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輩子都遇上
喬雲想心裏清楚,不往遠了說,一年後房子都不可能是這個價,所以這個暑假必須買上!
她算了算,舅舅和老劉給的,加上存摺上的一共一千一,從端午節到現在共有二十多天,每天能進賬一百多。
滿打滿算也才三千多,差得還遠!
“媽,明天你還得去趟服裝廠,鬆緊帶多買點兒,買個千八百塊的都行。”
喬巧珍跟不上女兒的思路,“咱們手裏錢不夠,還要用進去一千?”
喬雲想點點頭,“買吧,不會讓您後悔的。”
喬巧珍對女兒無比信任,“行,我明早就去!”
“媽,你發小不是採購科的嗎,能不能麻煩她幫忙上一批細帆布?”
喬巧珍的心又開始疼,“還要花啊?”
“要的,本來想晚些時候再做帆布包,但是咱們想買房,就得拼了。”
“那行,我跟她說一聲。”
“明天我們給高三騰考場,只上半天課。咱倆下午去找杜曉敏,先把事情定下來。”
喬巧珍心裏火急火燎的,第二天七點半點就到服裝廠,定了八百塊錢鬆緊帶。她發小特意去庫房給調出來,還塞在碎布片里怕其他工人看見。
喬巧珍又跟發小說了細帆布的事兒,對方二話不說,拿了幾個顏色的帆布出來,敲定了貨號直接給廠家打電話,讓他們發一千塊錢的貨,大概五六天能到。
幅寬一米六的細帆布,廠家的價格才一塊八一米,裁得仔細點兒能做五個帆布包呢。
喬巧珍花完錢格外心疼,騎上車連跑了兩個市場。
下午,喬家母女找到杜曉敏,喬雲想說了自己的想法,小杜瞪大眼睛:“雲想,咱不帶開玩笑的。那個房子雖然好,但咱得量力而行,再說,瀟瀟的房子已經有人看上了,差不多都敲定了。”
這……還真是沒想到。
喬雲想一臉遺憾,真的很想要那個九十九平的啊。
事情和杜曉敏想的有點兒不一樣,她思忖片刻,又問:“如果買瀟瀟的房子,你們能借到錢嗎?”
喬雲想點點頭,杜曉敏也很乾脆,“我可以幫你們問問,不過也別抱太大希望,畢竟人家都說定了。買不成也沒關係,咱不是還有個七十平的嗎。”
不管買哪個,喬巧珍的壓力都老大了。她把心一橫,閨女信心滿滿的,聽她的就是了,最壞的結果不過是錢沒掙夠,那就晚兩年再換房。
母女倆走到樓下,喬巧珍正想着心事,突然頓住腳步,喬雲想順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見一個小孩蹲在自己家樓下,手裏還抱着個盒子。
那小孩衣服舊舊的,褲子上還有大洞,蓬頭垢面特別埋汰。一見喬巧珍,趕緊站起身,一瘸一拐走過來,可不就是前兩天偷拿了二十塊錢的小瘸子!
“姨,給你。”小孩兒把掉了漆的鐵皮盒往喬巧珍手裏一塞,那盒子夠破的,磕得全都是癟,裏面一毛的,五毛的,零零散散一大堆。
小孩兒說:“前兩天強子發燒急用錢,我才拿了你們家的。這裏面有七塊九,我們好幾個人一起攢的,剩下的攢夠了就給你。”
小孩兒說完就走了,喬巧珍呆立原地,好半天緩不過神來。
而喬雲想腦子裏轟地一聲,是他,居然是小瘸子!
她望着小孩兒的背影,心裏一抽一抽地疼。
上輩子,一共遇見過他兩次。
一次是姥姥住院,三個子女輪流去醫院照顧,舅媽換班來晚了,媽媽大半夜回家,遇上了持刀搶劫的。有幾個半大小子救了媽,其中就有小瘸子。
第二次是九七年的嚴打,這小孩幫了警|察,後來被壞人報復,沒活過那年冬天。
那一年,自己剛從春豐師範畢業,教初中,早晨上班的時候在巷子口發現了他,報了警。
這件事上了新聞,一個流浪的小小子沒了,在大多數人心裏沒多大波瀾。但媽受不了,哭了好多天。說遇到搶劫那次,那些人手裏的匕首說捅就捅,她跟那孩子都受了傷,這救命之恩還沒還上,人就沒了……
這算是緣分吧?上輩子和這輩子都註定要遇上,是不是?
只是,上次沒這麼早遇見啊。是了,媽媽不在小飯店,改成跑市場,這不就提前碰到了。
喬巧珍一直望着那孩子,突然道:“雲想你先回家,我剛才聽他肚子叫,我領他吃口飯。”
喬雲想咬了咬嘴唇,“媽,咱倆一起去。”
母女倆一路跟着那小孩,孩子看見她們也挺納悶的,不過還是低着頭,該往哪兒走往哪兒走。
“你等會兒,我給你買個麵包。”老媽說著拐進小賣部,拎了袋麵包出來,小孩兒也沒客氣,蹲在馬路邊大口大口地吃。
喬雲想打量着他,身上穿的破破爛爛,鞋也露了腳趾頭,頭髮像個雞窩,也不知多少天沒洗過。她心裏這個不舒服,眼眶直發熱。
她問:“你那天跟人打架,是因為他們搶錢?”
小瘸子點點頭,“要是平時就不跟他們打了,打不過。但是那天強子發燒,吃藥不好使,上醫院都四十度了。大夫給打了針,那錢得送醫院去。”他扭過頭看着喬巧珍,“姨,你那是救命的錢,我謝你,強子也謝你。”
原來他那天急着拿錢走,是要送到醫院去。
喬雲想又問:“你晚上住哪兒?”
“現在天不冷,我就住在大橋洞底下。”
“你爸媽呢?”
小孩兒愣了一下,“我要有爸媽,還用得着要飯?我一睜眼就在小縣城的火車站,以前的事兒都不記得了,後來被人收養,養我的那倆人開始對我還行,懷上孩子就開始打我。”
“你這腿……”
“腿不是他們打的,我從他家跑出來,被一個老要飯抓住打的,他說瘸了能多要點錢。”
“那你要的錢呢?他給你嗎?”
“我要回來的他都拿走,就給我吃一口飯,讓我餓不死就是了。我悄悄攢錢買了張火車票,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車,打死他也找不着。”
“那你在這邊就要飯?”
小孩兒點點頭,“我什麼也不會,腿還瘸,我能幹啥?”
喬巧珍已經開始抹眼淚了,喬雲想嘆了口氣,心裏終是做了個決定:“你跟我來。”
她走的很慢,小瘸子能跟得上,一邊走還一邊問呢:“姐,你領我上哪兒?”
“我們把你賣了。”
“你倆不能,我姨看我挨打還救我呢,再說我也不值錢。”
三人穿過農貿市場,過了條馬路就到了大眾浴池。
喬雲想道:“媽,讓小孩兒洗個澡吧。”
喬巧珍跟得了聖旨似的,領人就往裏進,門口的老頭趕忙攔住:“哎哎哎,內個小孩,要飯可不能往裏進啊,也不能在門口蹲着,你上牆角那兒還行,我就裝看不見。”
“大爺。”喬巧珍說:“我讓孩子進去洗個澡。”
“哎呀媽呀,是你家小孩兒啊,你怎麼給整成這樣呢?跟住大橋洞的小要飯似的。”
喬雲想說道:“我弟弟小時候丟了,剛找回來,領您這兒洗個澡。”
大爺的眼神里充滿了憐憫,“誒呀,這麼凄慘呢,還等啥,趕緊進來吧。”
喬雲想買了澡票,對小孩兒說:“你跟着進去,大爺會找人給你搓澡,還能給你剪剪頭髮。你別怕,我們就在外面等你。”
小孩兒眼圈兒紅紅的,大爺用兩根手指捏着他的衣領,就把人給拎進去了。過了沒多會兒,大爺從裏邊出來,“放心吧,我都給安排妥了。”
喬雲想又把搓澡錢和理髮錢交了,“大爺,他的衣服都扔了吧,我們去給他買一身。”
小瘸子洗了有生以來最舒服的熱水澡,他趴在小床上,搓澡的師傅給他搓了三遍,看那一地的灰自己都臊得慌。搓澡師傅還給他打氣兒呢,“你看看你,掉了一地的灰蟲子,洗完就是個白小孩兒。”
小孩兒捂着臉一句話也不想說,搓完澡沖乾淨,果真白了不止一個度。外面大爺進來說:“他媽給買了牙刷和牙膏,快幫他把牙整整。”
搓澡師傅拿着牙刷里裡外外把小牙給刷了一遍,刷完直樂,“這小孩兒把自己霍霍成那樣牙都沒黑,雪白雪白的。”
大爺也樂,小孩都拾掇乾淨了,把毛巾圍在他腰上,又給送到理髮師傅那兒。
等全部收拾完,大爺讓孩子換新衣服,還朝裏面喊呢,“大劉我必須表揚你,連手指甲腳趾甲都給剪了。”
理髮師傅聲音傳來,“那必須滴,服務指定到位。”
喬巧珍母女坐在外面的長椅上,彼此都沉默着。喬巧珍猶豫着問:“雲想,你又讓他洗澡,又給他買衣服的,是怎麼個想法?”
喬雲想笑笑,“媽,這小孩咱們留着吧。”
喬巧珍嚇了一跳,“你……說真的?”
喬雲想抹了抹眼角,真的,真留着。
到現在還能想起他倒在血泊里的模樣,那時候他也就十幾歲,這麼好的孩子……
上輩子的恩,這輩子還!
“媽,這小孩多好啊,我正好缺個弟弟。”
喬巧珍的眼淚一下子就止不住了,程峰有外遇的時候她正懷着孕,後來受了刺激孩子沒能保住,胎兒都四個月了,是男孩。
要是能生下來養到現在,也有這麼大了。
她顫聲說:“好,咱養着。他拿了錢知道還,品性挺好的,他才這麼點兒,我也不想讓他在大橋洞底下睡。”
喬雲想不停擦着眼睛,鄭重點了點頭。
好在這次遇見的早,那麼命運的齒輪,一定不會和上次轉得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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