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
三日前。
麒靈途徑易恩陽官署,聽到裏面傳來哭聲。
哭聲頗熟悉,她側耳傾聽片刻,確認是蘭妗。
在對待蘭妗這件事上,她覺得易恩陽的脾氣異常的好。
自打翁家姐妹過來之後,每次蘭妗來找易恩陽都被夭折在搖籃中,沒想到這回還是被她找着機會了。
她看四下無人,悄悄靠近窗邊,準備聽點八卦。
“大人,我、我真的是走投無路。”
“我不是故意瞞您,我原想等胎穩之後給您驚喜,變故來得太突然,我幫不了您,只能拚命保住您的骨血,不得已才投靠范建安,我.日日思念您痛不欲生,若不是為了孩子真想一死了之。”
“我知道現在說什麼都晚了,骯髒之軀不敢奢求大人原諒……只是,小產之後大夫說我身子受損,今後不能再有孕,如今我除了依附范建安苟延殘喘別無他法。那人狹隘粗暴,原就欺辱於我,您回來之後變本加厲,所有不如意都在我身上發泄,把我當做您的……如今我現在別無他求,只求偶爾能見到您,我就心滿意足了。”
“我本不該再腆着臉見您,但是那人甚疼他那兒子,逼迫我來向您求情,否則要叫我步那些女奴的後塵,我害怕極了,他說得出做得到,手段殘忍。”
“我不配大人垂憐,只求大人看在我們那不幸早夭孩兒的份上,幫我這一次……”
屋內的聲音越來越低,只有蘭妗持續不斷的低泣傳出,如細爪彈撥絲線,比起哀怨更顯撩人。而自始至終,易恩陽一言不發。
麒靈蹲在窗戶下面,心道這蘭妗臉皮也不是一般厚,雖說不能生孩子了很可憐,但這表白的情話一摞一摞,只要易恩陽稍微鬆動就是舊情復燃的結果,這才是她的真正目的吧。
那易恩陽怎麼想呢?是否為當初沒保護自己的女人孩子感到懊悔痛苦?
這時她聽到有腳步聲往這邊過來,趕緊離開,最後也不知道易恩陽到底應沒應承蘭妗。
不過結合後來幾天易恩陽的表現看,許是答應了。
翁嫻也跑來找麒靈哭訴。痛罵蘭妗厚顏無恥,又心疼自家大人重情重義,被那個水性楊花的女人牽着鼻子走。
“真是易大人的孩子?”麒靈問。
翁嫻哭着點頭。
“他明確答應不追究范長勝?”
哭着搖頭,又恨恨道:“那女人對不起大人,怎麼有臉來求大人?她根本不配!她居然還替姓范的來求情,她不要臉!”
麒靈安撫她:“別生氣了,這正說明你家大人不打算再要她了,不然直接把她從范家泥潭帶出便是。”
翁嫻怔住,繼而破涕為笑,“對啊,大人不要她了,哈哈,我怎麼沒想到?我這就回去告訴姐姐!”
翁嫻開心了,麒靈開心不起來。十幾條人命僅憑一份人情就能輕易抵消,這算什麼?不過易恩陽確實不是會在意人命的人,他重登高位犧牲的人命可不止區區十幾條。
另一邊。
女俘虜死亡一事如果真讓范長勝逃過去,要為此事負責的就變成這些女俘虜的看守主官齊婉兒,罪責將大到她一個無依無靠女官承受不起的地步,這還是在范建安沒有因她再三諫奏范長勝報復她的情況下。
齊婉兒草草結束工作,準備去拜訪刑部尚書的夫人為自己求情,在官道上看見蘭妗迎面走來。
齊婉兒官位高於蘭妗,蘭妗在看見她後向她行了個禮,姿勢到位,動作卻怪異地輕浮,嘴角翹起的弧度嘲諷十足,目光也根本不落在她臉上。
齊婉兒冷笑。
兩人錯身而過。
鮮有人知,當今朝堂最有地位,看似井水不犯河水的兩位女官,蘭妗和齊婉兒,私底下水火不容。
齊婉兒看不起靠美色上位的蘭妗,蘭妗也不屑清高自傲的齊婉兒。隨着兩人的官位越來越高,這種固執的偏見也越發加深,兩人在工作上極少接觸和交流,只在半月一次的早朝共進內殿時眼神碰撞便能擦開厭惡的火花。
齊婉兒這輩子最高興的一件事就是易恩陽失勢,因為蘭妗一.夜間從天堂跌入地獄。都說女人最了解女人,只有齊婉兒發現蘭妗懷孕的事,甚至蘭妗至今未知,自己投靠范建安這件事實有齊婉兒在背後推波助瀾,目的自然不是保住蘭妗,而是讓蘭妗承受巨大落差的心理煎熬,畢竟與易恩陽相比,范建安年老貌丑暴戾自負,她自己都看不上。第二高興的事就是易恩陽回來,原因自不必說。
但在另一方面,齊婉兒確確實實是憑藉自己的努力獲得如今地位。一方面她是滿朝最富聲譽的女官,另一方面獨木難支前行艱難,不是她不屑向朝中派別靠攏,而是後者不接納她,有能力有野心有拼勁的女人並不討大部分自命不凡男人的喜歡,他們認為女人就應該老老實實地做漂亮花瓶,而不是牝雞司晨跟男人一較高下。
正因如此,她一路走得小心謹慎,不想這次在范長勝的事上栽了跟頭。蘭妗去求易恩陽一事大家都道是范建安逼迫,但齊婉兒清楚得很,由於如今易恩陽對蘭妗態度不明,范建安並不敢對蘭妗過多置喙,蘭妗之所以堅持去求易恩陽,一是向旁人證實自己在易恩陽心中地位,二就是為了不讓她好過。
她心裏恨極了。
突然靈光一現,如今易恩陽身邊多了對貌美姐妹花,她們必然不會坐視蘭妗回來搶奪易恩陽的寵愛。打定主意,她前去尋找翁家姐妹。
翁家姐妹此時正纏着麒靈共同品嘗翁蘭宜親釀的女兒紅。
麒靈發現這對姐妹在回到易恩陽身邊后對自己是越來越肆無忌憚了,有事沒事來找她,不是說八卦就是拉她進吃喝玩樂的深淵。
“兩位美人,說出來你們可能不信,我真的挺忙的。”
“我信啊。”翁嫻脆聲道,“我們也向大人求情讓你少做點事,可大人不答應,我們也願意幫你做事,可你不答應。”
翁蘭宜笑着說:“你怎麼還沒有自知之明,我們幫忙就是給庄大人添亂。”
麒靈忙擺手,“沒有沒有,術業有專攻,你們伺候好易大人,得閑給我美言兩句就是對我最大的幫忙。不過這酒可以改日再喝,多往地里埋一段時間味道更佳,或者你們找易大人,這良辰美景……”
下人突然來報:“刑部齊大人來訪。”
三人面面相覷。
麒靈趁機道:“你們忙,我先走,下次再約。”
翁嫻急忙拉住她胳膊,“不要,我怕齊婉兒,她無緣無故來找我們幹什麼。”
翁蘭宜沒好氣地戳妹妹腦門,“你這榆木腦袋,肯定是范長勝的事,想找我們向易大人求情。”
“我還想讓大人趕走蘭妗呢,大人的想法哪是那麼容易改變的。”翁嫻忿忿不平。
翁蘭宜守禮,不能把齊婉兒拒之門外,於是吩咐請進來。
麒靈不想摻和這事,可翁嫻拉着她不放,只好先繞到屏風後面躲起來,翁嫻也一起躲進去,小聲嘀咕:“我覺得齊婉兒這女人挺可怕的。”“為什麼?”“她一個女人能做到這麼大官不可怕嗎?”“我官也不小。”“不一樣,有次我不小心跟她對上目光,不知道怎麼說,反正很不友善。”
待齊婉兒走進來,兩人齊齊閉嘴。
翁蘭宜硬着頭皮上前迎接,“齊大人。”眼角掃了眼角落的屏風,心裏哀嘆。
齊婉兒笑得格外和善,“翁大人。你妹妹不在?”
“嗯,嫻兒在沐浴。”
“是我來的不巧。這麼晚本不該來打擾。翁大人聰慧,該知曉我來意,我就開門見山說了,希望你們與我聯手除去蘭妗。”
翁蘭宜心底一驚,不知如何作答。
“我的處境你當知曉,如果那范長勝真的逃過此事,大部分罪責就會落到我身上,指責我看守不力,甚至把虐待女奴的事也推給我。我就罷了,你也不甘吧,蘭妗那女人求到易大人面前,竟能說動他幫仇人的兒子,可見易大人對她舊情難忘,如果置之不理,長此以往你們姐妹的地位恐怕要被那女人取代。”
翁蘭宜臉色一白。
屏風后的翁嫻握緊麒靈的胳膊,氣到發抖。
齊婉兒觀察翁蘭宜的神色,見她意動,繼續道:“我說話或許難聽,但事實就是你們姐妹在易大人心目中地位遠不如蘭妗,即使願意幫我求情也無用。但我知道蘭妗的一個秘密,能助你們扳倒她。”說罷附耳低語。
翁蘭宜聽罷震驚睜眼。
屏風後面的人聽不到她說了什麼,過了一會兒聽到齊婉兒提出告辭,然後是關門的聲音。
翁嫻迫不及待衝出來問:“姐姐,她跟你說了什麼?”
翁蘭宜嘴唇蠕動了一下,卻不開口。
麒靈想她或許是顧忌自己在場不方便說,於是識相道:“今日晚了,我改日再來品酒。”
翁蘭宜卻在這時豁出去似的開口說:“她說蘭妗兩年前被范長勝侵犯過!”
兩人倒吸一口涼氣。
翁嫻結結巴巴道:“兩年前,那她的孩子……”
“不知道,但齊婉兒說我們可以咬死孩子是范長勝的。”翁蘭宜六神無主,看向麒靈,翁嫻也跟着看過去。
麒靈問:“你們想說嗎?”
兩人對視一眼,沒吭聲。
“我不干涉你們的決定,但如果我是你們,我不會說。”
“為什麼?”
她搖頭,“我說了不干涉你們決定,你們自己好好想想,這麼做的好處和壞處,再決定要不要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