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4 章
等到一切都塵埃落定了，莫錫元才得到消息，探望過鄒虎之後，他頗為苦惱地嘆氣：“咱們豈不是要在這裏停留很久？”隨商隊去閬洪郡的行程也泡湯了。
“沒辦法了。”麒靈也嘆氣，“我馬上要去上工了，我在這裏簽了一年的契，鄒虎的事情你想辦法查一下，如果真是被欺負了這事不能就這麼算了。”
他問：“查出來了你要為他報仇不成？”
“不是我，是咱們。”她認真糾正他。
她離開后鄒虎才醒，得知她為救自己去別人家做工，萬分痛苦自責，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罵自己廢物。
莫錫元在一旁安慰他，“在哪做工不是做工，去有錢人家做丫鬟比在這做女紅賺得多了。”
他痛苦抱頭，“不，都怪我，是我沒用。”握緊拳頭，“她原本是好人家的姑娘，卻為救我去伺候別人，我……”
“年輕人，往好的方面想，說明她在乎你啊。”莫錫元極善於蛇打七寸。
鄒虎一怔，面上似浮現喜色，隨即被懊惱淹沒，捶打腦袋，“是我沒用！是我沒用！”
莫錫元唏噓不已，也不再勸，等鄒虎自己冷靜下來才詢問前因後果——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乞丐群都不例外，別說難民群，以工代賑的出發點是好的，但機制還不夠健全，便有人鑽了空子，合夥來欺凌弱小，霸佔他人勞動成果來換取救濟物品，甚至用領到的救濟物品反過來賄賂管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被圍攻欺負的人要麼默默忍受，要麼奮起反抗，但反抗的後果就跟鄒虎一樣。
麒靈下工回來得知這件事非常生氣。
“當初就應該建議謝泓多放幾個投訴舉報信箱！”頓了頓，“嗯，不錯，這樣還可以給幫寫投訴的讀書人增加創收。”頷首。
莫錫元聽了前半句還覺新奇，後半句忍俊不禁，“這麼關注民生，以後沒官做不能再造福於民就不後悔？”
“可我做官的時候也沒能造福於民呀。”她中書舍人的工作更像是一座橋樑，連通朝廷政務，有一定話語權，卻沒有太多決定權。
莫錫元笑，“行，這件事交給老夫來想辦法。你丫鬟做得如何，可有被刁難？”
說到這事她露出些得意之色。
“這李大人靠岳家發跡，是個妻管嚴，後院的事他夫人一人說得算，派去伺候他的丫鬟都是容貌平平，好看些的都被派去干雜活，我本來要被派去做廚房做雜工，拍了兩句夫人的馬屁，就去頂了個伺弄花草的缺。這李府花園大得很，還有個很漂亮的人工湖，在裏面幹活舒服得很。”
莫錫元豎起大拇指，“庄大人機智過人，能屈能伸。”
她拱手，“不比莫太師，您劫富濟貧的能耐才叫能屈能伸，非吾輩能及。”
……
身後傳來動靜，他們回頭，鄒虎扶着門欄，怔怔地望着麒靈，愕然、驚艷、羞愧……最後深深低下頭。
她摸了一把臉，把畫了半年的胎記去了見熟人有點不好意思，走上去問：“鄒大哥，怎麼下床了？大夫說你要好好休養。”
他避開她關切的目光，低着頭悶悶道：“是我對不起姑娘……過幾日我就走，去賺銀錢補償姑娘。”
“鄒大哥，你不要這麼見外，我們是朋友，相互幫助是應該的，難道我被人打傷了你就會丟下我不管？”
“當然不會！”
“所以說嘛，這件事本不是你的錯，你不應該自責。”
“不一樣，我是男人！”
“男人又如何？鄒大哥你瞧不起我嗎？”
“不是……”
“我現在的工作既輕鬆，工錢又高，也是託了鄒大哥的福，我還要感謝你呢。”她笑。
鄒虎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心裏難過極了。不僅僅因為她為救自己去做丫鬟，還因為看見她如今的模樣。原來就不敢直視她明媚的雙眸，現在連抬頭看她都不敢，看着她就會覺得自己卑微到塵土。
莫錫元把麒靈拉到一邊，小聲說：“好了，小庄大人，你就別再刺激人小夥子了。”
“……”怪她？
“這裏就交給老夫，你老實待在李府，沒重要的事別回來，這個地方烏煙瘴氣的，老夫可沒功夫每天給你送來送往。”
這裏是難民安置營，條件差自不必說，男女大體上會分開，但因為有不少夫妻同住，所以男男女女雜亂得很，天黑之後獨行的女人突然被男人拖走的事情時有發生。以前麒靈有胎記“護身”無人招惹，恢復容貌可不得引來蒼蠅。
她環視周圍，果然發現有不少人在打量自己，既有女人嫉妒的目光，也有男人覬覦垂涎的眼神，都令人非常不舒服。
“我知道了，我現在就回去。”
“老夫送你。”
“沒事，天還沒暗，這麼多人在，他們不至於大庭廣眾下欺負女人。”一邊說一邊將身上的銀錢悄悄塞給他，“你留在這照顧鄒虎，有事就託人去李府找我。”
她告別二人匆匆離開。
深秋時節天黑得格外快，她裹緊並不厚的外套，加快腳步，心想忘記交代莫錫元給他們自己買些厚衣服了，兩個糙男人看着就不大會照顧自己。
離大道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天徹底暗下來了。
她忽然聽到身後傳來凌亂的腳步聲。
一開始她以為是剛好順路的人，但無論她怎麼快走那腳步聲都沒消失，反而距離她越來越近，接着她聽到男人猥瑣的笑聲。
心裏警鈴大作。
心一橫，拔腿往前跑，後面的人立刻追上來，一邊追她一邊朝她呼喝，各種低俗的叫罵不絕於耳。
她腸子都悔青了，早知道就讓莫錫元送自己了。
算了，他那根拐杖再厲害也打不了幾人。
難民住的地方特別偏，沿途無人，喊救命也沒用，她只能拼了命跑。終於一頭扎進大道，身後的人竟然沒放棄，還在繼續追，恐嚇威脅的喝罵不斷。
“嘭！”
她撞到一個人，還沒站穩就被推開。
“少爺你沒事吧？”
“無礙。”
她的大腦還在嗡嗡的響，低低說了聲“抱歉”要繼續跑。
“那些人在追你？”被撞的人問她。
她用力點頭，“可以的話幫忙擋一擋，感激不盡。”
“墨燭。”
“是，少爺。”
聽到熟悉的名字她悚然一驚，抬頭看見說話的二人皆頭戴斗笠，其中一人迎上追來的無賴，三兩下就把人都打趴下。
謝泓回過頭問：“他們為何追你？”卻見撞人的姑娘只留下一個背影逃之夭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