;而結果你不知忽然打下了什麼鬼主意,把整個計劃全給破壞了。現在對這件事你一點都不覺得遺憾嗎?”

納里納克夏似乎準備開口了,他先看了卡瑪娜一眼,卻發現她正瞪着兩眼,態度嚴肅地望着他。在他們兩人眼神相遇的時候,卡瑪娜立刻羞得只恨無地縫可鑽,馬上就把頭低了下去。

“可是,媽媽,”納里納克夏說,“你為什麼以為你兒子那麼得人歡心,要給他訂一樁親事一定是一件非常輕而易舉的事呢?像我這樣一個老古板的人,別人不會一見鍾情的!”

聽到這話卡瑪娜又抬起頭來了;但她一抬頭,納里納克夏又轉過臉對她望了一眼;他眼睛裏充滿了喜悅的表情,這使得卡瑪娜感到恨不得立刻逃跑出去才好。

“快給我走開,別在這裏胡說了吧,”克西曼卡瑞對她的兒子說。“你越說越叫人生氣了。”

他們都走了以後,卡瑪娜獨自坐着把漢娜麗妮送來的那些花編成了一個大花環;她把花環放在一個籃子裏,灑上水之後,就把它擺在納里納克夏的書房裏了。想到這個大花環是漢娜麗妮臨別時送來的一份禮物,她止不住一陣心酸。

回到自己的房間去以後,卡瑪娜獨自沉思了很久;她不甚了解納里納克夏一再拿眼睛看她是什麼意思,也不了解他對她究竟是怎麼個想法。他的眼光似乎一下看透了她心中的一切秘密。過去,每當他來到家裏的時候,她就躲避起來,那倒也沒有什麼,現在這情景,竟常常弄得她非常窘;這真是因自己隱瞞身份所招來的一種懲罰。

她暗暗對自己說,“納里納克夏一定在想,‘媽媽從什麼地方弄來哈瑞達西這個姑娘的呢?我從來也沒見過這樣沒規矩的女人。’他要是對我存着這麼個看法,那我可真是一刻也忍受不了的。”

那一天夜晚,她上床的時候,決定第二天一有機會就把她心中的秘密全講出來,結果如何她完全不顧了。

第二天她一大早就起來去洗過了澡;她從恆河帶了一小罐水回來,預備和平常一樣,在動手做別的活兒之前,先去打掃納里納克夏的書房;但今天早晨她卻發現他,違反他素常的習慣,早已在書房裏坐着了。

因為不能照常進行她的工作,卡瑪娜心裏多少有些不舒服,她轉過身去慢慢向回走;但走了不遠,她心裏忽然一動,於是就停住步,一動也不動地站住了。

慢慢她又走回來站立在他的書房門外了。她心裏這時究竟在想些什麼,她自己也全不知道;整個世界好像在一片濃霧裏浮動,她已經完全失去了時間觀念。

忽然間,她發現納里納克夏走出書房來站立在她的面前了。卡瑪娜於是好像突然從夢中驚醒似的,搶上一步對他拜倒下去,讓自己的頭直碰到了他的腳尖;她在洗澡時被弄濕的蓬鬆的頭髮已披散開來,掩蓋住了他的腳背。行完禮之後,她就站起身來,像一座石像似的站立在他的身邊;她完全忘掉她的面紗已經滑落下來,也根本沒有注意到納里納克夏這時正目不轉睛地凝視着她的臉。外界的一切對她已完全失去存在了,然而就在這時她好像忽然受到了上天的啟示,立刻用一種極其堅定的聲音大聲說道,“我是卡瑪娜。”

但話剛一出口,她自己的聲音似乎立刻就打破了她的迷夢,沖亂了她的凝定的心神。她止不住渾身戰慄着低下頭去;雖然她心裏感到她必須得趕快逃開,但她已經無力挪動自己的腳步了。在說出“我是卡瑪娜”幾個字和在向納里納克夏行禮的時候,她已經使盡了她的全部精力,已經把自己的一切全都放了進去。現在她再沒有任何東西留下可以用來掩蓋自己的羞愧了。她已經把自己完全交在納里納克夏的手中。

他慢慢把她的雙手拉起來,一邊吻着她的手,一邊喃喃地說,“我知道!你就是我的卡瑪娜!快同我來吧。”

他領她進屋子裏去,把她編的那個花環拿起來戴在她的脖子上了。

“來,讓我們來向上天謝恩吧;”當他們兩人肩並肩地磕下頭去,把頭觸在雪白的硬石地板上的時候,早晨的太陽從窗子裏照進來,輕撫着他們低垂的頭頸。

卡瑪娜站起來后,立刻又一次懷着無限的崇敬向納里納克夏行了一個禮。這一次再站起身來,她就已經完全沒有那種使她痛苦不堪的羞怯之感了。她這時並不感到某種令她極度興奮的歡樂,而只感到一種如釋重負的寧靜安和的欣慰之情,像晨間的清光一樣,烘暖了她的全身;一種決心獻身的熱忱佔據了她的整個心靈,世界上的一切似乎都已被她在神壇前燃起的線香的清煙所隱蔽了。

不知從什麼地方來的眼淚無限量地湧出她的眼睛,一大滴一大滴地順着她的臉頰流了下來——這是歡樂的眼淚,這眼淚洗去了一直瀰漫在她的孤獨生活中的愁雲。

納里納克夏沒有再對她講什麼。他用手掠開了搭在她前額上的潮濕的頭髮,就走了出去。

卡瑪娜還沒有能夠盡情傾瀉出心中的熱情;它騷擾着她的心,使她急於想把它一下全部傾瀉出來。她走到納里納克夏的卧室里去,從自己的脖子上取下花環來,把它套在那一雙木板鞋上;她把木板鞋拿起來碰一碰自己的額頭,然後又把它恭敬地放了回去。

接着她就好像自己正在為神靈服役似地,開始去做她每天應做的工作;每做完一件事,她更彷彿覺得靠着歡樂的翅膀,她已把她的一段禱告詞向上天送去了。

“你這是幹什麼,親愛的?”克西曼卡瑞叫喊着說。“瞧你這收拾打掃的樣子,別人會以為你是要在一天之內使整個屋子改個樣兒哩。”

工作完了以後,卡瑪娜並沒有做針線活,她關起門來躲在自己的卧室里了;納里納克夏提着一籃白星海芋,一直找到她的卧室里去。

“卡瑪娜,”他說,“把這些海芋放在水裏面養着。今天晚上,我們兩人得去求求媽媽給我們祝福。”

“可是我還沒有把整個情況講給你聽哩,”卡瑪娜低下頭去說。

“再沒有什麼需要你告訴我的;我全知道了,”納里納克夏說。

卡瑪娜拉起面紗來遮住了臉。

“可是媽媽——”她說,但自己又說不下去了。

納里納克夏拉開了她的面紗。“媽媽一生曾經寬容了許多人的罪惡。你根本並沒有真犯什麼罪,她當然一定會寬恕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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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薇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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