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Page02·過渡音階

在vs52行星上的生活比在飛船上好一點，因為能接觸到地面和其他人——林娜幾乎是逼迫着陳霄進出每個流浪傭兵出沒的地方，讓他以最快的速度適應濃煙、低價的烈酒、一言不合就打架的環境及不用翻譯器就和那些帶着濃重口音的傢伙交流。

但他們還是住在飛船上。

林娜極其自然地告訴陳霄他們沒那個預算，而且這種地方的旅館環境往往就是個噩夢。

好吧，不提vs52可能的旅館環境。青霜號的財務本身也是個噩夢。.

在一口氣買完了欠缺的基礎物資之後，林娜格外豪爽地把青霜號剩下的錢交給了陳霄打理。而後者在看見那各種雜亂無章的收入支出和最後的結餘之後差點兒心臟病發作。

作為一個格外優秀的傭兵，林娜能接到的委託從金額上就能看出艱難和委託人的信任。

但是！

這麼巨大的金額……為什麼沒得也這麼快！

關於購買武器和給養的支出每次都是固定的——可以理解。

關於那些貴得要死的歌劇、音樂會和舞蹈表演的門票（還TM都是池座或者包廂）………………可以理解，是人都有愛好。

關於各種明顯不是林娜自用的保養品化妝品和衣服——可以理解，哨兵總得討好負責他們精神健康的嚮導……儘管陳霄不知道在精神領域也只有沉默和聽從哨兵命令兩種狀態的西茜婭·李會不會對這些東西有反應。

玩具和教材——陳霄絕對不會對這一項新增添的支出有任何異議。

關於大量電子元器件的入手，這就更能理解了。一個能代替醫療組、領航組、舵手、技師組、後勤組和通訊組，讓青霜號只有一個活人就能正常運作的強人工智能，怎麼珍惜都不為過。

而把這些支出全部劃去之後，理論上應該剩餘的金額還是和卡上那點兒可憐的數字相差太多。

“啊啊這個……”被自己任命的會計逼問的青霜號船長遲疑了一會兒，格外無賴地混過了這個話題。

“錢不夠了是嗎？那就再找個任務好了。”

“等等我要問的……”

“所以你的訓練要加緊了。”

“阿德爾我說……”

“在西茜婭的訓練之外你也得有點兒肉搏能力，所以每天再擠出三個小時做體能訓練，一個小時跟我練練。”

“賬面……”

“第一個委託最好找個你不用離船的。嗯……最好也別跟華夏扯上關係……”

陳霄放棄了努力。

哨兵也停止了大聲自言自語未來計劃。艷麗明澈的紫眼睛掃過青霜號的會計，然後對着這個被某種挫敗感扭曲了表情的男人安慰性地露出了些許笑意。

“行啦，別這麼……你告訴我我們缺多少錢就行。”

林娜把調試完的陶瑪麗C型手持激光槍丟給陳霄，然後敲了兩下桌子。

“九，聽一下咱們缺多少錢，把錢不夠的委託全濾掉。”

男性嚮導以一種格外微妙扭曲的表情看着成功把一切問題混過去的哨兵少女，沉默了半晌之後報出了一個數字。

接下來在林娜周圍開始不停投下光屏，各種各樣的委託最後擠滿了這個飛船上作為起居室的艙室。

還是少女模樣的哨兵一邊打着哈欠一邊飛速瀏覽，陳霄就看着她以一種可怕的速度不斷關閉又拉近光屏——因為資源的豐富，現在反而只有需要節約空間或者炫耀科技感的地方才會使用投影光屏閱讀而非紙質文件。畢竟現在製紙自願不怕浪費，紙質文件也更適合存檔。

所以陳霄還真沒見過這麼適應光屏閱讀的人——在以各種方式重疊的同色光芒之下，投影的顯示和閱讀格外容易被干擾。普通人要想以林娜的速度閱讀，根本不可能不犯錯。

可是眼前的哨兵沒有。

這意味着一個哨兵不敏銳，而且有足夠的控制能力去分辨自己接收到的信息。

——……這不是嚮導能輔助哨兵的，而是哨兵本身經過訓練或者……更可怕的強大天賦。

在陳霄想到這裏的時候，起居室里的光屏已經收攏到只剩幾個了。哨兵的紫眼睛在這些光屏上停了停，最後林娜乾脆一起收攏了剩下的所有光幕。

“先到這兒，你現在跟着我去訓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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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娜實際接受任務委託的方式有點兒出乎陳霄意料——並不是通過面見中介人或者去公司領單子等待分配之類的，而僅僅是通過和中介人及委託人的幾封郵件，連視頻通話都沒有——不過這好像是因為委託人的要求？

——好吧，或許傭兵的生活和他了解的不一樣也說不定。

反正林娜通過幾封郵件就決定了她在巴特沙那次失敗的保護任務之後的下一個委託。

“接下來向費夏公國前進。我接下的是個打撈任務，有點兒麻煩，但是不危險。”

在空蕩蕩只有四個人在的餐廳里，哨兵咬着茶味營養膏的管子含糊開口。

“你和小英傑兩個人都能待在船上。嗯……然後好好招待我們僱主的代言人。”

陳霄放下了筷子。

突然就要接受的下一個變化和飛船上每一頓都由人工智能做出來的所謂中式菜的雙重夾擊讓嚮導徹底失去了胃口。

“我想知道這個任務的背景。……可以嗎？”

“沒什麼不行的。”

林娜回答的聲音漫不經心。

她正忙着一樣樣把桌上的幾道菜單獨夾出一部分，放在西茜婭手邊的碟子裏——西茜婭只會碰林娜放進她盤子裏的菜，也只有哨兵的命令能讓她開始吞咽食物。

“六月巴特沙恐襲之後的七么九特大星門損毀事故，你可以自己上網去查。出事故的星門在公共星域西斯廷那邊那個。我們的僱主有些重要的東西因為那次事故被丟在了那裏。”

然後感覺被忽視的陳容聲小先生小心地伸出手拉了拉林娜的袖口，成功把哨兵少得可憐的多餘精力分到了自己身上。

正好翻開餐桌，打開下面的顯示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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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9星門特大損毀事故。

陳容聲這是第一次知道什麼是星門損毀。男孩兒嚴肅地看着給他展現的資料，然後努力思考出了一個結果。

“小四……所以這一次任務，我和爸爸的重點是好好待在飛船上，照顧好客人對嗎？”

“沒錯。”

“然後。”

陳容聲認真地頓了一下，然後慢慢地繼續說：“只有林娜一個人要去這麼危險的地方是嗎？”

“是。”

男孩兒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從小沙發上站直了。

“……小四。”

“什麼？”

“我和爸爸一定要留下來嗎？爸爸說我們有可能離開，那我們什麼時候能離開？”

“這個問題指揮官也不能決定。”人工智能的電子女音依舊平靜，“我們也在等待利馬斯特的族母們的回復。”

在一段簡短的沉默之後，又加上了一句話：“假如陳霄先生願意放棄實行徐璐女士的遺願的話，指揮官應該很快就會安排你們離開。”

——人工智能也有擅長和不擅長的東西。

男孩兒鼓了一下腮，然後覺得林娜說過的話非常有道理。

很明顯，小四一點兒也不擅長安慰人，更不擅長避開雷點——她連小孩子不能看見危險的場面都不知道，更別說安慰誰了！

他看見星門損壞以後的場景和結果都很害怕好嗎！

——而且沒有時間的等待和放棄媽媽的最後一個願望這兩個誰都不想選謝謝！

“小四你先別和我說話了。”

沮喪的男孩兒垂下頭，真真正正地沉默了好一會兒。

在陳容聲默默寫完今天的功課之後，他才重新開口說話：“小四……”

人工智能默默豎起課桌上的顯示屏，屏幕上跳出一個巨大的“？”

“我覺得……我真的……一點兒用途都沒有。我……”

“我怎麼做，才能有用呢？”

男孩兒挺沮喪地晃晃腦袋，而人工智能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陳容聲等了一會兒，然後自己換了一個問題：

“小四，我爸爸現在在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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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霄正在聽林娜下達命令——或者說，聽林娜念叨他能在什麼地方派上用場？

“……你之前一直做的就是和人打交道的工作，對付一個對外侍女應該沒問題吧？”

林娜草草地在光屏上又劃了幾下，但是陳霄實在是看不明白哨兵在畫什麼。

——大概是任務分配計劃書或者示意圖？

“我們更重要的能力是分析市場數據和預測……”陳霄搖了搖頭，“我對對外侍女這種工作也就是聽說過。”

“也是，你是華夏的。對外侍女和代理人差不多，不過更神經質。畢竟伺候的是女~主~人~嘛~”

哨兵的紫眼睛眯了起來，似乎是想起了什麼不太愉快的事情。

“但沒關係，到時候嚇唬嚇唬就沒聲了。”

——你打算怎麼嚇唬？

茶色的眼睛開始專註地注視起天花板，直到林娜停止自己在光屏上寫寫畫畫。

“嗯……到時候九自己會處理好航線之類問題的，你自己努力把侍女大人拖住就行。然後，你到底要不要給自己起個綽號？”

“綽號？”

陳霄沒太在意地重複了一下，主要精力放在了努力看懂光屏上忽隱忽現的各種鬼畫符上。“你好像一直在提這個，有什麼意義嗎？”

“防止結下的仇家順着你真名找到你親朋好友身上。”

林娜調大了自己的鬼畫符，順帶着又打開了一個播放飛船外鏡像的全息投影。

“呃……好像你不用擔心這個。那就隨便了。”

哨兵看着光屏上在曲速航行狀態下，一個個星球與青霜號擦肩而過的景象。臉上的神色已經從專註變成了漫不經心。

“而且我得提醒你一下，除了利馬斯特，還有其他人一·點·兒也不希望VOS鈷石能崛起。而且這種人在混亂星域不算少。”

這話很好理解——在晶蝦源礦開始出現枯竭徵兆的現在，晶蝦源礦的礦主肯定不希望能持續走高至少幾十年的晶蝦源礦受到其他高蘊含量、高利用率、使用範圍廣泛的能源礦物的衝擊。而徐璐的研究……不管怎麼樣，它出名了。

男性嚮導臉上的表情也跟着變化了一下，然後又恢復了平靜。

“……我沒什麼想法，既然需要，你到時候幫我起一個就行。”陳霄拿起自己一側裝着茶水而非白開水的杯子，慢慢抿下去，“還有，我到時候怎麼稱呼你？你的綽號是？”

“灰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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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edysova。”

說出這個名字的女聲優雅溫潤，是那種標準的、優雅的、緩慢的、沒有情緒在其中的柔和聲音。聲音的主人用一雙美麗的綠眼睛看着站在她面前的兩個人，然後猶疑地將視線集中在男人身上。

“是我。很榮幸見到您，瓦勒多雷伯爵小姐。”

在她做完這個動作之前，兩人中身形纖細的少女先邁了一步，避免了伯爵小姐一次無意的出醜。

然後瓦勒多雷小姐回給了以“灰梟”為名的傭兵一個微笑。

接着站在她身後的女人站了出來，先是神色嚴厲地掃了一下兩人，然後示意他們跟着她離開瓦勒多雷伯爵小姐的面前。

——當然了，傭兵這種存在根本不應該出現在貴族的眼前，只要貴族們的手下找到合適的使用就行了。讓他們真的被嬌柔可愛的貴族小姐看見了可真是糟糕~

林娜在心裏暗暗給侍女的動作配音，然後老老實實地跟着她走到了用於和僱員們交流的會客室。

已經有另一個侍女等在那裏。在看到來人的時候，她甚至還衝着兩個傭兵笑了笑。

——好吧，對外侍女。

林娜也對侍女回以微笑，順道把自家精神嚮導放了出來。

在某些傳說中被冠以“告死鳥”之名的灰林鴞以近乎人類尖笑聲的聲音叫了兩下，在空中盤旋巡視了一圈，這才慢慢悠悠地落回主人肩頭。

兩個侍女此時都已落座，誰都沒有看見這隻貓頭鷹正試圖恐嚇她們兩個找樂的樣子。

只有哨兵的眼睛微微眯起又立刻放鬆。

之後的談話還是正常的，畢竟雙方早就已經在網絡上解決了一切細節問題並且把合同在相關機構（或許？）存檔備案。這一次談話只是名義上的相互確認一下外加認識一下未來至少一個月都要共同行動的人。

瓦勒多雷伯爵小姐放在青霜號上的代理人名為伊芙琳·穆德，這位穆德小姐金髮碧眼，看起來行事幹練，起碼她的主人和上司對她都評價頗高。

所以就目前而言，這還是一個雙方都算滿意的會面。至於之後，那就有待時間證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