Ⅳ

黑衣賢者百無聊賴地旁觀着光明神的表演。

天使們帶着崇敬孺慕的目光看到的神跡，在他看來不過是一場華麗的視覺騙術，特別是讓殞命的天使復活的這一段，讓他尤為鄙夷：所謂的起死回生，根本就是一場幻覺！所有的天使被神跡所蒙蔽，根本無法看清其中的本質！

生命之所以珍貴，正是因為它獨一無二。即使光明神為世界頂端的神祇，也無法違背世界本身的意志，強行逆轉生死——據說逆轉生死需要付出極大的代價，也不知具備三位一體位格的神，是否能夠支付如此高昂的代價。

思及此，黑衣賢者對光明神的態度發生了微妙的改變。原本他以為執掌光明世界的神明應該會是和光一樣光明磊落的，沒想到光明神也會使這種不入流的手段來哄騙自己的造物；反倒黑暗神卻耿直得讓他驚訝。

（我需要改變戰略嗎？）黑衣賢者不得不開始思考這個問題。

（比起黑暗神，這個光明神更加的危險，而且我對他一無所知……雖然之前和那傢伙互噴了一波垃圾話，但如果敵人變成共同的一個，也許暫時可以和解。）

（哦，對了，還有神明的自尊心，如果和我合作是否會踩到黑暗神可憐的自尊心？但在這種危機關頭還考慮自尊心什麼的會不會太愚蠢了？）

“座天使以下的都留下，座天使以上的隨我來，列陣——！”

就在黑衣賢者思索接下來的策略時，黑暗深淵的上空聚集了大量的六翼天使。為首的那個金髮飄揚，面容嚴肅，身上穿着一套金色的鎧甲，六片金色的羽翼金光閃耀。

（看樣子，他就是光明造物的指揮官。）黑衣賢者把視線轉移到首領天使上，看到閃耀金光的羽翼，他突然間想起了什麼。

黑衣賢者從衣袖裏拿出了那片在戰場外撿到的金色的羽毛，仔細地和那個天使對比了一下，沒想到上面的靈光居然是一模一樣的。

（就是他了嗎？）黑衣賢者突然覺得有趣，（既然這片羽毛給我指明了方向，那我就跟着指引前行就是。）

他如此想着，再度把羽毛收進衣袖中。

在激昂的戰吼之後，天使們展翼飛進深不見底的黑暗深淵之中，義無反顧。

（啊，都匆匆忙忙地進去送死了嗎？）黑衣賢者在心中默想，（一點都不害怕死亡嗎？這就是“信仰”的力量嗎？這麼說來，黑暗神的造物和混沌的子民好像就沒有這麼強烈的東西……應該誇讚光明神經營有方嗎？）

（如果天使們要是知道他們的造物主的把戲，會不會對他感到失望？）黑衣賢者不由得開始用惡意來揣摩這件事：（也許不會？畢竟被洗腦洗得這麼成功……）

“……？”黑衣賢者突然意識到什麼，猛然回頭，沒想到天空中銀色的聖光還沒有降落，依舊停留在上空。

“哦，這是讓你的造物們去送的意思嗎？我還以為身為神明的光明神會身先士卒呢。”黑衣賢者故意尖刻地說道。

黑衣賢者傲慢無禮的態度激起了其他中下級天使們的怒火，有的甚至執起武器，準備向這個無禮的傢伙發起進攻。

“無禮的傢伙！”聖光的左右還侍立着兩個金色六翼的熾天使，出聲呵斥的是一個淡金色短髮，面容寡淡而嚴肅的天使，“在吾主面前如此放肆！”

“后造之物給我閉嘴。”黑衣賢者的聲音平靜卻凌厲，“這裏沒有你們說話的份。”

“？！”嚴厲的天使見狀，還想繼續怒斥，一張口卻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喉嚨像是被火炙烤了一般。

其他的天使也一樣如此，他們的級別比熾天使更低了許多，所以痛苦的感覺更加嚴重，有的已經用手扼住自己的喉嚨，不斷地用咳嗽來緩解這種痛苦。

不多時，一道清涼的白光拂過每一個天使的脖頸，立刻這些痛苦的癥狀就消失，所有的天使又恢復了說話的能力。

經歷了這一遭之後，天使們看向那個黑色的衣袍的目光都變得畏懼，但沒有一個再敢向他提出質疑。

“拉結爾，你失態了。”從說完“必勝”之後就一直沉默不語的光明神終於開口了，“你們的使命是守在黑暗深淵的入口處，為撒拉弗提供支援。”

“……是。”拉結爾，也就是剛才呵斥黑衣賢者的熾天使，在神的命令面前不得不退讓，低頭遵命。

“吾認為吾與卿可以合作。”光明神瞬移到黑衣賢者的身邊，同樣平靜的語氣裏帶着神明的高高在上與威壓。

“既然是合作，那我認為我們雙方的地位是對等的，光明神覺得呢？”黑衣賢者完全無懼於神明釋放出的壓力，談笑自如。

“……”光明神沉默了片刻。一直以來都是由他下降神旨，從未被討價還價，這令他很不適應，也不知該怎麼應付。他想過用神明的力量去探知黑衣賢者的心聲，卻意外地發現對方根本不是造物，自己無法用神的權力去探知對方。

這令光明神感到不快，偏偏又無計可施。

“不知卿想要什麼？”沉默了許久，光明神也只有這一句話。

“我要黑暗神一半的神格。”這個答案黑衣賢者早就準備好了，此時說出來水到渠成。

“卿可有想過非神的生命強行吞噬神格會造成何許後果？”光明神的語氣微冷，不滿的情緒非常明顯。

“光明神只管考慮可或不可就行，至於我拿這一半的神格做什麼，就不是光明神需要過問的了。”黑衣賢者全無畏懼，“您何需恐懼呢？消滅了黑暗神，您就是這個宇宙唯一的神明，多一個或是少一個不屬於自己的神格，又有什麼關係呢？”

“要知道你沒有資格與吾講條件。”光明神加重了語氣，周身的聖光也隨之刺眼，“神與神之間的戰爭，原本就不需要一個外人干涉！”

“不知道光明神推演出這場戰爭的結果是什麼？”黑衣賢者慢悠悠地問道。

“？！”意外的，這個問題似乎點中了光明神的死穴，讓他一時無話可說，連周身的聖光也因此減退了很多。

“即使是高高在上的天國國君也無法推演出一個必勝的結局呢。”黑衣賢者輕飄飄的話語帶着一絲若有似無的譏諷，“如此，這便是我與光明神講條件的資格。”

“想來這場戰爭，您也沒有必勝的把握。而我與黑暗神交手數次，算是相當了解對方了。您想要成為這個宇宙里唯一的神，而我希望我的領地不再被神侵擾……”說著，黑衣賢者一抬手，七把不同種類的透明武器閃現在他的身後，其中就有剛才他斬殺巨人魔王所使用的劍和三爪鐮刀。

“如此，我們算是各有所求。合作了，自然能增加勝算，不是嗎？”

“七宗罪？”光明神立刻就認出了黑衣賢者身後七把武器的身份，“為什麼七宗罪會……？”

與光明神執掌的“七美德”相對的是黑暗神手中的“七宗罪”，兩方是雙方神明手上各自的象徵和王牌。如今，本該在黑暗神手中的“七宗罪”已經易主，這是否可以說明光明陣營的勝算會更大一些？

光明神來來不及細想對方是如何奪得七宗罪的，現在他不得不重新審視這個被黑色裹得密不透風的神秘角色。

“您考慮得這麼樣？”感受到了光明神的視線，黑衣賢者特地問了一句。

惡魔的誘惑……光明神的腦海浮現出這樣的想法。以往光明神還不理解為什麼天使會被惡魔誘惑，現在好像有點明白了。

“吾同意與卿合作，卿要求的東西，吾可以允諾。”最終，光明神妥協似的答應了黑衣賢者的要求。

“我相信光明神言而有信。”黑衣賢者滿意地頷首，“合作愉快。”

能不言而有信嗎？神說出的話就是言靈，言出必行，一旦違背，出了什麼後果也只有神自己知曉了。

“既然吾等雙方合作，吾亦希望得知卿的真名。”

“……真名？”黑衣賢者聞言一怔。這一回他不是裝模作樣，確實愣得真心實意。

（這個東西，有必要嗎？）

真名……或者說名字這個東西對於黑衣賢者來說真是個稀罕玩意兒。自己最開始有意識從混沌之海走出來的時候，自己就沒有名字，當然那時候混沌之海也只有自己一個生靈，名字什麼的也沒有必要。後來輾轉來到混沌一族的國土，成為他們的賢者，“賢者”這個稱呼就變成了自己的代名詞，而接下來很長的一段時間裏，自己都沒有一個正式的名字：一方面自己覺得沒有必要，另一方面也沒有問過自己的名字。

（哦，不對，還是有人問過的……）

問這個問題的，正是亞諾爾隆德國土的現任君主芙勒蒂卡女王。他還記得少女模樣的女王用天真的語氣問自己情形，當自己說出自己沒有名字的時候，少女露出了驚訝的神情，沉思了片刻，她又認真地說道：

“賢者大人怎麼能沒有名字呢？難道我們總是叫你‘賢者’大人嗎？”

“無妨的，臣本身只是出身混沌之海的猛獸，有沒有名字對臣來說差別不大。”黑衣賢者平靜地回答道。

“那怎麼行呢？”少女固執己見，“祭司大人說過，名字承載着生命的靈魂，沒有了靈魂生命就不完整了。”

（哪來的那麼多歪理……）黑衣賢者聽着少女的話，無聊地想。

“不如就請陛下為臣的名字想一個名字？”黑衣賢者抱着把人打發走的態度，隨意地開口道。

“可以嗎？嗯，那我可得想想……”少女驚喜地看着他，然後低下頭，認真地考慮起來，好像這個問題有多麼值得思考似的。

“就叫‘路西斯’吧，混沌之光的意思！”

少女驚喜的聲音在黑衣賢者耳邊振聾發聵地迴響着。

“路西斯。”沉默了許久，黑衣賢者平靜的回答里略帶了幾分罕見的溫情。

“……”光明神冷靜地聽着，並沒有聽出對方的語氣有什麼不同。

“差不多該走了吧？”黑衣賢者催促道。

“卿不想知道吾的真名？”光明神忍不住多問了一句。

“沒必要。”黑衣賢者乾脆地拒絕，“我只要知道你是光明神就可以了，其它的我沒興趣知道。”如果有興趣，我會自己去了解。

“……”光明神再度沉默，一時說不出自己的心情。

“請吧，光明神。”黑衣賢者作出了一個“請”的動作，邀請對方先行。

如此，合作的雙方一同飛進了黑暗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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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明神：對方居然連吾的真名都不問，吾真是太沒牌面了。

路西菲爾：說出來你們可能不信，要是你們不問，我連自己的名字都懶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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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到真名，就想到伊西斯（Isis）騙出拉（Ra）的真名的故事。

強調一下，本文的路西將是全文最大的bug，地位和實力會略次於神。但是想看什麼路西對神有多孺慕、多崇拜、多愛戀的……可以就此選擇跳坑，不用特地告知。

因為在我心中路西就是強悍的傲慢之首，必不存在對神卑躬屈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