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關於那些過去的事兒
尋仙問道，對人們來說不是陌生的詞，但尋仙問道是極其很難的，不說那些仙道宗門在很遙遠的地方，不知道要爬過幾座山，趟過幾條河才能走到山巒疊翠的宗門腳下，而仙師們往往不愛現神通於凡間，致使同峽鎮幾歲孩童都能聽到仙師的傳說，但卻從來不知道仙師長什麼樣子。
這個道人雖然其貌不揚，但一手符咒的絕活，很明顯不是凡人手段，結合說書先生在茶館中說的那些故事，這個仙師肯定是貨真價實，至於仙師應該是不愁吃不愁穿，為什麼還要擺個攤子賣符咒，這就不是同峽鎮人們有興趣的問題了。
先前道人沒有伸出手摘下東街卓小河的頭，已經出乎眾人意料之外，現在仙師叫卓小河師父，更是讓眾人張大嘴巴愣在原地，什麼時候我們同峽鎮，已經出了能讓仙師稱之為師父的人，卓小河又是什麼時候，成為了踏雲歸去的那些仙人？
卓小河從三歲起來到同峽鎮，就生活在同峽鎮人們的眼皮底下，從來沒有見到他腳踩飛劍，高來高去，也沒有見到過他拿着硃砂毛筆在紙上划來划去，怎麼就成了仙人？
同峽鎮上，一時安靜無聲，眾人張大嘴巴，石化一般怔在原地，彷彿時間剎那就已經凍結，能思才更是被這個消息劈得渾身焦透，欲哭無淚，前幾天打卓小河時，為什麼***就是不還手，現在我得罪了一個仙師……讓我怎麼活？
媽的，這不是在坑人么？
木偶一般站着的眾人，同樣木偶一般愣愣看着卓小河的能思才，一臉得意的三角眼道人仙師，無奈苦笑的東街卓小河。
“走了，擺弄你那堆廁紙做什麼東西？”
聽到少年說話，道人收起符咒揣在懷裏，對卓小河稱自己的符咒為擦屁股的玩意兒極為不滿，但還是悻悻收好站起身來。
“還有你的千金招牌。”
“知道了……”
眾人愣愣閃開一條道，師徒兩甩着袖子慢步走出去，能思才木然看着卓小河走在前面的身影，感覺天空無比黑暗，看到諸人幸災樂禍的眼光，能思才胖臉擠做一團，兩條眉毛之間本隔着很多距離，現在卻是扭在一起，他半張着嘴直發獃，心裏只有一個念頭在糾纏不休：“我得罪了卓小河，我得罪了仙師，我羞辱了卓小河，我羞辱了仙師，我打了卓小河，我打了仙師。”
‘仙師’，‘卓小河’，兩個詞在能思才心裏頭翻翻滾滾，能胖子拍地跪在地上放聲大哭。
……
……
“你讓少爺處在風口浪尖上，是不是感覺舒服很實在？好好的不當你的道士，整兩個鬼畫符拿來賣很好玩？”少年坐在椅子上，看着狼吞虎咽啃着雞腿的三角眼道人，惱火說道：“你說你一個修道人，硬是淪落道靠買符咒賺錢的地步，丟不丟人暫且不說，你還一張符咒千兩銀子，做人做到你這種地步，已經毀滅了我對修道人的美好看法。”
道人擦擦油膩的嘴唇，對卓小河的說法並不贊同：“師父，你說這話就不對了，修道人又不是妓院裏的頭牌，那需要什麼美好的看法，再說就算成了仙，仙字還有一半是人呢，道袍需要買，草鞋需要換，發簪壞里要再弄一個，蒲團爛了要重新做，沒有銀子不行，而且老道賣的是符咒，呼風喚雨之術，當然價值千金。老道只會這個，不賣難道偷摸拐騙？”
“呸。”徒兒的頂嘴讓少年很不舒服，怒道：“放你娘的屁，你那些符咒最多有一半是真的，其他的不過是拿來湊數，這樣不算是騙什麼才是騙？幾文錢的硃砂加上幾文錢的毛筆，幾筆鬼畫符，你要翻上幾千倍，一大把年紀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道人訕訕道：“師父息怒，貧道的那些符咒大多數是有效果的，最多有一半是騙……騙字的一半是匹馬，算不得騙的……”
見少年的神色依然不好，他忙承認錯誤道：“這不已經沒有賣了么？”
卓小河神色稍霽，對徒弟敢於承認錯誤的做法比較欣賞，點頭道：“現在不能賣，以後也不能賣，同峽鎮有錢人多不假，對仙道有很大的崇拜也是真，不過你這樣做，實在是丟盡了師父我的臉，以後少爺若是出去，且不是讓人指着鼻子笑話。”
“不賣就不賣。”老道收回想緩幾天接着千金一張銷售符咒的打算，但隨即又低聲牢騷道：“不賣哪來的錢，師父你這幾天送了對門張家三兩銀子，咱們已經分文沒有，買米的錢都成問題，難道要這樣餓死？”
少年一把奪下老道想要夾菜的筷子，狠狠道：“張家對我和我姐姐平常都有照顧，他家要辦喜酒，差幾兩銀子，少爺如何能不借，還有你要搞清楚一點，那是借不是送，這頓飯還花了一兩銀子你怎麼不說，少爺叫少點幾個菜你偏不聽，你現在一頓飯吃了我一兩銀子，以後等着喝西北風吧。”
道人三角眼一亮，訕笑道：“要不，咱們還是賣符咒吧……只賣一張。”
“不行，那樣以後少爺真沒有臉見人了。”少年猶豫一會，想到回去真的要守着空鍋過日子，雖然很惱怒道人一頓飯吃了他一兩銀錢，但日子還是要過的，他想了想，說道：“說你一把年紀活到狗身上去了，你還不承認，活人難道還能讓尿憋死，沒出息的道士還真少見，跟着少爺，今晚保證你吃香喝辣。”
道人作為凡人眼中不可企及的仙師，如何會稱東街卓小河這個十幾歲的少年為師父，當然有着不可言傳的奇妙故事，年前天降大雪，道人穿得破破爛爛，被凍得哆哆嗦嗦，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流浪到同峽鎮，是卓小河給他餵了一碗薑湯，這才讓淪落到乞丐的道人勉強活了下來。
這個故事很老套沒有新意，將要被凍死的道人醒來之後為了報恩，掏出幾張符咒在卓小河眼前一亮，當做是那個冬天的飯錢。
但後面的故事就不再是道人想像的結局：卓小河認為殺雞取卵是一件非常**的事，是要魚，還是要釣魚的技術，卓小河分的異常清楚，只是不同於世間流傳的那些美好故事，卓小河是逼着道人拜他為師……
在少年的姐姐呂雪眼中，這件事是出於滴水之恩權當湧泉相報的思想作祟，當然也可能是三角眼道人從前受過的教育比較好，他雖然萬分不願意，但最終還是答應了。
只是這一答應，從此生活進入了水深火熱之中。
東街卓小河，跟同峽鎮的名字一樣來歷不明，街坊們只知道他三歲那年吸溜着鼻涕來到同峽鎮，知道卓小河是一個樂於助人的四好少年，比如幫這家磨豆腐，比如幫那家但捆柴，還知道他是一個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英勇少年，比如制止了能胖子想要將清白女子調戲之後，還要強納為小妾那件事。
但他們不知道，卓小河其實心裏的彎拐得真的比較多。
關於道人拜師那件事，其實隱藏了腹黑少年和三角眼道人之間的鬥智斗勇。
飄飛着雪的冬天，火盆旁邊坐着的少年，情誼拳拳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然後在道人始終猶豫搖頭不肯拜師的情況下，兩人之間打了一場賭。
那場大賭博中又分了許多小賭博，結局當然是道人輸了絕大多數，不然如何能拜一個連符咒都不會畫的同峽鎮少年為師……，雖然卓小河一直都認為，就丟一張符咒扔到你面前，啥也不管就叫你自己學不算是教。
那個冬天中，一大一小兩個人在呂雪的眼皮底下海侃山聊，卓小河獨特的簡介，不同常人的思維，永遠有着不覺創意的想法，讓道人收益良多，畫符的速度快了許多，成功率也高了不少。
但還有一個結果，卓小河時不時在他耳邊說的那些話讓三角眼道人習以為常，並從此收起修道人高傲的情緒，似乎真心真意把卓小河當做了師父，可能心裏還有抵觸，但至少他稱呼卓小河為師父時，非常順口，沒有壓力，被少年老神在在訓了之後，只不過是訕笑着也不生氣。
那個冬天已經過去，三角眼道人已經習慣了這種生活。
這種生活正像現在，卓小河有些猶豫不決，踢飛一顆石子說道：“你說我要是再去賭坊里撈個幾百兩銀子，會不會被生生打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