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鶴城說大不大,說小也沒到那種走在街上誰都認識的地步,畢竟是城市,有城市的人情淡薄。
但在老城區,那些輟學調皮搗蛋不讀書打架的孩子,一半都知道宋風,所以網吧生意還不錯,狐朋狗友喜歡在這聚堆。
所以,即使他一整天都不出現在店裏,也沒人敢在這裏鬧事。
晚上七八點,天剛暗下來,陳輝就發了定位給宋風,宋老闆囑咐了小弟兩聲就出門了。
兩條街,不算太遠,晚上的風吹着很舒服,他晃晃悠悠地準備晃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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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館裏沒位置了,舒冬坐在外面大排檔,俞知逸不喜歡喝飲料,她就先倒了兩杯溫水,用自己的那杯倒出來些將餐具涮洗乾淨。
他們在一起兩個月了,想到這裏,舒冬向來沒什麼表情的臉上竟然有些柔和。
這輩子,她都沒想過能和他這麼好,這麼乾淨,這麼遙不可及的人在一起。
小城市對女生的包容性,很低。舒冬喜歡穿弔帶,不過是因為夏天涼快而已,她喜歡抽煙,不過是有時候很閑打發時間,就像小孩子明知道糖吃多了不好還是忍不住吃。
但在所有認識她的人裏面,或者不認識她,只是在小巷路過的陌生人,看見她靠在老柳樹旁都會有異樣的眼光。
有時候,這個世界區分善惡的方式很畸形。
但舒冬不在乎,長這麼大,她很少有在乎的東西,倒不是冷淡,只是有些安靜的木訥。
但是現在她和俞知逸在一起了,舒冬知道他喜歡什麼,於是她今天穿了一條裙子。
白色碎花的。
過了十幾分鐘,一個男生在餐館門前往裏張望,五米開外,舒冬抬頭就看見了那個熟悉的背影。
白襯衫牛仔褲。
在舒冬的認知世界裏,這座城市,找不到第二個穿白襯衫的人。他好像高年級永遠名列前茅的溫和學長,而事實上,他也的確是這樣。
“知逸,這裏。”周圍有人喝酒說話,旁邊挨着馬路,有些嘈雜,舒冬朝他揮了揮手。
俞知逸就要邁上台階走進店裏,聽到熟悉的聲音,轉過了身,看到舒冬所在的位置后,停了兩秒,然後朝她走過去:“怎麼坐在這裏?”
舒冬笑了笑,將菜單放到他面前:“裏面沒位置了,看看點些什麼。”
俞知逸站在桌子旁,透過玻璃門看向店裏,發現真的沒位置了才坐在舒冬對面,笑得溫和:“抱歉,剛剛耽擱了一會兒。”
面對俞知逸,舒冬總有些不自然,帶着些許不敢觸碰的仰望:“沒關係,我也剛到。”
想到兩個人晚上要一起吃飯,舒冬的臉比平日裏多了一分若有若無的笑,很淺,彷彿讓人察覺不到。
兩個人在一起才兩個月,待在一起的時間就更短了,對於舒冬來說,這個男朋友還很陌生。
“前段時間學校課比較多,沒能回來找你。”俞知逸邊點菜邊抬頭看了舒冬一眼,忽然起了捉弄的意味,他往前稍稍傾身,“想我了嗎?”
舒冬端着杯子的手忽然頓住,獃滯地看着俞知逸。
表達驚慌失措的方式有很多種,有人仰馬翻雞飛狗跳,還有舒冬這種,沒有反應的反應,安靜的木訥,獃滯在那裏,任心臟亂跳面上還是一片平靜。
而在旁人眼中,她就是冷漠,難於接近。
俞知逸的視線一直落在她臉上,沒有看見羞澀,臉紅,驚慌,甚至笑意。他嘴角的笑始終溫和,只不過視線慢慢收了回去。
一段感情,有的人還處於憧憬懵懂,而另一個人,似乎已經接近了尾聲。
“學習重要。”察覺到他慢慢收回去的目光,舒冬連忙笑了笑,嘴角上揚的弧度很大。
她知道自己有問題,慢熱,情緒殘缺無法和人共情。
有時候,她也很想改,但卻沒有人給她機會。
認識她這幾個月以來,這是俞知逸見她笑得最明媚的一次,順着她的脖子往下,這才發現她今天穿得裙子,很漂亮。
剛剛舒冬的話沒說完,卻又不知道怎麼繼續開口,因此停頓了好久。最終,低垂着的視線終於抬起,舒冬望着他:“反正我……工作比較閑,以後可以請假去找你。”
俞知逸在省城讀大學,學校在全國排前幾名。今年大三,暑假再開學就是大四。而舒冬,初中畢業就沒再念了,所以她很羨慕讀書的人,對成績好的人總有莫名地仰望,以及總害怕打擾到他。
來紋身的人,形形色色,她見過各種各樣的。但四月初的那個下午,她收拾完器具抬頭,看見落落乾淨的男生走進店裏。
穿着白襯衫的男生,她沒見過。
她的世界裏,從來沒有這麼乾淨的人,連想像都沒有依據。
聽到舒冬的話,俞知逸垂着的視線愣了幾秒,再次抬頭依舊是熟悉的溫和:“一周后我就要實習了,恐怕沒有時間跟你出去玩。”
“實習?”舒冬沒聽他說過。
俞知逸招手叫來服務員,點了幾個菜,點完菜后抽了張紙巾擦了擦桌子:“嗯,大四沒課了,學校安排了實習,在省電視台。”
舒冬點了點頭,這些她不懂,接着緩緩問道:“還住在學校嗎?”
杯子裏的水見了底,俞知逸幫舒冬倒了杯,又將自己的杯子蓄滿:“學校離電視台有點遠,可能要租房子。”
舒冬沉默了幾秒:“如果需要錢的話,我這裏……”
“原來女朋友這麼有錢。”舒冬還沒說完就被他打斷了,俞知逸逗她,並含蓄地拒絕。
舒冬有點不好意思,嘴角掛着淺笑:“雖然不多,但工作了這麼久,還是能幫到你的。”
點的菜陸陸續續上來了,俞知逸抽了雙一次性筷子,分開后遞給舒冬:“別多想了,過兩天我再想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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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輝的狐朋狗友們今天有約了,最終還是他們兩個。宋風和陳輝在路口碰見,剛轉過街角,十幾米的距離。宋風一眼就看見了她。
他好像從來沒見過她笑。
但現在,她正在笑。
雖然很淺,幾乎看不見。
有些難看,跟她身上那條白裙子一樣,難看。
“……饅頭片,烤麵筋,掌中寶,羊肉串,菜卷……”陳輝報了一堆菜名,抬頭看了宋老闆一眼,“這些夠嗎?”
宋風:“夠了。”
“夠你個頭啊夠!一看就沒聽我說話,一整天思春的狗樣!”陳輝像是找到了宋風的把柄,正瘋狂的戳,“我看一會兒點羊肉串你要是不吃,我……”
情急之下,陳輝卡殼了。
宋風耳膜有點疼,斜睨了一眼:“你,怎麼樣?”
“……弄死你。”氣勢不足。
說話間,兩個人已經走到了。
看到右邊有張空桌子,陳輝拽着宋風就往那邊走:“來風哥,趕緊的。”
這家燒烤店生意很好,特別是夏天這個時間段,有位置很難得。
陳輝給宋風留了位置,而宋風卻繞過他走向對面,坐下了。陳輝只愣了一秒就跟着坐下,因為愣多了也想不明白。
只不過陳輝剛坐下,餘光往旁邊一掃,頓時驚了!
斜對面鄰桌坐着俞知逸。
陳輝抬頭瘋狂地給宋風使眼色,旁邊坐着的叔往這邊看了一眼,以為他眼抽筋了。但任陳輝再怎麼用力拋媚眼,宋風只歲月靜好的拿着菜單,安靜地翻閱。
陳輝累了。
不過他忽然意識到,宋老闆這是知道了吧?要不然怎麼羊肉串都感應不到。
陳輝叫來服務員,念菜單式的的報了一堆,但最終也沒敢說出“羊肉串”三個字。報完菜,服務員走了。
而對面,宋老闆翻着菜單,依舊沒有看完。
舒冬沒有偏頭,只不過夾煙的兩指不由自主地摩挲,她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把視線落在俞知逸身上。
但餘光里,那枚黑色耳釘在燈光下時不時閃出光芒。
大排檔的桌子都偏矮,大老爺們喝酒閑嘮,這種場合下,手裏夾着煙的人很多。
正巧俞知逸旁邊的人剛點着一根,煙順着風飄到他鼻間,俞知逸皺了皺眉,微微偏頭咳了兩聲。
他皺眉的動作,舒冬看見了,她知道他討厭煙,而她也從來沒告訴過他。
當俞知逸抬頭的時候,忽然看到對面的人有些熟悉:“陳輝?”
影帝陳輝疑惑地抬頭,接着就是又驚又喜:“俞知逸!你怎麼在這裏?真巧,畢了業咱們都沒見過,三年了,你還是老樣子,有時間一起吃飯!”
宋風無處安放的長腿一腳踢在陳輝腿上。
“是挺巧。”俞知逸笑了笑,扭頭向自己右邊看過去。既然對面坐着陳輝,那這邊肯定是宋風。
果然。
“四月份我回家那次看見你了。”俞知逸看向宋風,依舊是對誰都謙謙有禮的溫和微笑,“最近在做什麼?”
舒冬握着筷子的手,漸漸握緊了。她視線低垂,臉上沒什麼表情。
沒想到,他們認識。
呼出的氣息有些綿長,嗯,已經很久了,舒冬不知道生氣是什麼滋味……不,下午她嘗到了。
她生氣,心虛,害怕。
但這所有微小的動作,在談話聲中,在馬路疾馳而過的車流里,在夜色的保護下,都隱匿了。
只是兩個人心懷鬼胎,而已。
“遊手好閒。”天地都察覺不到舒冬的異樣,但宋風可以,他明目張胆地將視線落在她身上,臉上依舊是玩世不恭的笑,把遊手好閒表現得淋漓盡致,“這是?”
他賭,俞知逸不想承認,至少在他面前。
果然,氛圍突然安靜,雖然十分短暫。
“我女朋友。”愣了兩秒后,俞知逸笑着說,只是笑意卻不達眼底。
“嫂子真漂亮!”影帝陳輝。
舒冬愣了愣,不自然地彎了下嘴角:“謝謝。”
宋風自顧自地倒了杯酒,願賭服輸。
“風哥你衣服怎麼了?”陳輝往前傾了傾身,還以為光線太暗自己看錯了,“怎麼弄得?”
宋風還穿着下午那件黑色T恤,胸口處燒焦的小洞,清晰可見。
他嘴角噙着笑,漫不經心地看了舒冬一眼:“小貓撓的。”
舒冬慢慢收緊了五指,眸光微冷。
陳輝地鐵老人看手機臉:“……我怎麼不知道,什麼時候養的貓?”
“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