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吉日
只見凌九霄拱手一揖,道:“有勞岳兄了,凌某不勝感激。”
岳擎天“哈哈”笑道:“能主持令長子婚禮,那是岳某之幸,些許奔波,算得什麼?”原來是次凌秀文大婚,凌九霄為示鄭重,請其擔綱主持,他亦欣然應允。他乃七年前天下英雄所推是屆“武林盟主”,身份尊崇,肯主持婚禮,“神刀山莊”這份面子,那可當真不小。此前,他以婚娶主持身份,曾去洛陽城內新娘家所設的臨時行館,敲定明日迎娶一應事項,適才便是敘述此行商定結果。
風小雅半句也未聽明,正自滿頭霧水,忽聽凌芷若叫道:“小雅,娘在招手哩,我們快過去。”風小雅忙道聲“好”。
凌夫人坐於右那排第二張椅上,其上尚坐着一個年過四旬,卻仍端莊婉麗,美絕人寰的中年麗人。風小雅三人可不敢貪圖近便,仍循原擬方向而行,因為如此,便得自凌九霄、岳擎天身前穿過。當下三人退回門口,此次乃凌夫人所招,自不用躲躲閃閃了,徑從大堂當中,行至凌夫人身前。
三個孩子見過凌夫人後,又都上前向那麗人參拜,恭恭敬敬,各自叫了聲“岳伯母”。原來這麗人是岳擎天夫人,也是開封“神拳幫”幫主“神拳鎮八方”庄則端姊姊,姓庄閨名美儀,昔年的少年英俠甄選“武林九美”時,她已是兩個孩子的娘親,但以其花容月貌,依然給選入其中,列名第七,被譽為“杜鵑仙子”。
岳夫人笑吟吟地一一回過三個孩子,便將凌芷若拉入懷中摟着,在其臉上捏了捏,笑道:“小丫頭都快成大姑娘了,真是愈來愈漂亮,將來一定不在你娘之下。”
凌夫人謙道:“令嬡才是美人胚子哩,定然青出於藍。”美目流盼,於大堂中四顧一周,奇道:“怎地不見令嬡在此?”岳夫人道:“想來與鯤展已自歇下了罷。”凌夫人忽然拉過風小雅,在其屁股上“啪”的一掌,笑着嗔道:“你三個孩子跑來這裏做什麼,怎地尚不歇息?多半又是你嚷着要來的。”
左妍妍聽了,忍不住“嘻嘻”而笑。凌夫人一把將她摟入懷裏,笑道:“乖妍妍,你笑什麼,定是舅媽一猜便中是不是?”左妍妍點了點頭,道:“舅媽才是諸葛亮,料事如神。”風小雅吃了乃母一巴掌,屁股上火辣辣的頗是難受。凌夫人武功高強,力道拿捏得妙到毫巔,這一掌當然不會令他太痛,卻也不會他令好受。他反手摸着自己屁股,口中卻“嗤”的一聲,不屑道:“那有什麼?娘是如來佛,我這孫猴子再怎麼蹦,那也跳不出她的手掌心。”
凌夫人笑道:“你這傢伙什麼都不會,惟只會花言巧語。好了……”微轉螓,叫道:“芷若,夜深了,你們三個都快下去歇息,明日可不得因父母事忙,便偷懶不練武功。”凌夫人一聲令下,三個孩子均不敢有違,乖乖各自回房歇了。
次日清晨,風小雅兀自酣然大睡,睡夢中忽然呼吸不暢,胸悶欲狂,不由手足一陣亂舞,須臾醒轉,只覺鼻子給人捏着,忙伸手抓去。那人倏地將手縮回,“哧哧”一陣輕笑,想是強忍不住,索性“格格”嬌笑起來。風小雅瞧也不瞧,早知此人是誰,贊道:“姊姊手好香。”
那人正是凌芷若,她忽收笑容,大眼一瞪,道:“小懶蟲,快起身練功。”這時,窗外傳來一個嬌嫩的聲音叫道:“小雅,小雅……”跟着左妍妍便推門走了進來。她見凌芷若亦在此,喜道:“姊姊早來了。啊喲,小雅還賴在床上哩。”
風小雅忙起身着衣,匆匆洗漱了,便和凌芷若、左妍妍來到院子裏平日練功所在,扎馬掄刀,練起功來。“神刀山莊”以刀名之,自然是以刀法見長,其名震江湖,人所共仰的鎮庄絕學,正是“百戰無極刀”三十六路刀法,是以,凡門人弟子均以修習刀法為主,輔以“混元神功”內功心法。
三人練了約有一個時辰,眼見一輪紅日漸升漸高,風小雅與凌芷若便各自收刀,左妍妍練的乃是家傳“流雲劍法”,也自收起手中長劍。分別回房打坐修習內功。
風小雅回房之後,倒也原擬如常修習,但今日已是乃兄大婚正日,似此等熱鬧,那可是他自生以來,從所未逢,如何能澄心靜慮?坐在床上架勢雖是如常,胸中卻心猿意馬。他草草坐至辰末,實在按捺不住湊熱鬧之心,便導氣歸入丹田,也不待照料其日常起居的蔣媽前來打理,便自己換上凌夫人專為今日給他置下的新衣,一溜煙逕往前庄躥去。
“神刀山莊”經凌氏一門三代經營,訖今已近百年,佔地頗是廣大,分為前庄後院,前庄為山莊處理庄務及重要事件活動場地,後院為莊主日常所居。凌秀文大婚是自凌九霄昔年完婚以來,二十多年後又一大事,舉莊重視,婚典自不用說須在前庄舉行。其婚堂便設在山莊正堂“薈英堂”,而於堂前廣場兩側,各呈兩列,一溜擺下二十四張八仙桌,共計四十八張,以為婚筵之用,委實氣派非凡。雖然吉時尚在巳中,但此際已自賀客盈門,山莊上下人等,更因各有職司,忙忙碌碌,往來穿梭不停。無論賀客門人,人人眉飛色舞,喜氣洋洋,加之處處裝點得花團錦簇,好一派喜慶熱鬧景象。
風小雅溜至“薈英堂”前,眼見如此陣勢,心頭喜之不盡。忙往堂中鑽去,他機靈滑溜,左繞右拐,片刻間便自人叢中躥入婚堂。只見凌九霄夫婦均在大堂婚台前,不住與到賀者一一寒喧,情知父母無暇顧及自己,心下大樂。當下更是肆無忌憚,躥前躥后,不過,遇着相識之人,倒也執禮甚恭,一張小嘴“大叔、大伯”叫得甚歡,是以,眾人見他鑽來鑽去,居然無人生厭,相識之人尚頗為喜愛。
由於委實人眾,目力所及,大受影響,他一不小心,竟躥至左夫人身前,給左夫人一見之下,伸手抓住,不禁暗暗叫苦,忙笑嘻嘻地叫道:“姑姑好。”
左夫人嗔道:“這裏客人眾多,你胡亂躥個什麼?”風小雅一臉無辜道:“侄兒見姑姑在此,心想今日尚未拜見,便前來參拜,可不是故意亂躥。”瞧左夫人着了一身朱紅新衣,叫過屈后,便即贊道:“姑姑這身新衣真是漂亮,着在你身上,那就更漂亮了。”
須知普天之下,凡身具姿色的女子,無不以己之容貌為榮,便是左夫人這等正派俠女,縱不十分在意,那也不免有所自負,殊難例外。由於侄兒完婚,為添喜氣,她特意親手做了這件新衣,於今日着上。因心靈手巧,裁剪得極為合體,她那依然婀娜的身段,給盡顯無遺,加上絕世姿態容喜氣洋洋,當真嫵媚姝麗,不可方物。晨起梳妝,也自臨鏡頗作了一番賞鑒,眼下聽得這小小侄兒脫口稱讚,卻也心下甚喜。不禁笑道:“小滑頭,便是撒謊亦不忘油嘴滑舌。好了,此刻天下英雄齊聚於此,你縱然說得天花亂墜,姑姑也由不得你躥來躥去。”嬌軀微微向旁一挪,讓出坐椅一角,將他拉得挨肩坐下,右臂半摟半抱,環於他的右臂之上。
風小雅登失自由,心中好生後悔,暗責己之粗心大意。不過他性情隨和,頗有隨遇而安之本領,眼見無可奈何,反正這大堂之中熱熱鬧鬧,倒也不作無謂地脫身之想。他聞着姑姑身上飄來的陣陣芳香,瞧着身前來來往往的武林豪傑,凡相識的,便盯着打量;凡不識的,便向姑姑低聲相詢,轉眼之間,竟又自得其樂起來。
俟用過午膳,凌芷若和左妍妍亦不再練功,三個孩子便又玩作一處。於大堂上,更遇着孟素素和郁無雙兄妹,除了凌芷若為初見,其餘五個孩子已是舊識,當下合為一處,打打鬧鬧,玩得不亦樂乎。
六個孩子正自玩得開心,風小雅忽聽得隱隱傳來嗩吶之聲,頓知新娘已然迎來,忙向那五個孩子叫道:“喂,新娘子來啦,咱們快瞧瞧去。”左妍妍和孟素素立時脆聲叫好,凌芷若和郁無雙兄妹卻各自側耳傾聽,果然聽得一陣“嗚哩喇”、“咚咚咚”之聲遠遠傳來,俱道:“啊喲,是真的,咱們快去。”但此時,風小雅打頭,左妍妍和孟素素隨後,早已躥到七八丈開外了。
六個孩子雖年幼,但無一不身具武功,身手靈活,步履輕捷,一盞茶的工夫,便躥出了一里來路。尢其郁少白年已十五,修習時日最長,後於風小雅三人起身,卻轉眼便衝到了前頭。六人遠遠望見庄前大路上,花花綠綠,雜以轎馬,一溜長隊吹吹打打,緩緩而來。足下更自力,“忽忽喇喇”迎將上去。
風小雅瞧那一幫吹打身後,乃兄身着大紅吉服,胸前綴着老大一朵紅綢簇就喜花,騎在一匹神駿以極的高頭大馬之上,眉花眼笑,幌幌悠悠,大有志得意滿之態。其後,是一頂鑲金嵌銀,綾羅飄飄,流蘇覆墜的八抬大轎,心知轎內坐的便是今日新娘,此後大嫂了。再其後,便是擾擾攘攘,一大溜迎送之人。
他與此後大嫂倒是頗稔,知她乃是揚州“如意門”門主,“如意手”林不禮之女,芳名叫林詩嬌,人稱“如意公主”。他長兄凌秀文年滿十八便行走江湖,四方遊歷,也頗做下幾起行俠仗義之舉,更於遊歷之際,結識了林詩嬌。一個是矯矯江湖少年,人才俊秀瀟洒,武功出類拔萃,許為當世儕輩第一人;一個是窈窕武林淑女,容貌嬌艷端方,劍法卓絕不群,認作同代群芳之花魁。二人結識之後,彷彿三生石上所證,沒用多久,便互為傾慕,柔情蜜意,各鍾於心,此後常結伴同行,儼然武林俠侶。凌秀文曾攜愛侶回“神刀山莊”盤桓,故爾,風小雅與其有過數面之緣。
風小雅跟郁少白幾乎同時躥至花轎之前。他本來已給郁少白丟在身後,但心想這新娘那可是自己嫂子,豈能讓人先己迎到,忙拚命狂奔,企再次越。越固是美夢一場,尚幸功夫不負有心人,卻也給他追得差堪比肩。不過,人家那是猶如閑庭信步,輕鬆而至,而他則是急急如喪家之犬,累得張口吐舌,上氣不接下氣。
凌秀文見他迎來,倒也高興,但見他如此狼狽,不禁既好氣又好笑,責備道:“你慌慌張張幹什麼?總不過是瞧熱鬧,難道慢得一步半步便瞧不見了不成?”
風小雅緊躡在凌秀文馬屁股之後,“呼呼”大喘了兩聲,斷斷續續道:“……是……是。呼呼……我想嫂子平日……呼……已漂亮得緊,這一當了新娘子,……呼……定是美如天仙,所以……呼,便心急了點。”
凌秀文哈哈笑道:“你新嫂子給紅巾遮着哩,那可見之不着。”
風小雅“嘻嘻”笑了幾聲,仔細打量了一陣那頂八抬花轎,又躥至前頭瞧那班樂手吹吹打打。迎親花轎慢慢悠悠,漸行漸近,終是到了庄前,但見庄門兩旁,人頭攢動,擠得滿滿當當。眾人見花轎來了,忙燃着爆竹,登時“噼哩啪啦”之聲大作,響徹天宇。
正當此熱鬧之際,風小雅突感內急,急急躥入庄中,尋了個僻靜所在,解裳方便。便后忙忙系帶整衣,惟恐耽擱太久,錯過熱鬧,哪知便在此時,肋下忽的一痛,跟着眼前一黑,就此暈了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風小雅悠悠醒來,只覺四周一片漆黑,惟有一抹薄薄亮光,自一道縫隙間射入,耳中聽得“嘩啦”、“嘩啦”水響之聲。他定了定神,察覺自已竟拳身坐於一逼仄之處,也不知是什麼所在,耳聽“嘩啦”水響,遂眯着左眼,右眼湊至縫隙處向外瞧去。一瞧之下,不由驚得呆了,只見一人**着身子,立在彷彿是自家的浴池裏,正自沐浴。那具**僅膝下小腿沒入水中,水上嬌軀雪白如玉,纖腰一握,雙峰怒凸,容貌端莊婉麗,他倒識得,竟是“武林盟主”“嵩山派”掌門岳擎天夫人,人稱“杜鵑仙子”的庄美儀。
風小雅這一驚非同小可,呆了呆后,忙縮退身,軟軟地靠在身後不知什麼物體之上,緊閉雙目,心頭“怦怦”狂跳。饒是他機靈聰敏,稀里糊塗下,陡逢如此變故,小小心裏,卻也不知如何是好。