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章
姜翰義在山腳下焦慮地來回踱步。
賊首好不容易抓到了,但花了這麼長時間,不知一會兒大人要誇他還是罵他。
啊,真羨慕庄柔什麼也不用做就跟着大人遊山玩水,只恨自己不是女兒身,他要是女兒身就對大人投懷送抱,從此過上榮華富貴的安逸生活。不用像現在這樣帶着一群粗人抓賊黨,提心弔膽就怕逼急了賊黨半夜三更來抹他脖子。
遠遠看見庄柔坐享官兵抬轎下山,心裏越發酸溜溜的不是滋味,女官真好啊,真羨慕啊。
他這邊拚命醞釀情緒,等易恩陽一到,立刻迎上去噗通跪下,抱拳,“下官幸不辱命,已擒拿全部賊黨!”
“起來。”易恩陽淡淡道,“太慢了。”
“……”他就知道,誇是不可能誇的,這輩子都別指望得到大人的誇獎。
易恩陽不近人情,麒靈卻是要客套一下表達同僚情誼,“姜大人辛苦了,沒想到姜大人一介文官帶起兵來毫不遜色,了不得,厲害!”
姜翰義聽得身心舒暢,謙虛說:“哪裏,與易大人相比我還差得遠哈哈!”
他身後的呂婉清也站出來行禮,“拜見易大人。”遲疑一下,轉向麒靈,不情願地開口:“庄大人。”
麒靈對她就用不着客氣了,笑眯眯說:“原來呂大人也知道本官品階在你之上,下次再敢直呼本官大名揍你哦。”
呂婉清畏於易恩陽在場,忍氣吞聲地應:“下官謹記。”
但是回程路上,麒靈依舊不得不跟呂婉清同乘一輛馬車。呂婉清表面上不敢再對她不敬,她也不願搭理呂婉清,馬車內的氣氛相當窒息。
她越想越不忿。
易恩陽有單獨馬車就算了,憑什麼姜翰義也有?而她這個即將資歷排三的中書舍人待遇反而不如一個後輩?
她覺得自己的理由十分正當,於是休息的時候把易元招來抱怨,讓他把話傳給易恩陽。
易元詫異說:“庄大人不明白嗎?此次隨軍中沒有女子,您又有傷在身,有那呂婉清在就不必另外買侍女了。”
她萬萬沒想到有這種解釋。“這是易大人的意思?讓她一個女官……服侍我?”
“這有什麼,”易元見怪不怪說,“姜大人不也一路上對大人鞍前馬後嗎?”
好有道理,她竟無言以對。但是呂婉清頂多與她同為朝臣,不像姜翰義是易恩陽的下屬,她哪裏開得了吩咐的口?
“算了,我不需要人伺候,能不能給我單獨一輛馬車,我一個人待着舒坦。”
易元點點頭去向易恩陽轉達了她的意思,很快她被請下馬車,再被請上易恩陽的馬車,質量比她那輛提升了不止一點點,寬敞又舒坦。
她等了一會兒沒聽到易恩陽的吩咐,突然反應過來,他這不是有事找她,而是滿足她換馬車的要求。
“不是,大人,下官不是這個意思……”
“荒郊野外去哪裏給你找馬車,還要舒坦的馬車,等到下個城鎮再說。”他沉聲道。
“我……”她突然靈光一現,“下官的意思是,可以讓那呂婉清過來服侍您,我坐回那輛小馬車就可以了。”
“本官與她不熟。”易恩陽否決她的提議,“你老實些別吵鬧。”說罷閉目養神。
她憋屈地縮在馬車一角,如坐針氈。
過了一會兒,易恩陽半睜開眼,見她這副模樣可憐又可笑,從椅櫃中拿出幾本書,“有喜歡的先看着。”
她現在哪裏有心情看書,正待拒絕,突然發現這些書中竟然有她“閉關”宅家時追的連載,沒忍住抽了出來。
居然害是精裝版,嘖,她再有錢也不這麼燒。
如此便相安無事了一段路,直到易恩陽聽到耳邊傳來輕微的啜泣。
麒靈一邊看書一邊抹眼淚。
她剛來京城的時候偏好詼諧幽默類的話本子,經常笑得滿床打滾,把如意嚇得夠嗆。後來受蘭妗一事打擊太大,口味突變,“閉關”期間看的全是讓人潸然淚下的悲劇故事,一邊看一邊自憐自艾,每天眼睛都是腫的,也沒有胃口吃飯,於是乎短短一年暴瘦至此,每每回想起來都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傷心往事。
啊,主角好慘,但她比主角更慘……淚目。
易恩陽看過她手裏那本書,知道那故事內容確實傷情,姑娘家看了會哭也屬正常,一開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她看得越發投入,越發控制不住洶湧的淚腺,偏偏她還壓抑着哭,最後形成的哭泣效果……難以形容,易恩陽敏銳察覺到本來嘈雜的外部環境突然安靜下來,半點人聲也無,只剩下馬蹄與車軲轆孤寂的交響曲。
他突然感到頭痛。
這時候再制止她好像此地無銀三百兩,出爾反爾不讓她看書了也說不過去。
“庄柔。”
“嗯?”她抬起頭,紅通通的眼眶,水汪汪的眸,語帶濃濃鼻音,小手抓着被淚水沾濕的帕子。
他目光微暗,很快恢復如常,“要不要換本書?”盡量和顏悅色地建議。
她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吵着大人了?抱歉,下官盡量小聲,也保證絕對不會弄髒大人的書。”
“……好。”他竟然產生自己太過苛責的錯覺。
就這樣,麒靈哭了一下午,肚子餓了就厚着臉皮向易恩陽討了幾塊糕點,越吃越餓,奇怪外面怎麼一點動靜沒有,按道理這時候易元該來詢問晚飯的事了。
瞅了一眼易恩陽,依舊閉目養神,看來是不可能主動開口了,她悄悄撥開車簾,馬夫不見蹤影,只剩下易元在駕車,周遭官兵也少了不少。
“易元。”她壓低聲音喚。
易元虎軀一震,不敢轉頭,“庄大人有何吩咐?”
“怎麼就你一人?馬夫呢?什麼時候吃飯?”說著她把聲音壓得更低,“我是替易大人問的。”
易元停下馬車,背對她點頭,“庄大人稍等,小的這就去準備。”
“奇奇怪怪。”她嘀咕着縮回腦袋,拿起書繼續流淚等飯。
易元平時辦事效率高,這次不知怎的半天沒動靜,她等待過程中實在餓得受不了,問易恩陽:“易元怎麼這麼慢?”他也不幫忙催催。
易恩陽睜開眼睛,“你再哭下去就別想吃飯了。”
什麼?居然因為嫌她吵怠慢她的伙食?
“下官知錯,求大人大發慈悲開飯。”
易恩陽不管她的誤解,重新閉目養神,她擦乾眼淚等了一會兒,易元果真回來了,充滿試探地喊了一聲:“大人?”
“嗯。”
易元放心地掀開車簾,將晚飯拿進來,“本來以為天黑前能到城鎮,後來行程慢了,只能委屈兩位大人先用乾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