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篇日記
戰敗兩年後。
東京郊外,坐落着一所佔地極廣、建築風格古樸大氣的學校——咒術高專,全稱為東京都立咒術高等專門學校,四年學制,是國內僅有的兩所咒術教育機構之一。另外一所則設立在京都。
擁有成為咒術師資質的人,可以在這兩所學校中學習詛咒相關知識。
咒術界常年缺乏可用的人手,因此學生們入學后,就要開始陸陸續續地出任務。從兩所學校中畢業的咒術師們,往後也會以學校為中心進行活動。
這兩所學校不僅僅是單純的教育機構,還負責諸如對外聯絡、情報搜集以及清掃支援等後勤工作,如同為人體各部輸送血液的心臟,重要性不言而喻。
在這裏,剛剛升上二年級不久夏油傑及其同伴接到了一個任務——從他們班主任老師夜蛾正道那兒。
“調查大阪最近流傳的‘菅原道真怨靈作亂’一事?”
“嘖,反正也是假的吧。”夏油傑旁邊,他的同學兼好友五條悟趴在課桌上,不耐煩地咂了下嘴,“每隔一段時間都會有這樣的流言傳出來。”
偏偏上頭那群怕事的老傢伙疑神疑鬼,次次不落地派人前去調查。
“不過話說回來,明明京都校離大阪更近,為什麼要捨近求遠,把這件事丟給東京校啊。”他撇撇嘴,看起來十分不爽。
“你還能不知道?”夜蛾正道一副“你是明知故問”的語氣說。
“嘁!”五條悟深感無趣地撇撇嘴,不說話了。
或許因為五條家是菅原道真後裔中的一支,所以每每遇上這種事情,調查都會有他們家的人一份。
兩年多的天神祭前夕,五條悟也因為差不多的任務去了趟大阪。
結果最後調查出來,還不就是個普通咒靈,只是流言傳着傳着就變成了“菅原道真的怨靈作祟”而已。畢竟那段時間天神祭快開始了嘛,導致看不見詛咒的人們遇上靈異事件,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菅原道真。
不過說到兩年前的大阪天神祭……
五條悟思緒飄遠,突然想到了某個倒霉蛋小傢伙。
兩年前,五條悟祓除與謝野身上的詛咒從前線回來后,又過了幾個月,燕騎士號上的詛咒毫無徵兆地爆發。
據當時駐守在基地的咒術師說,解決完最後一隻攔路的詛咒時,他在基地航母最底部發現了狀態不對勁的與謝野。
那孩子不知從哪找來的高性能炸彈,試圖將整個基地給炸掉。
當然,他被及時趕到的咒術師阻止了。
後來與謝野被軍方的人帶走,出於各方各面的原因,他本人倒是沒有生命危險,只是被關押隔離了起來,失去了自由。
作為他監護人兼指導者的森鷗外被這事牽連進去,停職接受軍方調查。那之後,與森鷗外相關的消息就再沒傳出來過。也不知道是被軍方看守起來,還是自己銷聲匿跡了。
沒了與謝野的前線未能堅持多久,很快便戰線崩潰。國家從常暗島的戰場中敗退,輸了這場持續好幾年的諸國之戰。
有意思的是,那之後不久,國際上發生了一件令人意想不到的大事。
七名來自不同國家、擁有強大力量的超級異能者,將各國的首腦、主戰派要員,以及所有可能導致戰爭延續的關鍵人物全部抓了起來,通過各種各樣的手段,強行讓他們簽署了和平協議,最後佈告天下。
各國派去的救援部隊統統有去無回。
與此同時,一些國家內部也開始了對主戰派的暗殺和清掃,再加上持續幾年的戰爭讓民間怨聲載道,所以各國被逼簽署的和平協議,竟然真的得到了遵守。
這場看起來兒戲、無視規矩和道義的行動,確確實實地促成了停戰和平。
因為這七名超級異能力者手段太過極端,某方面來說都背叛了自己的國家,所以後面有人給他們起了個“七名背叛者”的稱呼。
當然,知道這些事的人並不多,畢竟國家領袖和要員被綁架什麼的,傳到民間會引起大混亂。因而,普通人只知道各國領袖出於某些考慮,聚在一起簽署了和平協議,結束了長達幾年的戰爭。
不過這些內情對於咒術界上層以及御三家來說,並非秘密。
所以五條悟才說與謝野是個小倒霉蛋。
明明再過一段時間,戰爭就會以令人完全意想不到的方式結束了。
“悟?”
“啊?”聽到呼喚的五條悟回過神,緊接着腦袋上“啪”地一下,重重地挨了一記鐵拳。
夜蛾正道收回手,面色不善地看着這個問題兒童,額角的青筋突突直跳:“我剛才說的注意事項你都聽到了嗎?”
“哼,那當然……”五條悟不屑地撇撇嘴,理直氣壯道,“沒有!”
夜蛾正道:“……”
夏油傑無奈地嘆了口氣。家入硝子早已對這樣的事情習以為常,百無聊賴地看着窗外火辣辣的陽光,嘟囔了句“好熱啊”。
接到新任務,二年級僅有的三名學生即刻動身,前往大阪。
路上,因為五條悟在夜蛾正道交代事項的時候走神了,所以夏油傑不得不再次給好友進行任務說明。
“這次的任務有兩項工作,一是確認‘道真怨靈現身’的真實性……唔,雖然多半是假的,但毫無疑問,在此次事件中作祟的詛咒肯定要找出並祓除;二是護送硝子,讓她對目前還活着的受害人進行治療。”
家入硝子掌握着連五條悟都沒有學會的反轉術式,是極其稀有的、能夠利用反轉術式對他人進行治療的咒術師。
“受害人現在的情況是?”
“具體表現為‘身上缺了點什麼’。至於缺了哪兒,位置比較隨機,有的人沒了胳膊、有的人沒了腿、有的人失去了心臟、有的人被抽幹了血液……”夏油傑雙手交叉,不緊不慢地敘述着。
五條悟瞭然地點點頭:“所以有些還活着,有些在中招的時候就已經死去了……”
“不對哦。”夏油傑打斷說,“以腦死亡為判斷標準的話,他們目前都還活着,只是生不如死罷了。”
“咦?”五條悟眨眨眼睛,稍微有些意外。他接着問:“受害人之間有關聯嗎?”
“總共七名受害者,是同一所中學的學生。”
受害者們最開始是在天滿宮被發現的。
天滿宮的主祭神是菅原道真,於是自然而然就有人將這事兒懷疑到了“道真的怨靈”身上。
三天前,天滿宮的神官在主殿門前發現了七名倒在地上的陌生人,有男有女,年紀瞧着都不大,十四五歲的樣子,應該還在念中學。
湊近檢查后發現,他們只是睡著了。於是神官將他們一一叫醒,詢問他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兒。
平日裏,天滿宮對外開放的時間是早上九點到下午五點。然而現在才早上八點不到,這些孩子睡在天滿宮主殿門前,難免有些奇怪。
被詢問的七人支支吾吾,都不肯將話說清楚。突然不知誰高呼一聲“上課要遲到了”,一群人跟兔子似的,跳起來就往外跑。
然而他們跑出天滿宮沒多久,七個人不約而同地栽倒在大街上,昏迷不醒,原因不明。
路過的行人叫了救護車,將七名學生送往醫院。
一天後,躺在病床上的七人就出現了夏油傑說的癥狀,失去了身上的某樣東西。
那不是能用現代科學解釋的。醫院對此束手無策,只好報了警。
警方那邊簡單進行一番調查后,通過某些渠道聯繫上了“窗”——咒術高專相關人士,能夠看到詛咒,但並不是咒術師。
簡單來說,“窗”就是負責情報、聯絡、善後等細緻工作的後勤人員,有他們的輔助,高專的咒術師們只需要專心對付詛咒就可以了。
中午一點,三人到達大阪。
從車站出來,“窗”派來的輔助監督山田昌平已經將車停在了路邊。
“七名受害人已經進行了轉移,接下來先去安置地,由家入小姐進行檢查和治療……”
五條悟飛快地進行了一番自己的理解,隨後搭上好友的肩膀,說:“那麼接下來我和傑就分開行動,一個留在安置地,一個前往天滿宮?”
山田昌平:“……”他話還沒說完呢。
然而這兩個問題兒童已經自顧自地商量了起來。
“那麼,誰留下來,誰動身前往天滿宮?”
“好問題!”五條悟大拇指指向車窗外,“老規矩?”打一架。
“走。山田監督,找個地方靠邊停下吧。”夏油傑身上的咒力開始涌動。
家入硝子漫不經心地打了個哈欠,見怪不怪。
山田昌平冷汗津津,試圖阻止:“那個……我們還要趕着去安置地……”
“放心啦,傑操縱的咒靈能飛,很快就能追上你們。”
夏油傑剛想說什麼,哪料天空中突然“嘭”地一聲,炸出驚雷般的巨響,打斷了這次對話,吸引了車內所有人的注意力。
百米高的空中,橙色光團煙花般炸開,火焰一樣的流光拖着長長的尾巴,朝四面八方飛去。
那些流光很快又被分成細小如雪的光粒,風一吹,洋洋洒洒,四處飄散。緊接着,在光粒接觸到物體的一瞬間,白光衝天而起。
“轟轟轟——”
爆炸聲接二連三,震耳欲聾。
五條悟扛起山田昌平,夏油傑拎着家入硝子,以極快的速度奪窗而出,趕在車子爆炸的前一秒逃出生天。
不到一分鐘,爆炸聲停了下來。
四人踩在夏油傑放出的咒靈身上,立於光粒接觸不到的高空中,俯瞰經歷過大規模爆炸,遍地狼藉的大街。
“這……”山田昌平和家入硝子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到底怎麼回事?”夏油傑眉頭緊皺不展。
他倒是試過讓咒靈去阻擋,然而那些光粒直接穿過咒靈,毫無阻礙地落在了下方的路人身上,再“嘭”地一聲爆炸,絲毫不受影響。
“……”五條悟靜默不言,腦中突然閃過這樣一句話。
【你見過幾十萬人死在你面前的地獄嗎?】
突然,五條悟墨鏡后的眼睛微微睜大,像是發現了什麼,徑直從百米高空一躍而下!
“悟?”夏油傑驚訝地看着突然跳下去的好友。
山田昌平臉色發青,好像跳下去的不是五條悟而是他。
不一會兒,他們看到五條悟砸開一輛被爆炸衝擊波掀翻的黑色轎車,從後座上拖出一個穿着拘束服的人。
那人的臉被特製眼罩和面罩擋住,瞧不出模樣。不過遠遠看過去,身量不算高,被五條悟抱在懷裏小小的一個,推測其年紀應該不大。
三人好奇地看着五條悟將人帶回來。
“我來治療……”
見那人額上都是血,身上的拘束服也被染紅,家入硝子主動走了過來。
然而五條悟卻擺擺手,示意不用她治療。
“?”
眾人不解之際,五條悟已經解開了那人臉上的眼罩和面罩,露出一張冷若冰霜的小臉。
年紀輕輕卻帶着沉沉暮氣,像一株含着花苞,來不及綻放就已經枯萎的花。
“好久不見啊,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