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章
俞真的指尖劃過琴弦,優美的琴音傾瀉而出。
麒靈在一旁認真地聽,一曲末,熱烈鼓掌,“太好聽了!”
俞真微笑,“還想聽嗎?”
“想。”
於是一曲接着一曲,整幕夜色彷彿都陷入美妙的韻律中,麒靈聽得如痴如醉,直到她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幹嘛?”她扭頭看向來者,皺眉加不耐。
琴音戛然而止,俞真也好整以暇地看向來者。
“喜歡自己去學。”易恩陽說。
“我愛吃飯非得學廚藝不可嗎?”懟他。
“無禮!”他低斥。
她癟癟嘴,低頭,“下官失禮,望大人恕罪。”
他頷首,“今晚暫住此處。”
“說了我不哭。”
“沒讓你哭。”
“大人您已經哭過了?”
“易元,帶她下山。”
“大人我錯了,跟一個小姑娘計較有失您風度,我睡哪間?”
“柴房。”
“啊?您不能這樣,我前不久才睡了柴房,腰酸背痛,根本沒法睡。”
俞真看不過眼,勸說:“阿陽你真準備讓姑娘睡柴房?”
麒靈嘆氣,“罷了,我習慣了。”
易恩陽盯着她,很少有姑娘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讓他產生欠收拾的感覺。
“看來你是篤定本官不會對你動手了。”
她察覺到不妙的氣息,見好就收。“大人息怒,是因為您強迫下官上山,下官這才氣不過,生出這小小怨念,保證以後不會了。”實際上是因為總聽人罵他孫子他還不反駁,她也情不自禁膨脹了。
俞真低笑。
這裏除了主屋、柴房、廚房,就只有一個書房,還不小,俞真吩咐易元搬來一扇屏風將書房隔開,兩邊各放一張榻子,麒靈和易恩陽分睡一邊。
俞真略帶歉意地對麒靈說:“寒舍簡陋,不然我再去勸勸夫君?”
麒靈擺手,侯柏岩肯同意跟易恩陽共住一屋就怪了,怕是要雞飛狗跳。她雖然不樂意跟男人同住一屋,特殊情況也沒那麼講究,最起碼易恩陽不是色中餓鬼,她不用擔心他夜襲自己。
“不願意的話可以去睡柴房。”易恩陽涼涼道。
“我睡你睡?”
他看她的目光彷彿她問了愚蠢的問題。
哼,就知道他不可能讓出書房給她。
她原以為晚上會很難熬,但可能太累了,她一沾枕頭就睡著了。另一邊易恩陽卻是輾轉難眠,他每次來這裏都會想起往事,雖然早已對他造成不了多少影響,但腦子裏充斥着那些畫面總歸那不么舒坦,尤其聽到隔壁輕輕的鼾聲,深感現在的小姑娘過分沒心沒肺。
“庄柔。”
沒反應。
“庄柔。”
依舊沒反應。
“小姑娘。”聲音加大。
屏風對面傳來不耐的囈語,伴着翻身的聲音。
易恩陽乾脆下床來,靠着屏風敲了敲。
麒靈忍無可忍坐起來,“易大人您不要欺人太甚!”逼她一個瘸子爬山就罷了,現在還連覺都不讓她安睡,還有沒有天理了?
“本官無事時也會關心下屬生活。”說得冠冕堂皇。
“您要是真關心下屬就給我解決掉蘭妗范建安!”她控制不住起床氣。
“小姑娘年紀輕輕就如此暴躁。”
“你被人上趕着追殺你不生氣?”
說完她忽然想起來,范建安對易恩陽動手其實也不是一兩次了,每次都稱得上證據確鑿,然而易恩陽卻始終放任不管,更別說報復……她不信易恩陽對蘭妗愛屋及烏到這份上,難不成他心理變態到覺得被人刺殺是一種榮耀?
嘶——她覺得自己可能真相了。
“報復不能解決所有問題。”許是談興濃,易恩陽現在極為耐心,甚至稱得上在教導她,“而且報復也講究時機。”
她聽出他的言下之意,“那大人您準備什麼時候報復范建安?”
他低笑了一聲,卻不回答。
她仔細揣摩他的心態,試探問:“那等您報復了范建安,能否不插手我和蘭妗之間的事?”
又是一聲意味不明的笑。
她暗自琢磨這究竟是默認還是嘲笑。她最討厭官場上說話曖昧不明,不留人話柄這一套,然而她自己也信奉“假話不全說,真話不說全”十字箴言。
哼,果然同性相斥。
易恩陽等了一會兒她都沒再說話,以為她生氣了,略一思忖,開口說:“這件事你確實受了委屈,回去之後我允你一個合適的願望。”
言下之意,這個願望肯定跟報復蘭妗沒有關係。
她撇嘴,“下官受委屈的事情多了,光與蘭妗有關的就兩回了,平日加班加點無休假就不說了,這次無妄之災明明憑一己之力逃出去結果被姜翰義找回來,好了現在所有人都知道我被抓來賣的事了。”
“京城裏的人也都知道你失蹤的事。”
她倒吸一口涼氣,“大人您究竟跟我什麼仇什麼怨?”她有預感回去之後要被多少人指指點點。
“下屬失蹤派人尋找不正常嗎?”他反問。
是正常……好吧,這事確實不怪他。回歸正題,“還有我腿傷了還逼我上山的事,大半夜擾我清夢的事,我受的委屈太多了,粗粗算下來大人至少應該允我十個願望。”
“貪心不足蛇吞象。”
“大人不肯給就算了。”
“三個。”他說。
三個願望。
她詫異,“看不出大人是願意討價還價的人。”
“這叫協商。”
她在心裏“嘖”了一聲,沒把他的承諾放在心上,上回也承諾她職務調動呢,最後是什麼結果?
“大人沒別的事我要睡了。”
但易恩陽顯然還不想結束話題。“你現在就可以說一個願望。”
她暴躁地想拿枕頭砸屏風后的人,煩不煩啊!
“我的願望就是現在、好好、睡一覺!”重重躺回床上。
“你的腿傷好點沒有?”他問。
她突然氣餒,拿被子蓋住臉,當做沒聽見。
但易恩陽也不管她回不回應,自顧自地說話:
“師姐做輪椅的手藝不錯,可以讓她給你做一個。”
“不過時間來不及了。”
“你與師姐談了什麼?”
“她必然跟你說起過去的事情。”
“有些事情,聽便聽了,要麼忘了,要麼爛死在肚子裏。”
“不錯,侯柏岩的腿疾是我所致,那又如何?”
……
麒靈聽着屏風背後喋喋不休的話語,生無可戀地睜大雙眼仰望屋頂。
抱着枕頭被子,下床、出門、敲開柴房。
“易元,你家大人叫你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