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琉璃火鴉
曹荀和朱九鈺出發之前,客棧掌柜聽說他倆要來這座城隍廟,感覺有點怪。
一座已經破敗的廟宇,而且還沾染了不幹凈東西的地方,還有人去上香?
看來這兩個外地人,應該是很多年沒踏足范陽郡了。因此,也就多嘮叨了幾句,算是好意提醒自家客人,最好別去。
但其實,這座城隍廟的歷史,曹荀是門兒清,早就一直留意着。
說起來,這座城隍廟,原本的香火是十分興旺的,信眾所求之事,皆能順心如意。
據郡城野史記載,城隍老爺姓水名墉,是遠古開天闢地時,某朝的一名治水能臣。
因城隍老爺生來“美姿儀,面至白”,曾傳說有城中閨秀女子來上香時,戲言若得城隍老爺為夫,便是人生無甚遺憾。
到了當天夜裏,女子就夢見與水老爺成了好事,第二天再到城隍廟,果然見昨晚系在水老爺足上的紅繩,赫然就在廟中金身上。
後來,女子突然無病而終,城中信眾都是被水老爺娶去做夫人。
自此,廟中的香火越來越旺。鼎盛時期,在安龍大陸的廟宇中,可排前三。
至於淪落破敗,其實算起來,也就是這七八年間的事情。
原因是這地方,突然發生了古怪。
事情從七八年前開始,大家發現這座城隍廟,每當到了夜裏,遠遠望去,燈火點點。可是行至近處,卻又看不到半點燈光。
起初,大家都以為是水老爺顯靈,後來隨着求啥都不靈,也就淪為鬼怪之說,以致如今人跡罕至,連門前石板路上的落葉,也都沒有人打掃了。
當年曹荀尋找師兄,曾路經此地,雖是已見香火凋零,但廟祝與個別清客尚在,還不至於今日此等凄涼境地。
那時城中已經開始盛傳鬼怪之說,他曹荀對此等說法,一直笑而不語。
其中原因,也就是他今日領着朱九鈺,來此尋找的那份機緣。
曹荀與朱九鈺來到廟前,並不急於進廟。二人反而繞着日漸破敗的廟宇,行至廟后那條已經完全乾涸的溝渠邊上站定,目光循着溝渠走向,緩緩望向遠方。
須臾,先生學生二人,相視一笑。
“開始吧!”曹荀拍了學生一下肩膀。
隨後從袖中掏出一支狼毫小筆,憑空寫了一個“引”字,口中念念有詞。
朱九鈺聞言,立即神色肅然,轉眼間手掐一道印決,口吐二字:“風生......”
頃刻,一道清風徐徐而來,緊接着遠處霧氣漸起,順着彎彎曲曲的乾涸溝渠,像一條婉約的白蛇,靈動穿梭而至。
朱九鈺看了一眼先生,見先生微微點頭,立即換了一道手印,喝道:“水起......”
此刻四周寂靜無聲,只見那乾涸的溝渠,緩緩升起水面,越來越高......到最後,水流竟無聲無息溢出溝渠,浸濕二人的鞋襪。
曹荀狼毫一揮,輕聲一叱:“去!”
“嘩啦......”
霎時間,溝渠中的水流驟然激蕩,頃刻沖開淤塞之處,伴隨着轟鳴,湧入環繞廟宇的那條河溝,水花翻滾奔騰不息。
也幸虧這地方如今極為荒涼,要不然這一幕落入眾人之眼,必定要驚呼不止。整個范陽郡城,都會引起轟動。
半柱香時間后,城隍廟出現一陣輕微的抖動,一道類似雨後的彩虹事物,倏地跨過廟宇屋檐,轉瞬消失。
“來了!”
曹荀大袖一揮,立即隔起一方小天地。
轉頭見朱九鈺神色緊張,便笑了笑,溫聲說道:“莫慌,你再起一層小天地,先生我保准它跑不掉。”
朱九鈺點點頭,雙手自下向上緩緩而起,然後雙袖對插,袖中雙手各結一印,口頌聖賢之詞。
“考槃在澗,碩人之寬。”
正所謂言出法隨,頃刻一棟只有二人才能看見的巍峨木樓,倏地罩住整座城隍廟。
這座巍峨木樓,上下都是綠潤欲滴的古木結構,在煌煌艷陽之下,熠熠生輝。
“走吧,去把它收了!”
曹荀拍拍手,喊上學生,二人轉過廟后,來到城隍廟正殿。
進門見正殿之上的城隍老爺神像,金漆早已脫落殆盡,面色泛黑,滿身灰塵,曹荀不禁嘴角一翹:“水老爺,八年冷板凳都坐了,如今也不着急這一時半會吧?”
朱九鈺倒是沒敢像先生那般隨意,一進正殿就已經悄悄放開神識,四處搜尋。
曹荀見他如此認真,心中很是寬慰,用力拍了拍學生肩膀,哈哈大笑。
“這麼賣力,回頭幹完活,咱們得看看水老爺私藏了多少漆像金粉?敢不送幾兩給你做酬勞,我來啐他一臉口沫。”
先生學生二人正說話間,一聲冷哼出現。
“找死!你們以為這點雕蟲小技,就能困住本座了么?”
聲音剛一落地,“轟”的一聲炸響,一道來勢洶洶的火焰,已經猛然撲向二人。
說時遲那時快,朱九鈺倏地越過先生迎向火焰,他不僅絲毫不避,反而伸手將火焰吸在自己手心,轉瞬絲絲縷縷都收進身體,半點也不讓浪費。
“咦!”
一隻渾身上下冒着火焰,條紋斑駁如琉璃的烏鴉,突然飛進正殿中,停在半空處。眼珠滴溜溜的轉個不停,獃獃看着朱九鈺,神色彷彿十分不解。
確實,它的這道玄明真火,莫說是眼前這個只有宮主修為的少年,就是來兩個涅槃境的神仙,也未見得能接得如此輕鬆啊!
這座城隍廟的水老爺,在道門中雖然只是個仙台境,但畢竟佔着門前靈渠厭勝的地利優勢,勉強算有接近涅槃境的道行,可是當日火鴉打上門時,僅僅只用半道真火,就已經讓他招架不住,差點丟了小命。
當時若不是城隍夫人苦苦哀求,火鴉哪裏肯收起那半道真火,還留着條冷板凳給水老爺閑坐?
火鴉當年之所以打上門來,其實是看中了這城隍廟前的那條靈渠。
只是這八年來,門前的靈渠再充沛,也遭不住火鴉夜夜前來享用,如今已是乾涸見底。
剛剛靈渠出現劇烈異動,火鴉以為是神跡再現,急忙趕來查看,卻沒想到竟是面前這兩人設下陷阱。
而且,這少年對它的玄明真火,似乎有克制之法,火鴉越想越是驚心。
正想奪路而逃,曹荀已沉聲一喝。
“收!”
小天地隨即縮小,很快就變成鳥籠大小模樣,正好裝着火鴉。
火鴉回過神來,猛然一甩身,一團龐大的熊熊烈火燃起,瞬間就燒穿曹荀的鳥籠。
“嗤!”
火鴉譏笑一聲,振翅欲飛。
卻見巍峨的木樓迅速縮小,轉眼也成一鳥籠模樣,任它如何撲騰,也只是在籠中撞來撞去,不得離去。
“焚炎蒼天!”
火鴉怒喝,翅膀一抖,火焰越發壯大,且由紅入紫,火勢十分驚人。
“轟!”眼看廟宇房梁已着火,火焰像一條條靈敏的小蛇,席捲向四方。
此時,朱九鈺突然目光凌厲,掐訣大喊一聲:“水來!”
頓時廟前廟后的水流,逕自穿過門窗,如蛟龍入戶,盤旋而至,頃刻形成道道水幕,將他與鳥籠緊緊包圍,隔出一個正方體。
朱九鈺口中念念有詞,手中繼續掐印,全身靈脈打開,然後穿過熊熊烈火,伸手緊緊抓住火鴉。
火鴉見熊熊真火都無法擊退少年,瘋狂掙扎:“小子!你真不怕死?”
猛烈的火焰,驟然變得更加龐大。
“我乃先天光明體,本性親火,今日為水老爺除害,收你入我聖體,也算你我冥冥中有緣。”
朱九鈺念動咒決,靈氣一轉,熊熊烈火竟順着他的靈脈,漸漸沒入。
一炷香時間過後,這隻曹先生叫它做琉璃火鴉的籠中鳥,也化作絲絲縷縷火焰,全部進入他的身體。
剎那間,朱九鈺氣息猛然暴漲,渾身發出耀眼的光芒,衝破水幕,照遍整座廟宇。
片刻過後,耀眼的光芒才漸漸消失,四周恢復原狀。
曹荀看着面前這個沉浸在欣喜中的學生,自己也是滿臉笑容。這個少年,如今不僅穩穩站定宮主修為,更因為收伏了琉璃火鴉,戰力提升了一大截。
假以時間,朱九鈺一旦消化完今天這份大機緣,莫說遇上高他一級修為的對手,就算遇上那些剛剛步入地仙領域的涅槃境,只要對方不是天性親火,也不是沒有取勝的機會。
正想着,只見那正堂邊門處,有一婦人扶着一位病怏怏的白臉中年走來。
曹荀一眼望去,原來是這城隍廟的正主水墉。
這個歷代王朝皇帝在敕封山水時,不知該將他歸於山神還是水神的可憐人,被琉璃火鴉壓制了八年,如今連嬰神修為都岌岌可危了。
若不是朱九鈺今日來收伏琉璃火鴉,再拖上一段時日,恐怕水老爺身死道銷也不是什麼出奇的事情。
水老爺夫婦與二人見面,正想出口道謝,曹荀已笑嘻嘻先搶了話頭:“那些虛頭巴腦的感謝話就別說了,水老爺還是來點實際性的香火情吧,三兩斤漆像金粉啥的,意思意思?”
水老爺努力掙脫夫人的攙扶,深深鞠了一躬說:“二位先生若是范陽郡人,水某就算將僅剩的些許山水氣運送出,也難報答二位救命之恩,更何況那幾兩已經晦黑的金粉。”
“二位先生若不嫌棄,水某這就讓夫人去取來。”
曹荀聞言大笑,擺了擺手說:“算了,算了,水老爺眼下病入膏肓,我師徒二人豈能做趁火打劫的事?開個玩笑罷了,待他日再有經過,再向水老爺夫婦討杯水酒便是。”
此刻,廟外有老僧駐足頷首,低聲呢喃:善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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