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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要不要告訴喬世興實情,喬太太還是在內心裏稍微斟酌了一下的。

她知道喬世興這是第一次外出交朋友,自然比較重視,被人失約,還白白的等了那麼久,肯定心裏不舒服,自小到大就沒有經歷過這種委屈,弄不好還就此留下心理陰影,更加排斥與外界交流,所以把事情給他講清楚,應該可以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床上的人聽喬太太說完,果然不出意料的抬起頭,轉臉看了喬太太一眼,似是在判斷真假。

喬太太微微一笑,抬手又撫了撫喬世興的後背,“我猜應該是遇到工人罷工游.行,巡捕房抓帶頭鬧事的人,好儘快平息這件事情。”

看喬太太一臉認真,喬世興翻身坐了起來,凝眉問道:“那白小姐會很麻煩嗎?巡捕房的人會不會為難她?”

“肯定會的,她是在現場帶頭鬧事,被抓個現形的人。”喬太太肯定的回答。

“她那不是鬧事,只是號召大家、引導大家而已。”喬世興糾正道。

“好好好,你說號召就號召。可是日方不會這樣認為,她確實是站在了罷工隊伍的最前線,外人看來那就是帶頭的。槍打出頭鳥這個道理你應該明白的吧?還有,你知道嗎?日方給了上海市政.府很大的壓力,那麼巡捕房就必須得給日方和廣大市民一個交代的。”喬太太認真的解釋着。

“所以就得從她身上說事嗎?”

“不然呢?她是帶頭的。”喬太太好笑的看着喬世興。

“可這只是給日方一個交代而已,參加罷工的人呢?誰來給他們一個交代啊。”喬世興凝眉反問。

喬太太眼神沉了沉,淺淺的嘆了一口氣,有些意味深長的說,“現在這世道,底層的那些工人能養活自己就不錯了,還能指望什麼公平?”

她接觸了太多形形色色的人,大門大戶的人家才能保的人平安,這都還是短期內暫時的,指不定什麼時候政、商、幫派就能把人處理的乾乾淨淨。

聽完,喬世興臉色有些陰沉,着急的問,“那她會不會有生命危險?”

他雖然出門不多,但是以往這樣的事情卻沒少聽說,因此而丟掉性命的更是不在少數。

看喬世興有些着急,喬太太神色又溫和了很多,也格外的耐心:“這個不好說,她家裏如果認識人的話,應該可以通融通融的,畢竟她只是一個記者而已。”

喬世興沉默了,他想起來楊社長跟他聊天的時候,聊到過白小音的家庭狀況,好像已經是家道中落……

“那如果她家裏不認識人呢?”喬世興反問。

“那還有報社啊,用工單位應該不會不管的。”喬太太耐心的回。

“可是如果連報社一起牽連的話,那又會怎麼樣?楊叔他自己都自顧不暇了,還顧得了員工嗎?”喬世興像是在自言自語的樣子,把心裏的想法分析了出來。

聽完,喬太太頓了頓,喬世興一向對這些複雜的社會關係一點興趣都沒有,這會兒反而追問起來,心下大概有數,然後看着喬世興,笑道:“你不用擔心,還有工會的嘛,他們也可以出面來調和這個事情的。”

喬世興想了想,這麼一說,貌似解決的途徑挺多的,也就沒有再說什麼。

他明白喬太太說的都是事實,可是日方的壓力迫使巡捕房終歸是要有個交代的,如果只抓了很少的人,怕是報社甚至工會出面都比較難解決。

喬世興一個上午的悶氣,這會兒都煙消雲散了,心裏反而多了一絲絲的擔心,畢竟白小音是來採訪自己的路上被抓走的,總是有自己的原因的。

可是又不好說什麼,處理這種複雜的社會關係,自己這一張白紙,根本沒用,雖然見識過很多,但是實踐上都是紙上談兵,行動起來根本就是無稽之談,就是不知道媽媽和大姐認識那些所謂的“人”不?

他看了看喬太太,話到了嘴邊,還是咽了下去。

沒有立場,更是開不了口。

他自小到大,什麼都不缺,也沒有求過什麼人,連媽媽和大姐也都不例外。

算了吧,指不定沒有什麼事情呢,那麼多方法可以用的啊,自己的心操的是不是有點多了,喬世興自嘲的搖了搖頭。

喬太太看着喬世興表情的不斷變換,猜着他應該是在做心理鬥爭,唇角勾起笑意,看來只有他上心的事情,他才願意主動的走出自我封閉的空間,去接觸社會,乃至於接觸他想接觸的東西。

“好了,總算是不生氣了吧?”喬太太笑着問。

心裏的小彆扭被說個正着,喬世興有些惱羞成怒的瞪了喬太太一眼,然後一言不發的走到窗戶邊,看向遠方。

喬公館的地理位置很好,窗戶對面就是黃浦江,江水滾滾流逝,兩岸的樹木隨風搖曳着,無聲的景色逐漸的撫平了喬世興內心洶湧而來的歉疚感。

一天就這麼如流水一般的滑過,喬世興的心裏也始終像是隱隱有事情羈絆着一樣,雖沒有佔據心神,但是會時不時的冒出來顯示一下存在感。

直到第二天,這種隱隱的感覺也沒有消失過。

吃過早飯,喬世興就急急的找了報紙,快速的翻了一遍,沒有看到想看的內容,眼帘低垂,才拿穩報紙,一頁一頁的看起來。

午飯以後,依然如此,只是換了另外的報紙。

“世興哥哥,你好像突然開始關心時事了?”陸辰馨看喬世興吃完飯,放下碗筷就坐在沙發上翻看報紙,出聲詢問。

這一聲詢問,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幾個人都把目光齊刷刷的投向了喬世興。

喬世興面上有一點點小尷尬,他虛虛的握拳抵在唇邊,輕輕的咳了一聲,“沒別的事情,看看報紙打發一下時間而已。”

“可是你一天看好幾次了,報紙上就那麼點新聞,難不成你還能看出點花兒來嗎?”陸辰馨促狹的調侃着喬世興,嘴角帶笑。

喬世興看了陸辰馨一眼,放下報紙,一句話也沒說,就起身往樓上自己的房間走去。

目送着喬世興上樓,喬太太眼神里有些意味深長。

“以後沒事的話,不要調侃他,他想幹什麼幹什麼就是了,好不容易願意來上海住幾天,別被你們給氣回去了。”喬太太神情不滿的吩咐着。

知道喬太太寵愛喬世興,不知道寵愛成這樣,連玩笑都不能隨便和他亂開。

陸辰馨無奈的聳了聳肩,轉頭看了專心吃飯的喬詩慧一眼,砸吧砸吧嘴,把腦袋也埋進飯碗裏,低頭吃了起來。

喬世興並不是生氣,而是被陸辰馨戳中了自己一天看好幾次報紙的小心思,臉上有些掛不住而已。

一直以來,在老宅和喬公館,除了老夫人,沒有人敢跟他開玩笑,更沒有人敢來逗他,所以基本沒有人會戳中他的心事,而讓他難為情的。

陸辰馨雖然是一個例外,如果只有兩個人的話,倒也無所謂,可是喬公館不比老宅地方大,沒事的時候除了在房間待着,就是在大廳嬉鬧、玩樂,這是在眾目睽睽之下,避無可避,就有點尷尬了。

其實,喬世興只是想從報紙上看看有沒有關於罷工□□的相關後續報道,或者說直白一點,有沒有白小音被釋放出來的消息,畢竟對方是因為來和自己赴約的路上被帶走的,於情於理,他都不可能不聞不問,更何況有可能牽扯到上海時報的整個報社,就是不關心白小音,也該關心一下楊社長以及他的報社。

可是一整天的時間了,報紙上對這件事情隻字不提不說,更是任何消息都沒有,就好像沒有發生過一樣。

喬世興有些憂心,這件事是不是牽涉到政治了,所以後果會比較嚴重?

再者他總覺得是因為自己的原因,才導致白小音被巡捕房帶走的,隨着時間的推移,自己的各種猜測,腦海里的各種想法就被無形中放大了。

這就導致喬世興一整天都陰鬱着臉色,眉頭沒有舒展開。

喬太太看在眼裏,冷眼旁觀着。

吃過晚飯,喬太太想了想,還是敲開了喬世興的房門,她不想看到喬世興眉頭不展、悶悶不樂的。

“你是不是想知道那個白記者的消息?”喬太太沒有拐彎抹角,直接開門見山的問。

喬世興一愣,然後沉默的點了點頭。

他不得不承認,知孩兒莫若母這句話真的很有道理,自己的一舉一動總是逃不過媽媽的法眼。

喬太太詫異於喬世興的沒有隱瞞,但還是開口勸慰:“這些跟你沒關係的,你可以不用去憂心這個。”

“可是他總歸是因為來赴約的路上才發生的意外。”

“你這是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攬的嗎?她參與這些事情不是一次、兩次了,前面那麼多次總不是因為你吧?”喬太太耐心的分析着。

“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腳的?形勢這麼複雜,她都不會好好思考思考再行動的嗎?”

“話是這麼說,可是如果她不是來採訪我,隨便她參加什麼都跟我沒關係,我也不會有心理負擔。可是現在牽扯到我了,心裏總是有些擔心的。”

“那是因為你太善良了。”喬太太抬手撫了撫喬世興的後背,認真的說道。

是太善良了嗎?也許吧!

“那你能打聽到她的消息嗎?”猶豫了一會兒,喬世興還是問出了口。

“她目前的處境不是很好。”喬太太如實相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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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無法替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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