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花村
聽完這個老實人被騙的老套故事,齊宇卻也不知道該怎麼去安慰,甚至有點愧疚自己說謊欺騙了他們。
婆孫二人哭了一會兒,擦了擦眼淚,不再去回想這段傷心的往事。
“阿婆,別傷心了。您還有丘丘可以陪你,而我……卻連一個陪我的人都沒有。”話是這樣說,可腦海里卻浮現了林柯焦急擔心的神情。
有的時候,安慰或許還不如告訴別人自己更慘有用。果然,這婆孫二人同時對他投來憐憫的目光,這讓齊宇心虛地別開了臉,佯裝痛苦地抽了兩下。
在這裏養了兩天傷之後,齊宇幫着做了一點事,還順便打聽到一些事情。
據說十年前,這裏曾經來了一幫人,不知道是幹什麼的,都穿着黑衣服,戴着墨鏡,開着豪車路過這裏。當時老人趕緊關了門,也不敢透過窗戶看,只捂着嘴聽屋外的動靜。
那些人發現了這個小破屋,停了車,有人問道:“老大,要不要把這個人也帶上?”
老人聽力不好,僅僅是聽他們停了車便渾身發了冷汗。
好在那些人似乎懶得管她一個老太太,開着車走了。
老人在家裏抖了快一個小時才敢朝窗外望一眼,看到那些人真的走了之後才終於鬆了口氣。
“那後來呢?”齊宇猜測那些人應該就是楚彥他們,一想到竟然這麼巧讓他找到了楚彥的藏身之地,心裏隱隱興奮卻又不敢表現出來,只好裝作好奇。
老人再次陷入回憶之中,表情凝重又帶着痛苦:“後來,這條路上就經常會有車開進來,沒過多久又開出去。”
“不過……”老人透過窗戶往外看了一下,把嘴巴湊到齊宇耳朵旁低聲說道:“自從他們來,就再也沒見着村裏的人出去了。”
聽完這話,齊宇震驚之餘想到了展濤說的那句:“那裏整個村的人都是人質。”
看來,楚彥還真的膽大到這個地步。為了給自己留一條後路,竟然以一個村的人做我人質!難怪那個劫匪能騙過所有人的眼睛,看着就真的像是一個走投無路的農民工,恐怕這其中演的成分很小,八成就是從這村子裏挑的人。
“奶奶,我怕。”丘丘忽然抱住老人的腿哭了起來。老人摸了摸他的頭輕聲細語地安撫道:“沒事兒,有奶奶在,別怕。”
齊宇心裏像是被放了塊炭火,燙得心口疼。
“阿婆放心,等我回頭傷帶你們離開這裏。”齊宇看着老人花白的頭髮,竟是比齊衡大不了幾歲,如今若不是有這一個小孫子陪着,她一個人該怎麼獨自面對失去兒子的痛苦?
老人點點頭,感嘆道:“要是我兒子還在的話,大概跟你是一樣大的。”
齊宇沒能接得上話,沉默着干手裏的活。
對虧了老人沒捨得燒她兒子的衣服,才讓齊宇有得衣服穿,雖然小了點,但也比沒有強。幾天下來雖是只能喝稀粥,但傷口也漸漸好轉了。幸好那刺並不長,否則恐怕齊宇連站都站不起來,更別說跛着腳走路了。
等到完全不會限制行動后,齊宇打算找借口進村去,但是被婆孫二人制止了。
“我不是說了嗎?裏面很危險,你要是真的呆不下去了,就趕緊順着這條大路走,要是聽到車聲就趕緊躲進草叢裏,路邊草深,只要你不動他們就發現不了你。”
“阿婆,我沒有想走的意思,我只是覺得家裏的東西應該不夠用了,想去買一點回來。”齊宇注意鹽快沒有了,便找借口去買,沒想到會這麼容易被老人拆穿。
“不急,過段時間我讓丘丘去買。你在這裏住了幾天也行了,老婆子家裏沒錢,也供不了你幾天,要走就往生路走,那邊是死路,你走那邊就當是白吃我這幾天的米了。”
老人說得氣憤,聽着不舒服,但確實是為了齊宇着想。
齊宇自然是不可能輕易就離開的,他便沒有多說什麼,只說想多給老人做點事換兩天的米錢。老人無奈同意了。
夜裏,趁着齊宇在院子裏劈柴的功夫,老人偷偷往土豆里灑了一把□□。用鍋鏟霍霍幾下之後便看不出有什麼不同了。
齊宇劈好柴抱進來,剛好老人把菜盛好端上桌,並讓丘丘添了飯叫他吃飯。
老人把一大盆土豆推到齊宇面前去,“丘丘這孩子挑食,不愛吃土豆,你多吃點兒。”
齊宇幹了一天的活兒也累了,雖然桌上並沒有肉食,但仍舊吃得很香。吃了飯之後,齊宇很快就困了,甚至連碗都沒來得及收就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林柯又做了那個夢,醒來時眼角掛着淚花,望着天花板發神,等他反應過來時,夢魘里的新聞女主持人的聲音出現了。
“今日,一名警察因救一位人質失蹤,距離現在已經超過8個小時,目前正在全力搜救中……”
跟夢裏的話不一樣,甚至屏幕上也沒有齊宇的照片,但林柯的心還是不免抽疼了起來。
“齊宇?齊宇呢?”林柯求救似的問一旁受着的趙香燕。
一整天都沒見到齊宇的趙香燕遲疑道:“大概是出任務去了。你也看到了,最近有一位警察失蹤了,據說是他們局裏的,大概幫忙找人去了。”
失蹤?那個人會不會就是齊宇?不會的,他說過要陪他的。
為了驗證自己的猜測是錯誤的,林柯趕緊翻找到自己的手機,撥通了齊宇的電話。
“對不起,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冰冷的女聲傳來,林柯如同心上被猛打了一拳。
深吸一口氣,又打給了嚴昭。嚴昭也許正在忙着搜救沒空接電話,就在林柯以為嚴昭不會接聽的時侯,他卻又接了。
“喂,找到人了嗎?”
“是我,林柯。”林柯定了定神,小心翼翼地問道:“他……齊宇他在嗎?”
嚴昭瞳孔緊縮,隨口胡編了一句:“噢,他……他去別的地方搜救去了,我讓他晚點給你回電話。”說完就掛斷了,像是逃避,又像是被林柯打擾到一樣,掛斷得猝不及防。
林柯對嚴昭的話半信半疑,找來林海讓他幫忙打聽,那位失蹤的警察,到底是不是齊宇?
這件事林柯沒有當著趙香燕的面問,所以當林海混跡新來的病人那裏打聽到消息並過來告訴林柯時,趙香燕也來不及阻止林柯,眼睜睜地看着他衝出醫院。
不知道為什麼,林柯總覺得這一幕好像經歷過,就像接軌那個纏了他好久的夢,那個噩夢裏無數次循環的新聞女主持人的聲音,終於和現實對接,每次夢到這裏就一定會醒的夢魘,終於迎來了後續。
林柯穿着病服打了出租車來到警察局,局裏僅剩下幾名守在局子裏等消息的人,看到林柯來時還以為是瘋人院裏跑出來的。
直到聽到他問齊宇時,才終於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嚴昭帶人沿江搜查時忽然接到消息讓他回局裏,那時候他就猜到估計是林柯,等回到局裏時一看,果然,根本就沒騙到人家。
林柯一路過來扯到傷口,原本並沒有覺得有多疼,等見了嚴昭時終於撐不住倒下了。
嚴昭對這幾個新來的小警察怒吼:“怎麼回事?這麼一個病人都不知道送他回醫院裏嗎?這點事都要我親自回來指揮是不是?”
齊宇遇難他也很難過,甚至把那個人質帶回局裏問過話,可那個女孩兒已經嚇得說不出話來了,雙眼無神,渾身顫抖,顯然是被爆炸的場面嚇壞了。
嚴昭親自把林柯送回了醫院,並囑咐趙香燕和林海好好照顧林柯,別再讓他跑出來了。回了局裏,嚴昭又去看了一眼那個女孩兒,對白天留在局裏的兩個新人問道:“白天她有沒有說出什麼線索?”
兩人搖搖頭,其中一個說:“之前找了心理醫生過來,醫生說驚嚇過度,不能強求她再去回憶那個場面。”
另一個人說道:“目前她的身份還在調查,最快也得明天才能知道她的家庭情況。所來也奇怪,這麼大個女孩兒,看樣子也不像是孤兒,怎麼就沒人來報案呢?”
嚴昭眉頭緊皺,厲聲問道:“那綁匪呢?”
“那個綁匪就是個F市裡普通的村民,來城裏打工,卻又欠了一身債,近日被老闆辭退,大概是走投無路才……”
嚴昭抬手打斷他,又實在是怒火中燒,一拳打在門框上,嚇得兩個小警察一激靈,站直了身體不敢亂動。
嚴昭看都不看他們一眼,出門欲走,身後一個小警察總覺得好像似乎有一點兒線索,又忽然想不起來到底有那裏不對勁,沒等他想出來什麼嚴昭便出門開車走了。
一連幾天沒睡好,嚴昭每天都來局子裏問一遍情況,原本等着那個女孩兒的消息,結果那個女孩兒竟然就是B市本地人,小時候父母離婚,她跟着母親,幾年前母親死了便跟着繼父,如今她下落不明,那繼父竟然不擔心她,也不來警局報個案。
兩個小警察說著便唏噓不已,又跟嚴昭彙報了一下女孩兒精神情況,還是那樣雙眼無神,問話也跟聽不懂似的,不過倒是沒有發抖了,想來應該帶等幾天就會有點反應了。
“副隊,說真的,人家就是個人質,她又怎麼能知道齊隊的下落呢?”小警察很不理解嚴昭為什麼要把這個人扣着,明明人家什麼都沒做錯,反倒被他壓在警局裏扣了幾天了。
“就是啊,齊隊出事的時候,你不是也在現場嗎?你們那麼多人都沒看到齊隊的下落,她一個普通的女孩子,她知道什麼?”另一個人也替她打抱不平了起來。
嚴昭懶得跟他們廢話,再一次強調道:“按我的要求做!就你們這樣,斷個屁的案,找個鎚子的人!”
聽到平時脾氣超好的嚴副隊爆粗口,二人頓時不敢發聲了,只低着頭悄悄地退下,繼續按照嚴昭的要求去做。
林柯在醫院裏養了好幾天,可以下路行走之後趕緊讓自己的主治醫生開了出院證明。剛出了院,林柯就忍着疼打了輛車來了局裏,這一次林柯來又嚇壞了那兩個新來的警察。
“呀,你怎麼又來了?你這……我們忙着呢,沒空招待你。”
另一個嘗試讓女孩兒開口說話無果,搖着頭出來就見林柯站在門口跟他同事周旋。
“怎麼又是你?”
“有事兒嗎?沒事兒的話就先請回,要是你再暈一次,嚴副隊非扒了我倆的皮不可!”
林柯知道自己上次莽撞了,跟他二人道了歉,便問道:“最近……搜救隊那邊有什麼進展嗎?”
為了防止林柯像上次那樣失控,其中一個小警察只好硬着頭皮說道:“找到了一點兒線索,搜救隊那邊已經努力地在找了。”
林柯捏拳,險些沒站穩。
忽然,那女孩兒尖叫了一聲,兩個警察對視一眼之後沖了進去,只見她抱着頭大哭:“血……爆炸……啊——”
那一聲尖叫簡直就是對眾人耳膜的一種折磨,可謂是殺人於無形的現實寫照。
林柯聽到聲音也沖了進來,他沒有捂着耳朵,只是皺着眉表達不悅。“冷靜下來,沒事了,沒事了,你已經安全了。”
女孩大概是叫累了,也可能是肺活量不行,叫了一聲之後眼裏恢復了些神彩,卻仍然獃滯,停下了折磨人的尖叫。
“別怕,沒有人傷害你了,你已經安全了。”
“沒有……”女孩忽然開口讓兩個警察大喜過望,林柯卻是更加不安了,追問道:“什麼?”
“沒有,沒有安全……我們都得死,我們一個也活不了!”女孩情緒越來越激動,竟是想要去撞牆自殺,被林柯眼疾手快敲暈了。
那兩個警察也嚇了一跳,問道:“這是什麼意思?”
一個也活不了……這難道不是個簡簡單單的綁架嗎?
“趕緊通知嚴副隊回來一趟!”二人忙着通知了嚴昭,嚴昭得知消息之後快馬加鞭地趕過來。
林柯等不及了,他覺得事情肯定不會這麼簡單,要不然為什麼找了這麼久都沒有找到齊宇,是生是死,好歹也該有個消息。
他拉了其中一個警察問道:“那個綁匪,有沒有關於綁匪的消息?”
“查了,據說是F市的一個農民,出來打工的,遇到了經濟困難,想不開。不過我不知道的是,為什麼嚴副隊不去深究綁匪的事,而是讓我們打聽這個女孩兒的消息。”
他說完,林柯便跟着他的話問道:“那這個女孩兒呢?”
“她就是本地人,只不過家裏沒有一個算得上是親人的人,所以才押在這裏這麼些天了也沒人來找她。”
本地人?既然是本地人,那她為什麼會這麼說?
“她家裏都有誰?”林柯覺得這其中應該是又什麼聯繫,追問道。
“目前就一個繼父,還有她媽給繼父生的兩個孩子。”那小警察說著,又覺得好像理清楚了什麼,跑去電腦上查了查,果然,那女孩兒的繼父是F市的人。
都是F市,這其中恐怕並不簡單。
另一個警察聽到這邊說F市,忽然想到了什麼,“我想起來了,之前齊隊出事前曾讓我帶人去F市搜查,當時我覺得奇怪,叫幾個人去了,後來因為齊隊出事,那些人又被叫回來了。”
嚴昭來時聽到了這句話,沖那個小警察怒罵道:“你這個傻X,這麼重要的事你怎麼現在才說?”
說完便轉身上了車,林柯忍着傷口傳來的疼跟着上了車。
嚴昭斂住怒意,問道:“你跟着幹什麼?”
“我不想等着,不管結果如何,我都要親自去找到他。”
“你……”嚴昭語噎,“可你還帶着傷!”
“那又如何?齊宇不回來這傷就好不了!”林柯倔強地攔着車,嚴昭不敢耽誤太多時間,沒辦法只好帶上了林柯。
車一路駛向F市,路上嚴昭打電話給搜救隊那邊的人,讓他們把人派去F市,留一點人沿着江繼續搜。
從B市向F市的路並不遠,沿着高速不到一個小時就可以趕到,可難的是F市那麼大,不知該從何找起。
林柯握着手機,翻出F市地圖,發現那個綁匪所在的村落竟也是沿江的,便提議道:“去雨花村。”
嚴昭忽然得到指令,並沒有明白林柯的意思:“什麼?”
“那個綁匪,和女孩兒的繼父都是從雨花村出來的,那裏靠江,又離B市不遠,如果齊宇真的還活着,他應該是發現了什麼。”
目前這是他們唯一聯繫起來的線索了。如果齊宇真的被江水衝到了這裏,如果這次綁架勒索並非是巧合,把他絕對不會善罷甘休。
希望很渺茫,但總比沒有希望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