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來

時間總是悄無聲息地變化着，它總是喜歡趁着大家忙碌的時候悄悄改變身邊的一切，身處其中的人若是不停留下來細想並不會覺得有什麼不同，而長居外地的遊子回到當初那片熟悉的土地時，卻發現早已物是人非。

公路兩旁仍舊是高大的樹，它們好像一直都沒有變，永遠都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默默地生長着。而除了樹以外，別的都變了。

高大的樓房擋住了曾經一眼就能看清全貌的山丘，公交車早就換了路線，連語音播報的地點林柯都對此一無所知了。坐了半個小時的公交車，林柯甚至僅知道幾個站名，別的都變了，連下一站就到二中都讓林柯感到驚訝。

“這條路竟然會經過二中嗎？看來是我太久沒有回來，好多地方都不認識了。”林柯擦了擦窗戶上的霜望向窗外，路邊的燈光讓他感到了久違的放鬆。

“我記得你高中是在二中上的學，不會連這條路都不記得了吧？”林海訝異道。

“或許下去走走應該還是記得的。”

公交車停了，林柯望着二中的大門口出神。校門口已經擴大了很多，比以前看着更加氣派更加寬敞了，不像是所高中，倒像是所大學。

“這段時間你打算住哪兒？”林海問道。

“先隨便租一個小房子住着吧，等事情忙完了再決定留下來或者是回去。”公交車再次發動了，他收回視線，忍住下去看看的衝動。

“要不先去我家住着吧？雖然我媽人有點兒嘮叨，但心腸還是不錯的，她早就說想見見你了，正好。”林海提議道。

“不用了，”林柯倒是很想去林海家做客，不過去住還是免了，省得到時候再搬出來太麻煩了。“我已經看好了一套房，跟房東也商量得差不多了。”

“這麼快？”林海還想着打電話讓他媽給收拾一間屋子出來，聽林柯這麼說轉念調侃道：“還說沒想回來，連屋子都租好了。”

林柯笑笑不說話。

林柯租的地方離二中不遠，沒幾站就下車了，臨走前林海提醒道：“別忘了今晚還約了朋友。”

“嗯，放心吧，不會遲到。”

林柯沿着手機上的指示找到了的他定下的那套房，說不上有多大，但至少乾淨整潔，一個人住還是沒有問題的。

林柯找房東拿了鑰匙，仔細檢查好了房間之後跟房東簽好協議之後才趕緊收拾東西，然後下樓去買了些日用品回家。

忙忙碌碌，直到肚子咕咕叫林柯才發現今天還沒怎麼吃東西，又稍微收拾了一下才捨得出門去。

林柯沿着公路一直不停地走，按照記憶的方向，終究還是走到了二中。林柯站在二中的後門，透過鐵門向校內望去，有三三兩兩的同學跑到後門這邊的超市買東西，然後又急沖沖地跑回教學樓去。

看來這一點，不管過了多少年都沒有變，總有人會延續他們當年的過往，一屆又一屆。

林柯抬腳，卻又頓住了，沉默片刻后嘆氣離去。他沒有勇氣再踏進二中。不管是去看望當年的那些老師也好，還是去看看教學樓、食堂、宿舍……那些曾經有着他和齊宇一起生活過的地方。

它們就在他的面前，可他無論如何都沒有辦法說服自己踏進去，哪怕是站在操場上望一眼當初他坐的那個位置也好。

算了吧。下次有空再來。

轉身，回頭，嘆氣，離去。

他不知道是缺那一點勇氣，還是在害怕什麼。也許他真的怕，自己回來緬懷這些青春的時候，他想的那個人，正在享受幸福的生活。

草草吃過飯之後沿着公路，朝着記憶的方向繼續走。路旁的車駛過時帶來的寒風促使他打了個噴嚏，裹緊脖子上鬆掉的紅圍巾，抬頭看了一眼陰沉的天空加快了腳步。

南方的天氣跟北方不一樣，南方冬天這個時候天一旦陰沉下來就極有可能下雨，只可惜他在北方待了太久，竟忘了帶把傘出來。

中央大街依舊佇立在那裏，只是比從前更大更繁華了。明晃晃的燈光一排排亮着，倒是有種過年時熱鬧的氣氛。

林柯突然後悔為什麼現在回來？要是這邊耽擱得太久，說不定今年過年只能讓趙香燕一個人在那邊過了。

一想到這裏林柯又悔又惱，可又覺得，要是在這之前他能見到齊宇，這一趟也不算是白費。

也許他不在B市了呢？一晃過去十二年，誰也說不準還能再次相遇。

過了中央街沒多遠就是石路街了，也不知道唐澤還有沒有住在那裏，不知道那些鄰居還能認出他嗎？想到這裏，林柯加快了腳步。

只是當他看到石路街的路牌之後愣在了原地。

路牌還是那塊路牌，街還是那條街，可進去石路街的路口被攔住了，有人搭了一個小棚在那裏守着，一見林柯停住就上前來對他說道：“是來找人的？”

“額不是，以前在這裏住過，回來看看。這裏是什麼情況？”林柯透過路口望進去，到處坑坑窪窪，街道兩旁的超市已經空了，看樣子已經荒廢了一段時間。

“噢，這裏的人這些年都陸續搬走了，正好這個老街也有些年頭了，所以政府把這裏的人都安頓到別的地方去了，要找人的話只能去別處看看能不能找到了。”說話的這個人大概四十多快要五十歲的樣子，穿着一身工裝，帶着安全帽，身上沾了些泥土。

林柯失落地點頭道：“多謝了。”

那人說完之後又幹活去了，徒留林柯守在街口大量着曾經住了十幾年又匆忙離去的地方。所有的期待都被攔在了街口，化成了泡影，整個石路街空曠而又寧靜。曾經的熱鬧不再，那些熟悉的人也不見蹤影，唯一可以留給他懷念的僅有還默默陪着這條老街的梧桐樹。

罷了。

當初是他不顧一切選擇了離開，現在回來卻再也進不去這條老街，都是他自己該受的罰。

老街沒有了，他不知道該何去何從，好像所有的期待都被抽空，回憶也僅剩下這條公路和二中可以讓他掙扎。抬腳胡走，回過神時已經到了一棟別墅門口。

是齊宇家。

從鐵門望進去，花園裏的花朵枯萎，草叢也是無精打采地拉聳着，若不是看到有一輛汽車從車庫裏開出來，或許林柯都不敢信這裏還住着人。

倒不是說這棟別墅看着荒涼，只是沒了當初見時的奢華壯觀，也許是因為天氣問題讓花園看着蕭條也說不定。

那輛車向林柯駛過來，林柯注意看了一眼司機，是嚴昭！

突來的驚喜讓林柯感到意外，只是嚴昭並沒有注意到他，匆匆駛過他身旁之後又消失不見。

林柯沒有見到齊宇，嚴昭的副駕駛位置上空無一人，可這還是給了他很大的希望。嚴昭跟齊宇關係那麼好，既然嚴昭還在B市，那說不定齊宇也在！

林柯想着有些興奮，這時手機突然響起，他看了一眼來電，順便注意了一下時間，暗叫一聲糟糕！

“喂？林柯，你人在哪兒呢？等你半天了。”林海的聲音微怒，“你不會真的忘了時間吧？”

“抱歉抱歉，給我十分鐘，我這就過去！”林柯說著趕緊招了出租車報了地名。林海在那頭無奈道：“那行吧，我先跟我朋友說一聲，省得人家等急了。”

“他已經到了嗎？”林柯感到很抱歉，但仍舊壓制不住心中的那一份竊喜。

“對啊，不過沒事，他人比較大度，十分鐘還是能等得了的。”

出租車緩緩駛向目的地，林柯望着窗外出神。要是他真的在的話，該怎麼面對他呢？

林海給林柯通完電話之後又給沈言旭說了一聲，沈言旭點頭道：“沒事，我無所謂，畢竟我這裏又不冷。”

“那是，冷的可是我！待會兒這單非得讓他買不可！這小子真的是，平時挺守時，偏偏這時候忘了時間。”林海吐槽了幾句，打了個噴嚏，對沈言旭說道：“早知道我也去買一條紅圍巾戴着，這樣也不至於現在凍成狗了！”

“買圍巾就買圍巾唄，幹嘛非得買紅的？”沈言旭笑道。

“不知道，我那朋友年年冬天都帶着他那條紅圍巾，看着還蠻好看，啥時候我也買一條戴着試試！”林海說著忘記了寒冷，也忘了看時間。

“得了吧！就你那樣兒……”

“怎麼？我這樣子怎麼了？我跟你說，我這樣子也不差的好吧！”林海只顧着打電話，全然沒有注意到有一個人忽然瘋一樣向他奔來。

那人穿着一身警服，忽然拍住他的肩喊了一聲：“林……”

林海回頭，嚇了一跳，只見一個高大的警察站在他面前，對方看清他的臉后迅速抽回了手，失落至極：“抱歉，認錯人了。”

林海聽到那個林字時就驚出了一身冷汗，還以為是他犯了什麼事，還好只是認錯了人。

林海看着那個警察離去時，另一個跟他穿着一樣的男人走到他身旁，回頭看了他一眼，與林海對視之後林海立刻收回了視線，過了一會兒再看過去時他們已經走遠了。

“怎麼了？”電話那頭的沈言旭擔憂道：“發生什麼事了嗎？”

“沒事，剛剛忽然被一個警察叫住了，我還以為他要抓我呢，結果是認錯人了。”林海鬆了口氣，這時林柯在馬路對面沖他揮了揮手。

林海掛斷電話，林柯過來之後他看了一眼時間，氣鼓鼓道：“怎麼回事？說好的十分鐘呢？”

“我猜的大概十分鐘，沒想到有些路變成了單行道，稍微繞了一下路。”林柯賠笑道。

“真是的，下次可不許再遲到了！你知不知道，剛剛我等你的時候差點給嚇死了。”

“怎麼？”

“就是有個警察，突然衝到我面前來叫我，還把我的姓都叫出來了，結果他說認錯了人。”林海說完，林柯臉忽然變得刷白：“什麼時候？他……他去了哪兒？”

林海向著那倆人離去的方向指道：“那邊，大概走了有一兩分鐘了。”

“誒？”林海剛說完林柯便沖了過去，大路筆直，去並未有那人的半□□影。

林海追了上來，喘着氣說道：“說不定已經走了，走吧，我那個朋友還等着的呢！”

林柯沮喪點頭，意猶未盡跟着林海向反方向走去。

齊宇忽然不想吃了，走出小巷，嚴昭緊跟着他出來：“你還說你已經忘了他，就因為認錯了人所以飯都不吃了？”

“沒有胃口而已。”

齊宇向停車場走去，恰好與林柯背道而馳。倘若他倆誰回頭看一眼，就一定能認出對方，可他們終究誰也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