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質
凌修的肩膀被人猛撞了一下,他回過頭,正對上張輪奐那盛滿了疑惑的雙眼。
“怎麼了?”凌修問道。
“我還想問你怎麼了呢?剛才一個人在那裏發獃。”
凌修“啊”了聲,沒說什麼。
“都幾點了啊,怎麼還不開庭呢?”張輪奐抬手,只見從他袖口處露出了一塊手錶,“怎樣?我新買的手錶,復古市場裏淘來的。”
“嗯,還行。”凌修簡潔地評價道。
“據說也是地球上的人類發明的,他們也挺有意思,什麼東西都能設計出來。不像我們,所有的東西全都精簡成一體化。他們可真有情趣。”張輪奐興緻沖沖地說。
凌修微眯起雙眼,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
結果張輪奐立馬捂住了自己的手錶,說:“你該不會是看上我的表了吧?我可不會給你啊。”
凌修說:“你想多了。”
“怎麼還沒開始啊?這不正常吧?”
“你看,我就說我們就在‘溫水煮青蛙’一樣吧?他要越獄就徹底地越,現在吊著大眾胃口,這下倒好,我看啊……他就是徹底跑了!”
“不用你看,他……就是跑了!”
身後的人接着討論道。
“秦野……他真的跑了!你們快打開聯絡器來看最新消息!”
張輪奐耳朵尖,手指輕碰掛在耳朵後方的聯絡器。
剛一打開聯絡器,眼前彈出了一堆應用程式,他快速地移動眼球來進行翻頁,但始終沒能翻到新聞類的軟件。
他只好稍微合上眼睛,關掉聯絡器。
“司長,你的聯絡器能開個分享功能么?”
凌修瞥了他一眼,二話沒說,食指碰了碰聯絡器。眼珠轉動,設置好了分享範圍。
他的聯絡器頁面上面只有不到五個軟件。
“點開新聞軟件,快快快!”張輪奐催促道。
凌修的目光落在新聞軟件上,稍稍合了一下眼睛,這時出現在眼前的新聞界面直接跳出來一則最新爆炸消息——
【新聞速報!前亞特守衛司副司長秦野越獄!】
“這什麼意思?是說他這次真的越獄了?”張輪奐不解道,“點進去,看看裏面寫了什麼。”
但接着凌修的助理比特·白就打來了電話。
凌修視線向右上方移動,關閉了跟張輪奐的共享。
“怎麼?”凌修問道。
“司長,秦野已確定越獄。現各司要召開緊急會議。”
“我知道了,我稍後就到。”
界面應聲而斷,凌修站起來扣好了扣子,對張輪奐說:“秦野越獄了,我要去處理公事。你自己先回吧。”
張輪奐驚道:“他這回是徹底跑了嗎?怎麼確定的?”
“嗯,確定了。”
“行吧,我們後勤司就等着幫你們清掃大道。”張輪奐懶洋洋道,“真好奇秦野是怎麼想的,怎麼這回就徹底跑了……”
凌修留下句“走了”,而後走出了審判廳。
總務大廈就在至高法庭旁邊,但凌修卻覺得這個距離好像有些長。
在這麼短短的一條路上,他穿過了周圍其他人對秦野的種種談論:有些人罵他枉顧律法,分明證據確鑿,卻還死不認賬;有些人罵他裝模作樣,野心勃勃,之前居然潛伏在亞特那麼久。
凌修逆着人群朝總務大廈走去。
*
“他媽的!秦野到底想怎樣!”亞特總務蘇林正雙手叉腰氣得在眾人面前來回走動。
“我看,他就是個間諜,沒什麼別的解釋……”後勤司司長艾爾伯特漫不經心地說道,邊轉動着手裏的筆。
“怎麼可能?他祖宗十八代都住在亞特星,全都是亞特國的人,你說他是間諜?動機呢?”蘇林氣得要死。
“有些犯罪分子根本不需要什麼動機,他就是單純的變態和想不開而已啊。”艾爾伯特回道。
“當務之急應該是秦野的去向。”凌修冷靜地說道。
眾人皆是一愣,好像在說“這不是你的舊情人嗎,怎麼搞得你跟他從未有過糾葛似的”。
凌修沒理會他們的目光,左手握拳抵在唇邊,認真道:“先封鎖亞特通往其他星球的通道吧。”
眾人:“有道理……”
“其中他應該會先逃往蘭蒼星。”
蘇林的秘書為他們端來了水,把一杯水推到了凌修的左手邊。
凌修嘗試性地用左手拿起那杯水,但顫得太厲害了,且沒有任何力氣,只好將水杯推到右手中握住,再隨意地抿了一小口。
“凌司長不愧是正派人士,不念舊情,很好,很好……”蘇林陰陽怪氣地說道。
凌修嘴角往上揚,說:“還好,這是我應該做的。”
“凌司長,我現在有個問題,”蘇林身體向前傾,雙手撐在會議桌上,目光灼灼盯着凌修,“你說,秦野的父母現在已經被帶走調查了,他也沒什麼朋友,如果他是間諜,應該還會有上線,但在他入獄之後看秦野這不尋常的舉動來看,上線跟他的聯絡大概是斷了。他這幾次的越獄行為,是誰為他謀划的呢?”
凌修明白蘇林的意思,他緩緩望向蘇林,下巴習慣性地微抬——這讓凌修坐着都比蘇林要更有氣勢一些。
他答道:“我也不知道,我個人傾向艾爾伯特說的,他或許只是個單純的變態。”
蘇林說:“哈哈,我就只是在跟你開個玩笑而已,別在意。”
這場緊急會議速戰速決,在大家確定完了各自的任務之後便各回各家,照着指示做事。
凌修走回守衛司大廈,耳旁久未發出動靜的聯絡器忽然間短促地“嘀”了一聲。
——那是他私人光艇被開啟的信號。
凌修有兩架私人光艇,一架是自己買的,一架是父母還在世時送給他做軍校畢業禮物的。
今天跟張輪奐駕駛的是他自己買的。
而另外一架停在他的家裏。
私人光艇需要駕駛員的全身識別才能夠操縱,那輛他原來的光艇只錄入過他自己跟秦野的身體數據信息。
凌修的心跳驟然加快。
但他依舊鎮定地走進大廈,回到了辦公室,問比特:“工作你都安排下去了嗎?”
比特說:“安排好了。估計副司長他……”話說到一半就沒再說下去,反而有些顧慮地看了凌修一眼。
“他現在已經不是副司長了。”
比特認為凌修的意思是秦野已經不是副司長了,於是可以隨意討論他。
於是比特壯起膽子說:“之前我就看秦野不像是個好人。還記得在亞特軍校時,我就聽說秦野他經常跟您唱反調,後來他也進入守衛司工作,我看呀,他就是想頂替您的位置。”
凌修看了比特一眼。
結果比特又以為這是在鼓勵他繼續說下去:“有時您不在的時候,他就會跑到您的辦公室里來。您不是最不喜歡別人抽煙么,他不僅在您辦公室里抽煙,甚至還放了一個煙灰缸在您桌上……咦,這煙灰缸您居然還留着?”
就在比特要伸手拿走那煙灰缸的時候,凌修開口打斷道:“比特,你是什麼時候進入守衛司工作的來着?”
“去年來守衛司工作的。”比特又把手縮了回去,“哦對了,司長。秦野之前還打過您吧?我還記得有一次他先從您辦公室出來,過了幾分鐘之後您再出來,結果我發現您脖子上那裏有一大塊紅紅的痕迹!他是不是還掐您了?他居然還敢掐您!”
比特越說越激動,甚至還擼起袖子,準備去干架似的。
凌修稍微合了一下眼皮。
比特在氣完之後,又說:“正因為整個守衛司只有我知道他還敢打您,所以他們每回說什麼您跟秦野有一腿,我都不相信!”
凌修揉捏了一下睛明穴,想着自己那單純的秘書比特·白應該要嘗試着去相信別人。
“行了,現在也沒什麼事,我先下班了。”
“噢噢,好的。”
比特瞄了一眼時間——現在在才上午十點半!以前哪怕是沒什麼事要做也要主動找事做直到下午五點才會下班的凌司長居然說他要下班???這不是早退么?
等他反應過來,兢兢業業的凌司長早已不見人影。
*
凌修回到家裏,葉晗有些意外。
“凌,你怎麼回來了?”
“身體不太舒服。”凌修把在回來的路上已經想好的借口自然而然地說了出去。
葉晗擔憂道:“哪裏不舒服?需不需要我去拿些葯?”
凌修搖搖頭,說:“我自己一個人歇息一會兒就好。”
“好吧,多注意身體。”
凌修走進書房,發現窗戶居然被打開了。
但他沒有問葉晗。
他心臟砰砰直跳,一步步地走進窗戶旁邊,像是走近一澤再平靜不過的湖,而且他知道湖面之下有什麼東西在等待着自己。
一陣風吹了過來,揚起了窗帘。
眼前的一幕就好像是秦野帶他去看過的電影一般,只不過每一幀都正在慢速播放——秦野正單手撐在一旁,整個人正蹲在窗框上,隨風一併飄過來的還有他身上淡淡的花香。
凌修心臟突突直跳,不自覺地望向秦野。
只見秦野那雙勾魂攝魄的深藍色眼睛裏正翻湧着不知名的情緒,向他傾軋而來。
“凌司長,好久不見。看你這樣子,好像有些意外啊?”秦野慵懶地說道,彷彿他只是遛彎,順帶路過凌修的家。
“你……”
凌修太久沒見過他了,整個人不自覺地沉溺在他的眼睛裏,一時有些語塞。
“看來真是這樣。”
秦野身體往前傾了一點,兩人的距離驟然縮短,鼻息交錯相纏,欲吻欲不吻。
如果撇開這火燒眉頭的通緝令不看,兩人就像是平常日子裏正在幽會的情侶。
但可惜不是。
秦野一隻手付上凌修的后脖頸,輕撫了一下,說道:“司長,不要感到意外。當初你要分手,我沒說什麼。後來在我們分開的這段時間裏,我仔細想了一下……”
這時房門被輕叩了幾下,傳來葉晗的聲音:“凌,我準備了一些葯。”
“凌?你還好嗎?”
又過了幾秒鐘,葉晗擔心他出事,於是頭一次不經同意便推開了房門。
結果就在葉晗開門的那一瞬間,秦野扶在凌修脖頸上的手稍稍使力便將他調轉了一個方向,變成凌修正面對着葉晗,同時秦野的左手握拳,從他的袖口出立刻刺出一道藍光直指凌修的頸動脈!
秦野全然不顧葉晗的驚詫,接着剛才未完的話說道:“如果亞特守衛司司長包庇逃犯,跟逃犯糾纏不清會怎樣呢?”
葉晗完全不敢動彈,因為秦野袖口處的藍刀只需要輕輕一旋手腕便可殺人,他只得站在原地,急急地說道:“你你你……你別亂來!”
秦野笑了一下,湊在凌修耳邊說:“他們也還會信你嗎?你的名譽還會不受影響嗎?”
“你……”葉晗眼睛都瞪圓了。
隨後秦野用力地用胳膊扼住了凌修的脖子,藍刀瞄準的對象轉為葉晗,整個人帶着凌修靈巧地翻出窗外,並說:“跟我走吧,司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