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世事茫茫難自料
先生，背後這麼說人壞話可不好。姬有道聞聲抬頭，站在攤前的人不是千哉又是何人？
剛才姬有道的喃喃自語，已經被千哉偷聽到了，千哉發現姬有道恐怕是誤會了某事。
姬有道抬起頭來生平第一次用極為認真的態度仔細打量起千哉，千哉則是勉強保持着鎮定，任由姬有道打量，因為昨天千哉和姬有道打過賭，所以千哉明白，姬有道為何會奇怪的打量着自己。
姬有道發現，這個少年真的是越看越覺得神秘，可是相對的又極為普通，神秘的是一個區區十二歲的少年居然能讓自己兩次算卦失手，而且還讓自己受到了反噬，最重要的還是昨天少年留下的最後一句話。
可這少年無論怎麼打量，姬有道都覺得對方再普通不過了，除了少年那張小臉生的俊俏，其他地方真的是不值一提，身穿一件普通棉袍，比起昨天多了許多污穢，身材也沒有任何突出的特點，甚至比起同齡人來說還瘦弱幾分，若果不是千哉自己說出名字，姬有道甚至覺得千哉只是一個普通貧困人家的小孩。姬有道當真沒有看出來，這少年有何地方能讓自己受到反噬。因為修習術數者受到反噬的原因，大多都是道行低下的術數者強行推算道行高深的術數者，強行做着自不量力的事情所以才會受到反噬。
而少數的受到反噬原因則是因為某些人的命數乃是天定之相，等閑道行的術數者想要強行看破這類人的命運，也是一件不自量力的事情。比如當今的東寅國皇帝就是這種天定之相。可是千哉的面相怎麼看也不像皇帝那種貴不可擋、食祿無憂的天定之相，說到底可能只不過是缺了一魂。
你有沒有什麼師父，或者有沒有什麼人教過你術數？沉默盯着千哉許久的姬有道終於柔聲的開了口，只是這姬有道剛剛開口就後悔了。
什麼是術數？見姬有道說話了，千哉放鬆了下來，一屁股坐在矮凳上，然後不解問道。
姬有道心想果然一個區區十二歲的孩童術數造詣怎麼可能強過自己？就算他從娘胎里開始學，又學得了幾年光陰？自己豈會因為對方的術數造詣而受到反噬？但是姬有道又更加疑惑起來了，昨天姬有道刻意去沈家大宅外面轉了一圈，雖然只是在院外遠遠瞧了一眼，但是姬有道一眼就認出了，沈家的大院乃是高人的傑作，沈家大院暗合九宮之勢，風水流通，東門有石獸靈陣鎮守財氣，地有龍脈之首，沈家大院的風水可以說被那高人建成了天作之合。改下沈家大院風水的高人可以說絕對是一位頂尖天才，由不得姬有道不佩服。
姬有道解釋說道：術數乃是六壬術法，包含八字術、相術、風水術、星相、六爻、等等。
千哉似懂非懂的點點頭說道：我可能懂了，我應該看過許多類似術數的書。千哉說完拍了一下腦袋，像是猛地想起了什麼繼續說道：對了，先生昨天沒有往西走吧？
姬有道微微一愣，渾然忘了自己還想問沈家的風水佈局究竟是哪位高人的傑作，瞬間被千哉的問話勾回到了今日一早的回憶里了。姬有道微微皺眉。
姬有道想起今天一早跑回家裏，看到家裏被砸的亂作一團，頓時傻了眼，以為家中是遭到了偷賊的光顧，然後姬有道問過了鄰居才知道，自己的家裏居然是被一個名叫“光明浩度”神教的十多個教徒砸的。
姬有道問鄰居那個光明什麼神教的教徒為什麼要砸自己的家？
鄰居說：你家裏掛的八卦犯了那個“光明浩度”教的教義，所以被人家教徒砸了，幸好你人沒在家，否則我看那些人的怒氣，就要發泄到你身上了。
大大小小的教派姬有道聽過不少，天下有名如衍天門和玄法宗這種大派，姬有道也有耳聞，但是這個什麼光明浩度神教，姬有道當真是聞所未聞。
然後姬有道從回憶中退出，回到了現實，想起了千哉跟自己打的賭。
姬有道眼睛一轉，微微一笑說道：我家就在城西，我不往西走還能去哪？反倒是你小子危言聳聽，害了我昨天半宿都沒有睡好。
千哉微微皺眉，然後又緩緩的舒展開來，站起身來直接走人，某事既然和他的推斷並不一樣，那麼千哉也就沒有繼續留下來的必要了。
小友留步。姬有道見千哉想走，趕忙出言留人。
聽見呼喚，千哉轉過身來，看着欲言又止的姬有道，千哉眼睛一轉，明白了某事，然後再次坐了下來，嘴角噙着譏笑開始和姬有道扯起皮來：先生今天氣色不錯啊。
今兒太陽好啊，真暖和.....
這一老一少二人你一言我一語的開始試探起來，往往都是千哉率先發動攻勢，姬有道則是軟綿綿的防守，若即若離，眼看就要被千哉得逞的時候又把話題轉到了別處。讓千哉好一陣鬱悶。
千哉知道姬有道明顯是對自己撒了謊，可是撒謊向來是有目的的，具體是什麼目的千哉也不清楚，千哉只知道對方見自己要走的時候留住自己，肯定是對自己也有圖謀，但是兩人坐在這一直聊了一炷香的時間，千哉也不見姬有道鬆口半分。甚至在兩人聊天的期間，姬有道的攤位前還來了一位請姬有道測字的客人。
讓千哉目睹了一次姬有道是怎麼給別人測字的手段，一老一少又是相視一笑，繼續暢談了起來，兩個人笑起來就好像是一對慈父孝子一般。
又聊了一盞茶的功夫，千哉終於失去了耐心說道：先生不妨直說，究竟怎樣才能讓我看看先生的家族傳書？
千哉捅破天窗，捅破天窗的千哉瞬間落了下風，話已至此，姬有道臉上的笑容更加濃烈了三分，姬有道先是清了清嗓子，然後才緩緩開口說道：家族傳書乃是我姬家珍貴的收藏，祖上有訓，晚輩斷不敢違背祖訓啊....
千哉沒有開口接話，而是心想你這種人也談什麼祖訓，也配談什麼德行？光是聽姬有道的巧舌如簧，千哉就知道，這半老不老的老先生肯定騙過不少人。
果然狗血的一幕發生了，千哉只見姬有道那張臉上開始變得扭捏起來，然後姬有道又嘆了口氣說道：其實我見小友在術數方面還是有些根骨的，但是祖上有訓，家族傳書斷不可輕易示人，你如果想看，得加錢。
先生想要多少銀子？千哉問道。
姬有道故作深思量了一番，然後才緩緩說道：怎麼也得個千八百兩銀子吧。
什麼？千八百兩銀子？千哉頓時怪叫一聲，心想搶錢莊可比這個快啊。然後上下打量着姬有道，一副剛剛認識姬有道的摸樣。
也好商量，念在小友與我有故，三五百兩也可拿去給你一看，姬有道見千哉大驚，改口降低了標準。
你該不會連三五百兩也沒有吧？這一次換成了姬有道怪叫了起來。
我.....
你說什麼？姬有道沒有聽清千哉那堪比蚊子的聲音，把耳朵湊上前去又問了一次。
我說我只有二兩銀子......這一次姬有道終於聽清了少年比蚊子還要小上三分的聲音。
什麼？區區二兩銀子，還想看我家族祖傳書？這一次輪到姬有道怪叫起來，一臉鄙夷的看着千哉。
千哉羞紅了臉，低下了頭，雖說姬有道有點獅子大開口，但畢竟書是人家的，對方要錢來看也無可厚非。
姬有道仔仔細細的把千哉從頭到腳重新看了一遍，不悅說道：一位堂堂的沈家小少爺，身上只帶了二兩銀子？你莫不是想哄騙我這個小老頭子一番，想用區區二兩銀子就換來我家族傳書一閱？
千哉聞言，知道姬有道對自己確實是誤會了，千哉面露無奈說道：我真的只有二兩銀子。
姬有道看到千哉面上的無奈，更加以為對方是戲弄自己，說起話來也不留了情面：堂堂沈家少爺，隨便吃頓飯恐怕都不止二兩銀子吧？腰纏萬貫的富家公子我是見多了，但是像你這麼有錢，並且居心如此歹毒的富家公子哥我還真是第一次見。
千哉聞言搖了搖頭，眼神里的光芒頓時一黯，彷彿回憶起了某些傷心的事情，緊接着千哉埋低了頭顱，僅看着面前的那一小塊地面用着微微顫抖的聲音說道：先生你誤會了，我雙親已經逝世，沒人會給我錢花了。
姬有道微微一愣，然後面露思索神色，姬有道明白，面前這個少年雖然說得輕巧，可想必這個十二歲的少年所承受的痛苦，遠遠超過了自己的想像，這時姬有道才想明白，面前的這個少年為什麼顯得有些普通了，遠比常人瘦弱的小身板，穿着普通的衣物，身為沈家的小少爺沒有語氣里沒有高高在上的傲氣，出門行走，身後也沒有跟着僕役。種種現象都表明了少年不是在說謊。
你那些沈家親戚呢？他們會不會給你些銀子？姬有道問道。聽姬有道的語氣，還是有些不甘心的意味。
千哉自嘲一笑，說道：我連沈家內院都進不去，而且現在都已經不住在沈家了，試問我連見都見不到我那些親戚又怎麼找他們要銀子？
那你這二兩銀子怎麼來的？
我妹妹給我的。
那你找她再要呀！
人家去了京里讀書，我怎麼找？
那你現在住在哪裏？姬有道又問
居無定所。千哉應道
那你又為什麼非要學術數？姬有道又問。
因為我覺得學會術數，或許能找到父親，就算是找不到父親，搞清楚一點東西也好。千哉回答。
真是好笑，一個居無定所身感風寒的流浪少年，連吃飯都要靠人家施捨的人，居然還要養一隻貓？你養得活嗎？姬有道開始毫不客氣的嘲諷起來。
摸了摸舉逍從衣襟裏面伸出來的頭，千哉沉默不語，留下了一句“打擾先生了”就已經站起身來落寞的走了。
姬有道看着少年的三步一咳的背影，眉頭緊蹙，看着這個體弱多病的少年踉蹌走遠，看着少年踉蹌的腳步，不禁讓人懷疑少年下一步是否會跌倒在地。姬有道不禁升起了這樣一個想法，這個略帶憨傻的少年能否保護好他懷裏那隻貓活過這個冬季？
在來年春天冰雪消融的時候，人們是不是會在雪地里看到冰雪融化后，隱藏在冰雪裏的一具十二歲少年的屍體，並且在屍體的懷中還抱着一個同樣孱弱的橘貓。
姬有道看着漸漸走遠的少年，心中升起了無數個念頭，想着自己死後是不是也缺個哭喪的人，然後他又想起了昨天少年跟自己定下的賭約。心想蚊子再小也是肉，二兩銀子起碼比沒有強吧。
就當便宜你了，二兩銀子就二兩銀子吧！千哉聽到身後那聲熟悉的高喊，頓時滿臉喜悅的回過了頭去，千哉怎能不知道姬有道的心思，當即回到姬有道身前，對着姬有道行了一個東寅國最大的禮。深深的埋下了頭去....
姬有道點了點頭，嘆道：榮寵旁邊辱等待，貧賤背後福跟隨，世事茫茫難自料啊.....
最近這段時間比較忙，章節內容三天後詳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